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么意见?”孙友摇头失笑道,“阿桃长老,可是许阁主的妻妹。”
得,原来是一家人。
“入秩一不到一年,未见任何建树,即从下长老升为上长老……”
“上长老中,庞长老资历最深,但库房重地,却偏偏由资历最浅的阿桃长老掌管……”
“你猜猜是谁的意思?”
孙友说得含蓄,但田籍马上就明白过来。
许阁主任人唯亲,打压异己,自然是要大权在握。
“田兄入了庞长老门下,前途无量,倒是不必在意这些。”
田籍听出对方言语中讨好的意味,也不点出,依然平和相待。
自己想获得泠然阁的庇护,自然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哪怕对方只是外门弟子。
两人一路谈笑,来到库房。
阿桃长老依然枯坐案前疾书,面色苍白如死物。
孙友低头趋步上前,战战兢兢,取走桌边一叠类似书信的纸件,再回到门口时,已是冷汗淋漓。
田籍想到自己正打算写信给辛夫,询问泥人的问题,便趁机向对方打听邮驿之事。
按照孙友的说法,官驿归都府法曹所管,主要为官府及权贵服务,以田籍当前在田氏,或者泠然阁中的地位,均没机会用上。
“在下倒是有些相熟的行商,田兄若是信得过,在下可以帮忙联络。只是这捎信的邮钱,可能有些贵……”
田籍连忙询问邮钱,得到的答案,是一枚齐银刀,或者一百铜钱。
他稍稍回忆一下大齐朝的基础货币体系,共分为金、银刀币,以及铜制圆钱。
其中齐金刀为大齐皇室专属,通常用于赏赐卿大夫士等贵胄,象征意义大于货币功能,极少用于交易。
至于银刀与铜钱,虽然银贵于铜,但一般不会直接兑换。只能大致通过可购买的粮食数量进行比价。
毕竟在这个近似华国古代的异世界,粮食才是真正的硬通货。
但不论是银刀,铜钱,还是粮食,田籍通通没有。
原主是真正的一穷二白。
这些年,若非妫鱼接济,他早就饿死了。
妫鱼在北门医馆任劳任怨,一个月只得铜钱九十,勉强够养活三个人。
如今一封信的邮钱,已经抵得上他们一个多月的开销!
“没钱寸步难行啊……”
这一瞬间,田籍甚至有些动摇,要不还是重新回去当舔狗好了?毕竟飞鸿夫人有一条街收租啊……
似乎是看到田籍面有难色,孙友轻咳一声,低声道:“田兄若一时凑不齐百钱,在下或可暂时垫付。想来有庞长老在,田兄总不至于赖账。”
田籍听罢,顿时两眼放光,拍了拍对方肩膀,郑重道:“好兄弟!”
……
给辛夫的信中,田籍先是隐晦提到自己栖身六年的泥人,目的是打探来历;其次是询问那十二个特殊泥人的制作手艺。
他表示愿意直接购买辛夫的材料配方,以及制作工艺;若对方不愿,也可改为购买成品,多多益善。
最后他提到,自己短时间内无法离开平原城,担心无法赴约,只能等事情过后,再择机登门拜访……
……
送别孙友后,田籍按照对方的提示,浏览外门弟子能够接触的书册。
这部分书册不多,大都属于地理、历史之类的常识。
田籍不挑不拣,仗着意识云的记录功能,快速浏览,如此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基本全都过了一遍。
这还是他为了不引起阿桃长老的怀疑,故意放慢的速度。不过对方由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通过这部分资料,他终于大致了解了一些“天下大势”。
譬如大齐朝,是盘踞“中陆”的强国,实行分封制,大体结构为“五都+两附庸”。
所谓“都”,是大齐特有的行政区划,相当于别国的“郡”。
五都分别名为:临海、平原、交陌、即绯、高陆。
其中临海为皇都,是大齐皇族临海田氏所在。
另外四都分属四位封君,如平原侯、交陌侯等。各封君除了掌管兵马的“都大夫”一职不能完全自决外,可自行在都中开府分曹,任命府吏。
而“两附庸”则是指两个公爵国,分别是大齐西北方的陈国,与东边的徐国。
至于中陆之外,西边的西拓之地诸国,以黑水朝为首,是大齐的劲敌,这个田籍听妫鱼简略提过。
东边与徐国接壤的鸟夷,处在一处狭长半岛上,据说其国民皆有羽翼……
北边的北溟诸岛,苦寒且神秘……
南边的离火荒原,贫瘠而混乱……
还有西边大泽,西北云空、东北群山,极南火山,四方之海等等,尚未被探索完的诡邪之地……
……
梳理完这部分资料,田籍终于对这个异世界,有了些基本的概念,不至于像之前那般懵懵懂懂。
此时距离晌午还早,外门弟子能接触的资料,已经全部记录完毕。可惜全是凡俗知识,完全不涉及有秩者领域。
田籍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位置更深入的那片书架。
按照孙友的提示,那里只有内门弟子,才可查阅。若是越级查看,不但会受到阁中严惩,还会伤及神志。
田籍想着自己虽然未更新身份,但既然通过了一道仪式,精神强韧了,想来不会再有神志方面的影响。
不过,谨慎起见,他决定还是先请示一下库房的管事人。
阿桃长老枯坐案前,身体几乎纹丝不动。
执笔的右手,以一种恒定的高速,不知疲倦地写写画画。
就像一台只会书写的机械人偶。
偏偏这台机械,长着一张精致得不似真人的幽冷脸庞。
说不出的吊诡感。
田籍不敢与之对视,低头拱手,简单交代自己过了一次仪式,但庞长老不在,未及更新身份的事。
交代完毕,除了纸笔高速摩擦的沙沙声,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是声音太小,她没听清?
田籍深吸一口气,以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两遍刚刚的话。
长久的沉默。
就在他额上冷汗快淹没眉山的时候,沙沙声突然停下了。
田籍忍不住抬头瞄了一眼。
却是阿桃长老写满了一张纸,更换一张新的。
然后,单调重复的摩擦声,再次响起……
呃,该不会真的是个人偶吧?长得像人,但其实根本不懂复杂的互动……
异想天开的念头,田籍只敢放心里嘀咕。
对方是货真价实的有秩者,哪怕是人偶,他也绝不上前试探,以免试试就逝世……
不过总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
想了想,他朝书案那头深深一揖,而后转身走往深处的书架。
反正该交代的,他已经说了三遍,礼节上绝无问题。
再有什么问题,顶多事后赔礼道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