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田籍观望的时候,礼、数的比试已经陆续开始。
由于这两项的名次,不影响来年各家的资源分配,因此比试气氛十分轻松,成了饮宴助兴的节目。
田籍吃饱喝足,稍稍看了一下比试情况。
论礼的部分,就像是一场带着宣教目的主题辩论赛。
“辩”是其次,宣扬“礼”才是重点。
这里是祝者的主战场,田籍听了一会掉书袋,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节奏。
唯一的感受,就是祝者的那套东西,与自己这段时间接触的御风学派理论,有着不少相互冲突的地方。
譬如祝者强调“上下尊卑”的礼治秩序,而游者却追求“清净自在”的精神境界,甚至隐隐有种将礼看作“伪名”的意思……
考虑到这世界存在超凡力量,田籍担心这种三观的冲突,会影响到物质层面,所以听了一小会,就赶紧溜了,免得自己被那帮祝者带歪,影响入秩。
……
至于“数”的部分,因为考题是公开的,他也试着算了一下。
单纯算数的部分,有点像小学奥数题,这部分难不倒他。
但后续涉及易理,阴阳,甚至星学、历法等专业知识的部分,他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数术数术,看来数是底层原理,术是上层应用。”
礼、数的比试,很快有了结果。
“礼比”的前三甲,毫无悬念地被祝者包揽,大家都见怪不怪。
“数比”则竞争激烈些,有三人并列前三,分别为大史氏、公输氏的子弟,以及孙智的一名门客。
听庞长老解释,大史氏与公输氏,都是历史悠久的大世家,在三齐皆有分支。两者掌握的有秩途径,分别为擅长星命的历者,与擅长工器的百工,在数术一道各有所长。
来历最神秘的则是孙智的门客。
据庞长老观察,此人未入有秩,很可能只是一个“替考”。因为在比试途中,他频频出入孙智身后的幕帘,说不定幕后之人,才是真正的算数人。
“孙氏之人也善数?”田籍问道。
“交陌孙氏为兵家,数术之道肯定懂一些。但要说能与大史氏或公输氏比肩,却是过了。”庞长老否定道,“不过毕竟是大世家,收些奇人异士作食客门客,也不奇怪。”
……
随着礼、数的结束,大厅气氛骤然变得紧张,就连丝竹乐声也停了下来。
然而,就在都吏即将宣布“乐书”的比赛规则时,大厅某处,却传来了杯盘摔落的声音,而后一声女子的尖叫,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田籍和庞长老,此时还停留在围观“数比”的地方,闻声回头望时,发现泠然阁所在的位置,此时聚满了围观的宾客。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赶回去。
……
半刻钟前。
姜萱今日赴宴前,特意挑选了珍藏的翠玉钗,艳丽的新罗衣,又梳起了云髻,务求让自己显得更为成熟一些。
她知道即便如此,依然比不过自己的族姐姜滢。
但她并不打算与姜滢争辉。
姜滢目标是交陌都的孙氏贵子。
而她有自知之名,只盯着许子婴。
泠然阁虽然不比大世家,但毕竟是“那个世界”的人。谁让她出身旁支,又没有飞鸿夫人这样的好母亲呢?
能借着姜滢的势,找到一处好归宿,她就满足了。
可惜先前与许子婴交往,对方表面上与她暧昧,然而她知道对方心中一直有姜滢的影子。
但她有耐心等。
而今夜,她终于等来了转机。
眼看孙智与姜滢越发郎情妾意,许子婴越发消沉,她正好趁虚而入。
然而她刚走到许子婴身边,正要为其倒酒时,一只手突然伸到她后腰,一把将她搂了过去。
……
姜萱尖叫,酒壶摔地,酒水溅了许子婴一身,也激起了他的怒气。
便见一位穿着粗布衣衫,满嘴黄牙的丑汉,正死死搂着娇小的姜萱,一个劲地往她身上“啃”。
后者躲闪不及,一时吓得身体僵直,眼角泪花连连。
许子婴身为泠然阁主之子,平日自视甚高,此时见自己的女人被一个低贱之人欺辱,那能忍得了?上前一脚踹倒丑汉,而后抡起一个硬木酒杯,狠狠砸在对方头上,很快砸得丑汉头破血流。
丑汉受了伤,酒意全无,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指着许子婴鼻子大骂道:“竖子竟敢伤我!你可知我是孙氏的门客!”
许子婴一听对方是孙智的人,心中火气更盛,反骂道:“你不过是孙子睿养的一条狗,就敢在我头上撒野?我许子婴堂堂平原城泠然阁少阁主,你让孙子睿那混蛋过来跟我说话还差不多!”
“你找我?”
一道儒雅的身影,从丑汉背后缓缓步出。
……
当田籍跟着庞长老回到席位时,许阁主正给孙智低头赔罪。
除了依然扑克脸的阿桃,此时泠然阁一众,全都惴惴不安地望着公子怀信等人,指望这些大人物能居中调停一二。
孙智看都不看泠然阁的人,只对着旁边的公子怀信冷笑道:“孙智门客受伤事小,但赈灾兹事体大。这泠然阁明明答应捐百银,有书册为证。如今却又反悔。若人人都学他们,那遭疫的百姓,岂非都要饿死?”
他说完,孙氏的一伙人全都跟着附和,指责泠然阁偷奸耍滑,枉顾百姓生死。
此时姜滢正在安慰哭哭啼啼的姜萱,见到许阁主等人巴巴地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孙智身边。
哪知未等她开口,却被孙智一把摁住:“滢妹心性纯良,莫要给这群无义之徒给骗了。”
飞鸿夫人见状,连连给姜滢使眼色,让她不要乱出头,姜滢抱歉地看了许阁主父子一眼,默默退回孙智身后。
泠然阁众人的神色越发晦暗。
“那子睿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理?”问话的是公子怀信。
“时疫如火,这一百银刀的赈灾钱,关乎信誉,半分不可少。”孙智强硬道,“既然泠然阁赖账说这百银,是我命人写上去的,那正好,我们就赌一把。”
“哦?怎么赌?”
只见孙智遥遥向上首的四位都吏拱了拱手,朗声道:“就赌待会乐书大比,孙氏与泠然阁谁得更高名次。若泠然阁名次高于孙氏,这一百银刀,就由我孙智替他们出了。反之,泠然阁就得老实认账!”
“子睿此法甚妙啊!”一旁的飞鸿夫人立即抚掌赞道:“不管谁家输赢,都算为赈灾出了一分力。且乐书大比,比的正是御民之道,也算是应景了!”
飞鸿夫人这番话,立即得到公子怀信、长史老者的赞同,就连上首的四位都吏,也听得微微点头。
泠然阁众人见状,便知道这劫躲不过去了。
姜滢忍不住问道:“子睿兄长可要亲自下场?”
泠然阁众人闻言,也不禁望向孙智。
比起直接呕出一百银刀,赌一把至少还有赢的希望。
但如果对手是孙智,那不管输赢,都是祸事。
却见孙智往身后使了个眼色,已经包扎了伤口的丑汉大步上前,嗤笑道:“何必劳烦我主君?收拾你等鼠辈,我桑弘麻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