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看着变得虚幻的身体,田籍再也无法保持淡定。
因为怪物离开而放松的心弦,再次紧绷。
就在此时,他感到有东西砸到自己里侧肩膀,然后接连几声“哒哒”的脆响,似乎石子磕到墙壁,而后滚落地上。
他不敢回头。
在这个诡谲的世界里,回头杀也不是不可能的……
“田博闻。”
阴风般的声音从夹道里侧传来,空灵得不似人声。
田籍却莫名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转过头,只见身后狭窄的高墙上,一袭黑色长袍如瀑布倾泻而下,直至最底端,才隐约露出一小节莹白的足肤,如同瀑流下溅起的小水花。
瀑布顶上,是一张瓷白的精致脸庞,木然如死物。
田籍第一次发现,这张毫无生气的瓷娃娃脸,居然如此亲切,下意识就想喊出“救命”二字。
不过话到嘴巴,本能的警觉,让他压抑住了冲动。
倒不是他故意装作淡定。
而是他忽而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阿桃长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己先是被诡打墙困住,而后差点被怪物发现,如今身体莫名变得虚幻,这时候对方突然现身……这怎么想,都有些过于巧合。
这里人迹罕至,若多方有歹意……
然而此时身体的异状,已经没时间再犹豫了,他只能一边硬着头皮求救,一边缓缓移动脚步,往夹道口移动。
阿桃长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脸上无悲无喜,仿佛看不清他脚底的小动作,反而淡然道:“这是阴气护符的效果。”
……
苍白的月光下,两道朦胧的身影,行走在阡陌一般的连片瓦顶上。
阿桃长老昂首信步于前,身体轻盈得像一团云,消无声息间,就划过一道道高低错落的房顶脊线。
田籍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努力保持身体平衡,速度远不如前者。
好在阿桃长老见他落后时,就会缓下脚步等待,等田籍慢慢跟上来。
如此行进了一段,田籍慢慢找到平衡身体的窍门,速度逐渐加快,甚至有闲暇观察四周的情形。
不远处,几道渗人的幽白火线,正在迷宫般的建筑群里蛇形游走。
火线所到之处,不时传来有几声凄厉的尖啸,听得田籍的心脏跟着一跳一跳的,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可惜阿桃长老根本没有远离的意思,反而远远吊着其中一道火线,尾随前进。
田籍不由暗暗猜测,或许这就是离开这处诡异之地的方法?
他不敢打扰前方带路的阿桃长老,只能寄希望于阿桃长老的“阴气护符”,能够瞒过怪物的搜查。
所谓阴气护符,是属于御气符的一种。
按庞长老所讲,御风学派追求“驾驭六气”,而御气符作为学派两大至宝之一,正是这一理念的体现。
其中“阴气”,便属于阴、阳、风、雨、晦、明六种气象之一。
当中又按照功能的不同,分为刺符、护符、行符三种类型,分别对应攻击、防护,以及移物。
可惜庞长老以田籍“未及有秩”为由,不作深入讲解,因此田籍对符的了解,仅限于最基本的分类。
如今身体变得虚幻,倒是对其中的“阴气护符”有了直观的印象。
大概相当于某种借助环境隐身的功能?
只是,听闻这御气符,哪怕是最低等的‘黄’字级别,也要以‘银刀’来计价购买。
哪怕对于庞长老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啊!
结果阿桃长老二话没说,给两人都用上了阴气护符……也不知是她天性豁达,还是因身家丰厚,不在意两张符的消耗……
在阴气护符的掩护下,两人有惊无险地走了约半个时辰,徘徊四周的几道火线渐渐远去,只余下前方跟着的一道。
不久,一道四五人高的土墙横亘在前方路上,田籍越看越觉得眼熟,却听阿桃长老轻声嘀咕道:“又回来了……”
话音刚落,已经抵达土墙边的那道火线,突然掉了个头,原路折返。
田籍顿时紧张起来,因为他们原本就跟在火线的身后,对方此时杀个回马枪,正好冲着他们而来。
他死死盯着阿桃长老的脚步,生怕自己跟慢一步,哪知她就此停了下来。
“阿桃长老,怎么不走了?”
只见阿桃长老转过身来,淡定道:“我好像……迷路了。”
“迷……迷路?”
田籍反复打量着那张精致的脸庞,最终发现这对方没有在开玩笑。
“那为何一直跟着那些东西?”田籍语气艰涩道。
“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出路……”
田籍彻底无语,心中不住吐槽:这阿桃长老平日看着高深莫测,怎么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就掉链子了……
眼见火线越来越近,狗叫声已经清晰可闻,田籍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忙问道:“长老还有其他离开此地的办法吗?”
只见阿桃长老从袍袖里掏了一下,拿出一块薄木片,伸到田籍面前,道:“此为阴气行符,用之可回城。”
田籍瞥了一眼木片,只见其纹理细密,质地光滑,在月色下隐隐泛着荧白色泽。
他正要接过木片,手伸到一半,忽而意识到某种可能性,迟疑道:“此符可否助我们二人同时回城?”
阿桃长老微微摇头。
“那……长老还有其他行符吗?”
“出来匆忙,只带了一枚。”
原来如此。
这是让我先回去报信,然后找其他长老来救援。
看来阿桃长老虽然为人高冷,还疑似有些路痴,但对自己这名核心弟子,还是颇有维护之意。毕竟留下来的人,需要冒更大风险。
意识到对方的善意,田籍想了想,收回了手。
阿桃长老侧了侧头,似有不解。
田籍拱手道:“我未曾用过符,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就追悔莫及了。”
阿桃长老依然默默注视着他。
田籍自知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倒不是他矫情。
他知道对方作为秩一游者,有方技在身,生存能力必然高于自己,更适合留下来。
只是他考虑到另一个麻烦的问题:若由自己回去搬救兵,那今晚的事情,必然要跟阁里解释一番。
若阁里追问下去,那么“飘飘”的事情,就有暴露的风险。
反之,自己先卖阿桃长老一个人情,事后还能请求对方帮忙掩饰一二。
当然,他甘愿留下待援,是因为刚刚那一瞬间的心悸感,给了他冒险的底气。
虽然稍纵即逝,但已经足够他读懂那个信号。
“飘飘”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