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治。”巫济直接了当地拒绝道,“我们发过毒誓,绝不医治你们这些有秩者!”
“为何?”田籍不死心追问道。
“毒誓就是毒誓,违背就得死!”巫济黑着脸道,“难不成你要我们一命换她一命?”
这样的要求田籍当然说不出口。
“那要不,我加入你们,你们将救人的方法教会我,包括发毒誓什么的……”田籍提议道,“然后我怎么用我自己命,那就是我的事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听到田籍这个脑洞大开的提议,巫济先是一愣,似乎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能性,但随即想起了什么,吹鼻子瞪眼道:“那还不是等于在救她,你别说了,我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言罢巫济转身便走。
田籍想追过去,却被身后的妫鱼喊住:“博闻!算了吧,他们的确不会医我的……”
“你怎么知道?”
见到田籍投来疑问的目光,妫鱼却没有立即解释,反而问起田籍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
田籍当即将在梓乡搜捕毛魅的事,以及随后在巫济帮助下找到妫鱼的经过,简略跟妫鱼说了一下。
后者听后,沉吟片刻,给出结论:“他们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古巫’一脉。”
“古巫?”
妫鱼解释道:“我听师父提过,上古之时,各条有秩途径尚未开启,先民们为了对抗天地神诡的威能,诞生出了不少巫者,是为‘古巫’。”
“古巫们虽然是肉体凡胎,却掌握着某种秘术,能够为先民们辟邪压胜,治病疗伤,就类似于今天的祝者和医者。”
“不过随着有秩途径陆续出现,自身孱弱的古巫们渐渐在历史中没落,直至销声匿迹。现如今,巫者多指祝者,而医则与巫分道扬镳,自成体系。”
“他们大概是某一脉古巫的传人吧……”妫鱼望着巫济渐行渐远的背影,惨淡笑道,“上千年的大道之争,积怨已深,他们能让我们留下已是万幸,就别想人家会出手相救了。”
……
虽然妫鱼道出了古巫们的脚跟,并断言对方不会相救,但田籍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于是接下来几天,他一边继续煎药为妫鱼补身,一边守在巫济所住的洞穴前求情。
开始几日巫济一直躲在洞中避而不见,而田籍也没有莽撞地闯入人家洞中打扰,反而主动帮忙打水砍柴,甚至还打来猎物放到洞口,让对方自行取食。
虽然田籍对巫济有两次救命之恩,但挟恩求报反而惹人生厌,不会全力相帮。
他想尽力争取对方好感。
如此几天后,巫济不知是终于被感动,还是因为实在憋不住想到外头透口气,走出洞穴对田籍苦脸道:“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能违背毒誓啊……”
“但这几日我打听清楚了。”田籍认真分析道,“你们所谓的毒誓,其实并不包括教会一位游者你们的巫法啊……”
巫济摇头叹气,并不作答。
显然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心中那道坎还是过不去。
田籍见状继续劝道:“古巫也好,医者也好,不都是为了治病救人吗?就算你们掌握力量的方式不一样,那也仅仅是‘术’的差异。但在‘济世’的这条‘大道’上,你们难道真有什么非得你死我活的理由吗?”
听到田籍的这套说法,巫济差诧异看了他一眼。
“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名中的那个‘济’字,不是济世的‘济’,而是济私的‘济’?”
这最后一问,如同当头棒喝,听到巫济脸色不断变换,时青时红,也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愧,抑或兼而有之。
“千年大道之争牵扯甚广,哪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能够说道清楚的!”巫济双颊抽搐地憋出了这么一句。
田籍目光黯然。
哪知下一刻巫济背过身后,轻飘飘地传来一段话。
“明日便是大祭,你自行找个地方藏起来观摩。”
“至于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不许跟别人说是我教你的!”
……
田籍暂时想不到治愈“恙气”与古巫们的止风大祭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既然巫济如此提示,他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毕竟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随着“恙气”侵染不断加深,这几日寻常的滋补方子对妫鱼已经收效甚微,后者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高烧更是压根没有退过。
也得亏她是有秩者,才能撑到现在。
第二天黎明时分,田籍趁着夜色悄悄背着妫鱼上山,来到环形山顶的巨型深坑中。
按照田籍前世了解的键盘地理学知识,这应该是一处死火山或者休眠火山的山口。
不过下到数十丈巨坑中后,田籍却发现坑底乃至四壁,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沉积着厚厚的碎屑灰烬,反而遍布了青绿的苔藓,以及铺满了整个山口巨坑的——毛发。
“这些古巫是薅了多少牲畜动物的毛发啊……”田籍不禁感慨道。
此时坑底放眼望去,各色各样的动物羽、毛、发被木桩和绳子固定的深坑内部,随山风摇曳。既显壮观,又透着某种难言的诡异之感。
仿佛两人不是站在山顶,而是落在了一头长毛的巨兽身上。
因为木桩本身就有半人之高,田籍也不用刻意找地方躲藏了,直接背着妫鱼来到一处高出地面一丈许的石台上,而后利用上头毛发木桩掩护身形。
这个位置正好能望清楚巨坑中央的木头祭坛,而又不易被祭坛上的人发现。
……
天色放亮后,古巫们陆续汇聚到巨坑的祭坛上。
田籍大致数了一下,差不多有近百人的规模。
古巫们在祭坛上围成一圈圈坐下,当中年龄最大的,坐在最里圈,而后按年龄大小依次往外落座。
而田籍熟悉的巫济,看着已经够老了,却依旧只排到内侧第二圈。
至于最里圈的古巫,全都是走路颤颤巍巍的垂暮老者,白发稀疏,牙齿也没剩几颗,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薅了太多牲畜动物毛发,冥冥中得到了报应……
人齐以后,内圈一名像是首领的古巫老者,对着众巫宣道了一段话,大意是为了这次大祭准备了很多年,牺牲巨大,今日必须要毕其功于一役。
随后便是繁琐祭祀准备。
什么滴血入酒水共饮,什么焚烧动物毛发粪便,什么对天高歌念咒,田籍虽然看得、听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耐心一一记下。
不过当中有一个准备环节,却引起了田籍的高度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