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籍看清疑似申弃女子的面目时,对方同样看到了他,也是下意识一愣。
虽然她很快就挪开视线,脸色恢复如常。
但这一下反应,田籍视线已经捕捉到了,于是基本肯定,她应该就是申弃。
可是,申弃这名正儿八经的吕技击,怎么突然跟改火道的人搅浑在一起?
而且看样子,改火道道众对她还挺恭敬的?
想到申弃这个反应,说不定有难言之隐,田籍暂时按捺着好奇心,低眉顺首地躬立在路旁。
等申弃的马车经过时,他才学着旁边一些收税的改火道道众,恭敬上前行礼,并适时掀开自己的兜帽,露出那头谁都无法忽视的“寸头”。
田籍这个行为,让围在马车周边的卫兵脸色缓和了一些,于是田籍得以抬起头看向马车上的申弃。
后者也顺势再次与他目光相接,但不知是否见到他的“寸头”,嘴角狠狠地抽了几下,似乎快憋不住笑了。
这下田籍对她的身份再无疑问。
申弃好不容易调整好脸部表情好,再次恢复一脸“无悲无喜”的淡薄模样,吩咐仆人拿来纸笔,写了些小字,然而叠好,让仆人转交给田籍。
“这是神女赏赐你的字,此等荣耀,足以传家,你要好生珍稀!”
神女?
听到仆人对申弃的尊称,田籍心中一愣,脸上还是保持恭谨谦卑的姿态,一边接过纸条,一边高呼:“谢神女赏字,我一定会传给儿子,然而子传孙,孙又传其子,而后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听到田籍明显揶揄的说法,申弃差点再次管理不住表情,当即捂住脸,催促御者赶紧开车离开。
田籍望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立即明白对方突然当上这个改火道神女,一定有什么内情。
而且如此隐晦传字,大概也是特意借此提醒田籍要小心行事,不能曝露身份。
……
接下来的时间里,田籍没有急着打开纸条,而是在城中随意闲逛,中途又去了几趟集市、酒肆。
就像一位真正的行商那样,每道一处地方,就先来打探当地货物的行情。
如此走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将晚,田籍才来到一家高档酒肆,点了几个小菜,吃了点小酒,而后借着上茅房的机会,打开了纸条。
纸条的内容很简单,是城中某处住宅的位置。
“莫非是墨烟他们的落脚地?”
想到这里,田籍当即在茅房中换了一身行头,而后用晦气行符掩藏自身,悄悄离开酒肆。
至于酒食的钱,他在上菜的时候就已经结清了,不怕店家事后追溯。
……
潜行半个时辰后,田籍来到城中西北角落的一处偏僻民宅,不出所料,终于见到了墨烟。
庞尉等老游者也在。
田籍现身的刹那,墨烟最先反应过来,稍稍愣了一下,便如同小猫一般扑了上来。
庞尉等老者见状,都是识趣地站在一旁,对紧紧拥抱的两人保持微笑。
随后田籍稍稍跟众人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便问道:“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申弃怎么当了改火道的神女?还有邹平与晏晨他们去哪里了?”
田籍一连三问,墨烟知他忧虑大家的前途,当下拉着他进到内间的一处房子,关好门窗,这才跟他解释他们这一路的经历。
原来他们按照田籍的计划渡过北岸后,原本打算继续东行,却发现官道上的关卡已经封死了。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转向北边的城邑,期间遭遇过几波乱兵,有些战斗,老游者们负了轻伤。
虽然伤势不重,但对于后续北上翻越高陆都的崇山峻岭有影响,于是墨烟打算找一处相对安全的城邑,一边让老游者们养伤,一边等田籍过来汇合。
“然后你们就找到了这座改火道控制的‘薪城’?”田籍问道。
“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墨烟道,“乱兵占据的城邑自不必说。梁人的地盘,一则我们先前跟他们打过交道,容易被认出;二则梁人对所占地百姓,收取苛捐杂税,生存殊为不易。”
“相比起来,改火道在薪城只收取少量的‘木税’,以及每日派少量人服‘爟役’就可以了,连钱粮都不用上交,竟是比起过去吕齐官府的税赋还要轻松,所以我们才选择来这里修养落脚。”
田籍想起白天在城中的见闻,发现还真是如此。
随后他又问道:“那申弃是怎么回事?”
“这事我也搞不太懂……”墨烟脸色迟疑道。
原来来到薪城以后,申弃这种浑身毛发赤红的造型,立即就被改火道道众惊为天人,直呼是有火祖血脉的神女。
因为按照改火道道义中的“五行五木五火”之说,火祖正是五方之帝中的南方之帝,主掌火、夏季等权柄,崇尚赤色。
也因为这个原因,天生赤发赤毛的申弃,立即就被改火道奉为流落民间的神女,哪怕她当过吕技击,也完全不介意。
“然后申弃还真愿意加入改火教,当神女了?”田籍想起申弃那一脸神棍模样。
“以她那无利不早起的性子,自然不是真心当改火道的神女。”墨烟摇头道,“只是有她在外头当门面,我们这些神女的‘故人’,受到的拘束就少了很多,不但分到一处宅子修养,甚至连‘木税’都免了,只需要每日派两人去服‘爟役’即可。”
说到这里,墨烟顺便回答了田籍第三个问题:“今日轮到邹平与晏晨去趁外服‘爟役’,再过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
听完墨烟的介绍后,田籍感觉这样安排十分妥当,就算换他来做,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于是当即拍板在这里安心修养一段时间。
至少等老游者们伤势痊愈,再行北上。
这时田籍见墨烟脸上依旧有忧色,便问道:“你可是担心申弃会跟改火道起冲突?”
“这个我不担心。”墨烟摇头,“她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但是沙场上厮杀长大的,也跟随师傅做过不少艰难任务,心眼可多了,不至于撑不住这样的场面。”
“那你还担心什么?”
“你的身份问题。”墨烟神情凝重道。
“我的身份?”田籍下意识想起刚刚见申弃时,对方暗示他不要在这里暴露身份,“可我从未跟改火道结仇,怎么唯独是我的身份有问题?”
“不,你跟改火道的仇怨可大了。”墨烟语气肯定道,“因为你的身份,是‘灵台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