皇宫中对于如何处置先帝的嫔妃办法,早在圣汉初年便颁布了宫律,其中明规定:皇帝驾崩之后,先帝皇后与新帝生母位列西宫皇太后和皇太妃,如果先帝无皇后,则皇太妃则自动升为皇太后,这也是张贵妃为何成为了张太后的原因。而对于其他先帝嫔妃,宫律则要求将她们送往西宫的养颐园内奉养,但其待遇需要进行核减,服侍人员与月俸都要减为原来的三分之一。
养颐园设在西宫之中,归属西宫太后管理,而张太后又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因此后宫先帝嫔妃下场往往极惨。这才大德二年八月,已经先后有六个先帝嫔妃自缢身亡,引得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大德帝道:“先帝的妃嫔倒是麻烦,皇宫每年需要花费大量内库养着她们,尤其是我父皇有九十多个嫔妃美人。养颐园用度便占了皇宫用度的三分之一,朕决定整顿养颐园,可朕又担心缩减养颐园的待遇,会让外人说三道四。你知道我父皇这九十几个嫔妃美人,年纪大者有五十三岁,年纪小者还有十九岁者,若是将她们继续奉养起来,只怕内库都要被她们耗尽了。”他苦笑不已,又问道:“先之,你说说,朕该如何减少养颐园的用度,又不至于苛责她们,还不会让人说三道四?”
这种问题的确太棘手,张孝武立即摆手道:“臣是个外人,岂能回答宫内之事,而且事关先帝,我就不说了,就不说了。”
大德帝道:“无妨无妨,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旦说无妨,我未必会听。”
张孝武想了想说道:“若是当个乐呵,那臣就斗胆说了。我以为先帝的妃嫔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生养过先帝儿女的妃嫔,这些人最好处理,只需要将她们送给儿女养老送终即可。我想她们心里愿意与儿女生活在一起,而陛下的兄弟姐妹们也愿意与生母生活在一起。成人之美乃天下大美,陛下可以一试。”
大德帝道:“可此前从未有过如此处置方法,宫律内也并无记载。”
张孝武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所有的规矩都是为人服务的,人不是为规矩服务的。陛下,若是人人都守着规矩生活,谁会推翻天唐帝国,我圣汉帝国又如何建立?规矩是一种对正确行为的约束,可是当一些规矩不适合时代之后,新的规矩就要取代旧规矩。”
大德帝点了点头,心中盘算起来,若是将她们送给自己的孩子,内库自然可以节省下一大笔费用。
张孝武又道:“第二种则是未生育过儿女的嫔妃,可以将她们送到陵园守灵,宫内的一些老太监老宫女也可以随他们过去,在陵园之内给他们划拨小院,让她们自己耕种生活,甚至可以让娘家人接济,只是不允许外人踏入陵园即可。当然,她们去陵园可以带着自己的金银首饰,头脑好的肯定会过得好,头脑不好的,那只能勉强生活,怪不得别人。”
大德帝道:“你的意思是,让她们自生自灭?”
张孝武道:“朝廷可以给她们种子粮食和一些银两,让她们自己生活,只需要派遣御林军简单的维持秩序和防止外人进入陵园,我想不会出大乱子的。”
“大善,便如此。”大德帝大笑,立即让来喜记下来。
此时传话的太监说唐贵妃来了,原来唐贵妃是听到张太后被大德帝赶回了西宫,老嬷嬷还被杀了,她唯恐母子冲突,连忙跑到养心殿来劝和。
不过唐贵妃并不明白大德帝之所以要杀老嬷嬷的真正原因,不是老嬷嬷冒犯了他,而是他通过老嬷嬷的血,告诫所有人不得染指皇权,今天是太后宠信的老嬷嬷,明日可能就是他的九弟晋王,或者七弟楚王。
大德帝便让张孝武下去了,告知其择日再招入宫,张孝武领命而去。
张孝武离开皇宫时,又见到了苟德禄,禄公公在宫门口等着他,见他来了满脸微笑,塞给他一个银两袋子。张孝武惊讶不已,向来都是外臣给公公太监塞银子的,哪有太监给外臣送礼的,张孝武道:“禄公公,你这是要折煞我?”
苟德禄笑道:“此乃贺礼,先行恭贺张将军成为天子近臣。”
张孝武问道:“禄公公,我有一事不明。”
“张将军请讲。”
“天子为何如此信任与我?”
苟德禄开玩笑道:“难道你还有二心?”
张孝武立即说道:“自然是没有,我忠于陛下,忠于圣汉江山。”
苟德禄鼓掌道:“那就得了嘛,既然天子信任你,你还有何绰绰不安?你不负陛下,陛下自然也不会辜负与你。”
张孝武道:“我只是觉得就像是突然挖到了宝藏,心里反倒害怕了。”
苟德禄抿嘴一笑:“不必如此,天子信任与你,自然是因为你值得信任,你只需要替天子办好差即可。咱家日后也得仰仗将军护佑,且宫内一些事,需得将军与咱家配合才能办成。”
“好说好说。”
苟德禄又安排了一个御林军小门官跟在张孝武跟前,送他前往兵部的驿站。
这门官也是御林军之一,御林军数量不到一万人,但分类许多,有在皇帝面前站岗执勤的,也有在充当杂役的,更有做苦力的。这就像是公务员,既有坐在行政楼里整天吃拿卡要的,也有冲在抗洪防灾第一线拼死工作的,虽然大家都是公务员,也分高低贵贱。君不见每年考公务员者百里挑一,可有一些工作却招不到人或无人问津。
而作为御林军也同样如此,人们常说的御林军都是护佑皇帝的御林军,但那只是其中专职负责站岗执勤的御林军一部罢了。例如这门官,实际上他们还负责给入皇城的各个大臣看护车子和马匹,甚至安排草料等等。
张孝武问起了李沧澜在何处,门官说李将军正在各处检查,他也不知道李将军在哪。张孝武笑了起来,这李沧澜整日被婆婆妈妈的琐事牵绊,的确心中恼火不已,甚至他对笃山伯的感情也不似从前那样了。
张孝武原本打算住在顺行坊的店铺里,但兵部给他们安排了一处客栈,客栈在内城三十六坊中的琉璃坊。
兵部衙门分为两部分,皇城内的兵部衙门被称之为兵部内衙门,琉璃坊内的兵部衙门又称之为外衙门。兵部内衙门只有两个作用,一是存放兵部档案和记录的库录司,二是准备早朝的议事虎威堂;而兵部外衙门则分有九个司所,分别为武举司、仪仗司、功序司、驿传司、军械私、军饷司、禁卫司、稽查司以及军务司,因此兵部大部分工作都是在外衙门完成,最终汇总到内衙门虎威堂,交由兵部尚书最终定夺。
而安排进京面圣的边军食宿,则是驿传司的工作,虽然龙都也有驿站,可龙都的驿站只负责收集天下情报,不负责招待边军,因此驿传司将他们安排到琉璃坊内一家客栈之中。据说,这家客栈便是兵部尚书施勇施家的产业之一,每年依靠着这家客栈,施家就能赚到十几万两银子。
张孝武到了琉璃坊之后,先去了军务司报道,随后军务司引来驿传司官员,将他领导了客栈之中。
许多兵部官员纷纷来看看鬼将长什么模样,只可惜此时张孝武心事重重,没有与人交谈的打算。
觐见了皇帝,却惹下了大祸,张孝武只想说:我太难了
宫杀老嬷嬷并非张孝武的本意,可见到老嬷嬷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大德帝面前,张孝武还是没忍住痛下杀手。杀了老嬷嬷之后,他必定会受到百官弹劾,尤其是张党的人的弹劾,可事已至此,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于说什么如果,没有如果,因为即便回到几个时辰之前,他还是会杀掉老嬷嬷。
人不可能事事都占便宜,杀掉老嬷嬷是在向皇帝表态,即便如此得罪了张太后,也得罪了张党。而不杀掉老嬷嬷,他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得罪了大德帝,何苦而为之。
“来了一趟龙都,结果把自己的鬼卫统领一职给丢了,我这真是得不偿失啊。”张孝武摇头苦笑自嘲了一番。
回到了琉璃坊的客栈之后,阮清等人见了张孝武连忙围了上来,阮清忙问道:“将军,我听闻兵部有人说,你被封为御前带刀侍卫,这御前带刀侍卫不过是正五品的官儿,您可是从三品武将。”
张孝武笑道:“消息传得很快。”
阮清道:“有专门贩卖消息的贩子来找到我,说卖我一条喜讯,赚了我五十钱。”
张孝武道:“居然还有专门贩卖消息的贩子?”
阮清笑说:“这种人叫顺风耳,不过是消息掮客罢了,大多数都是与一些口风不严的官员家的下人有关系。”
张孝武道:“那他一定不知道我接下来的祸事。”
“祸事?”
张孝武便将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说给了众人,尤其是宫杀老嬷嬷一事,听得众人顿时目瞪口呆,许久不说话。
“你就当着太后的面,杀了她的嬷嬷?”阮清瞪大眼睛叫道,“你真的杀了她?你你干的出来这种事。”他随后摇头苦笑,仰天长叹道:“我千叮咛万嘱咐,万万没想到,你还是冲动了,太过冲动了。”
王一瑾与陈关西等人也低下头去,不知该说什么了,能杀太后的人,将军还真是勇猛,当然,也可以说是鲁莽。
此时反倒是康天恩忽然鼓掌道:“以退为进,自污盘活全局,妙,妙,妙啊!”
“你说什么?”阮清道。
康天恩道:“我说将军这一招看似得罪了太后,实则向所有人表明了态度,笃山伯知道他定然无法投靠张党,便不会深究。而张党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嬷嬷而攻击朝廷命官,尤其是执掌兵权的地方大员。最重要的是,杀了嬷嬷,陛下终于可以将将军调入龙都,继而将军才能大展拳脚。”
“大展拳脚?”张孝武反问道,“你是说我即将被重用?不过是个御林军副统领罢了,能有什么拳脚可施展。”
众人面色古怪想笑不敢笑,心说将军你可得了,你能不能别这么装,什么叫做御林军副统领罢了,金吾将可是全天下独一份。御林军中郎将负责的是整个御林军,而御林军金吾将的任务,就是保护皇帝安全,日后您不升官进爵,谁能升官进爵?
“唉我以为萧开离开我后会在龙都大展拳脚,岂料到是我先来了龙都,这事闹的,唉”张孝武啧啧苦笑。
康天恩道:“除非天下大乱,否则将军还是在京师为好,有笃山伯在,天下大势必然乱不起来。而将军在龙都之中可以趁机结交权贵,巩固权力,为将来入住朝堂做好准备。”
张孝武问道:“你想让我做第二个笃山伯?”
康天恩反问道:“大丈夫行于世,又岂能芸芸众生?将军已然是云中麒麟水中蛟龙,便是躲在天涯海角,也躲不过这尘世纷争。即便将军能在塞北躲得过朝中纷争,可是将军若留在塞北,一辈子都看着漫天黄沙低头土,数十年如一日的重复生活,以将军奇之心如此之重,当真愿意一眼望到死的生活吗?”
阮清忙道:“不能这么说。”
康天恩道:“师哥,你可知,任何树叶都不可能随波逐流的道理,想混日子的人,最终把自己混得最惨。敢于搏浪者,方能显露英雄本色。”
“说的好,敢于搏浪者,方能显露英雄本色!”张孝武大笑,随后又道:“今儿我带你们吃点好的,一斤,告诉店家,给咱上最好的酒菜,来一次龙都,兄弟们别寒酸了自己。”
“好!”众人忙叫道。
包胤叫道:“将军,能不能叫几个青楼的舞女歌姬来给兄弟们唱歌跳舞助兴?”
张孝武道:“自然是可以,不过青楼舞女歌姬都是卖身不卖艺的淸倌儿,你们这些腌臜汉子可不要随便上去摸人家,知道不?”
“知道了,我们只看看,不摸。”众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