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报恩是借口,争夺王位才是目的。”田籍心中了然。
从孙坡的大战略考虑,根本目的还是要逼迫出征在外的梁国主力回师。
而与这位野心勃勃的王子夷乌合作,则更能增加梁军回来的紧迫感。
因为这不单关乎梁都的安危,更关乎王位继承的问题。
不管最终能不能将王子夷乌推上王位,一旦坐实围攻梁都的事实,可以预见,今后梁国必将陷入王子们争夺王位的内战。
到那时,梁国就再也无力顾及攻略齐国的事情。
甚至连黑水,也无法干涉,除非他们出兵帮助一方战胜另一方,夺得王位。
可若黑水当真出兵参与梁国内战,那他们在齐国的攻势,自然就得缓下来。
“原以为孙坡准备的‘阴兵’,已经是最后的底牌了,没想到管叔吾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有所布置。”
“莫非他早就预料到今日的情形?”
想到这里,田籍心中一动,道:“此事当属管氏的机密,外姑今夜来告诉我这些,所为何事?”
“自然是与你有关的事。”
“与我有关?”
便见槐轻叹道:“他们父子此番过来,除了商讨进军之事,还有另一个目的。”
“联姻!”
……
“小婿拜见外舅(岳父)!”
营帐之内,两位长辈刚刚见礼完毕,王孙幸便立即上前对着管叔吾下拜。
管叔吾微微一愣,随即看到老友王子夷乌含笑不语,当下了然,一边伸手去扶起孙幸,一边道:“在下一介闲散野人,可当不起王孙这一拜。”
“先生此言差矣!”王子夷乌上前拦着管叔吾的手,“先生乃当世大才,犬子拜你,是他的福分!”
“且你我两家盟婚在即,今后两家亲如一家,先生就是犬子的长辈。晚辈拜长辈,理所应当!”
“既然王子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夫再推脱,便是见外了。”管叔吾释然一笑,受了王孙幸这一拜。
后者顿时喜上眉梢,抬起头时,目光下意识飘向管叔吾身后的两名女子。
两女容貌又几分相似。
其中年长者衣着华贵,身姿丰润,看发饰显然已为人妇。
至于旁边约莫二八年纪的一位少女,衣着较之前者,显得过于单调朴素。
甚至因为眼覆白绫,脸蛋低垂,难以一窥全貌。
可偏偏如此残缺不全的风景,王孙幸却看到了一种惊心动魄之美,乃至于下意识屏住呼吸。
“昔年我随父亲拜访管叔吾,曾意外窥见仲姬真容。此事连父亲都不知道……”王孙幸震撼之余,心中不住回忆往事,“彼时她年幼,容貌尚未长开,却已有几分绝尘之意。”
“不曾想几年不见,已经出落得如此出色!”
一想到这等天仙般的小美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王孙幸顿时有种被幸福冲昏头之感,不住浮想联翩,甚至连身旁父亲几次呼唤,都未曾察觉。
“小女蒲柳之姿,原本在下还担心贤子看不上眼,如今看来,倒是在下多虑了。”
管叔吾打趣一声,场间众人皆莞尔,气氛更显融洽。
这时那位年长些的女子,也即管氏伯姬,牵着姬绫上前与客人一一见礼。
来到王孙幸当面时,后者下意识问道:“还未请教淑女芳名?”
“区区贱名,恐污了贵人之耳,不提也罢。”
姬绫话里说得客气,但态度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原本还有些心猿意马的王孙幸,笑容顿时僵住。
“这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贵人可不能太着急呀。”伯姬捂嘴轻笑,算是稍稍化解尴尬气氛。
王孙幸回过神来,立即为自己的唐突赔罪,随后吩咐下人抬上一架精美的琴,说是给姬绫的见面礼。
“听闻淑女喜好音律,我特意请名师锻造此琴,并花千金求购‘乾砂’,以提升琴声!”王孙幸介绍道。
“乾砂?!”姬绫轻呼一声,语气惊喜,“听少母说,乾砂乃是天阳国的珍稀之物,极为难得!”
“正是天阳乾砂!”王孙幸自豪笑道,“以此物铸剑,则剑锋锐无双。铸琴,则琴音清越无比。”
言罢,他还轻轻拨动琴弦,随即一道道悦耳动听的琴声响起,果然不同凡响。
当然,王孙幸也是借此向姬绫表面,自己同样是识音之人。
效果立杆见影。
姬绫接过琴后,双手不停拨弄琴弦,原本轻抿的双唇,渐渐勾起弧度,仿佛按捺不住心中喜悦。
“贵人与舍妹皆好音律,想必将来结为夫妻,也能琴瑟和鸣!”
伯姬这句捧哏,说得王孙幸心花怒放,只觉得自己这次豪掷千金,物超所值。
“原本还担心她抗拒婚事,如今看来,原来只是女儿家的矜持而已。!”王孙幸兴奋想道,“我就说嘛,管叔吾一家流离失所,如今来梁国,必定是图东山再起的。既然如此,怎么可能不倚重我父?”
“这桩婚事十拿九稳了。”
正当王孙幸得意之际,一道弦崩之声骤然响起。
不知何时,姬绫手中握着小刀,割断了一根琴弦。
但这仅仅是开始。
紧接着,姬绫再次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将全部琴弦悉数割开,而后粗暴地揉成一团,用布包起来。
“淑女,你!”变故来得突然,王孙幸一时目瞪口呆。
伯姬也是不解地责问道:“此琴乃是贵人的一番心意,妹妹若是不喜欢,直说便是。何必行此焚琴煮鹤之举?”
“谁说我不喜欢了?”姬绫将布包藏好,理所当然道,“君子喜好收集天下奇珍土壤捏制泥人,这‘乾砂’便是其中之一。”
“既然琴弦里渗了此物,我正好回去找军中匠师重新熔炼,析出乾砂,赠与君子!”
……
帐内诸人,除了姬绫与管叔吾外,没有人知道姬绫与田籍私定婚约之事,但在交陌都的女子中,这“君子”的称呼有着特殊意义,于是伯姬恍然过来,连忙拉着姬绫到一边,低声问道:“你有心上人了?”
姬绫微微点头,语气羞涩道:“我与他有婚约契劵,少母帮忙立契的。”
“父亲知道?”
“知道。”
“他答应了?”
“未曾。”
“那你这不是胡闹吗?”伯姬算是听明白了,妹妹所说的“君子”,根本未经父亲同意,更无媒妁之言。
便见她语重心长道:“我们一家在本族失势旁落,正需要借助外力,才能重新站稳脚跟。”
“先前姐姐嫁入吕齐二守之一的国氏,父亲欲将你许配给孙峻野,都是这个原因。”
“只是如今吕齐失去半壁江山,俨然成了偏安小国,不管国氏还是孙氏,都自身难保,不足为凭。”
“所以这王子夷乌一家,是咱们家最后的机会了。你不可任性!”
伯姬一通说教下来,姬绫一言不发。
前者以为妹妹意识到了错误,正当松一口气,不料姬绫忽然反问:“与王子夷乌联婚,真的如此重要?”。
“废话!”伯姬轻斥道,“若不重要,父亲何必冒险入梁?”
“既然如此,姐姐何不修书一封,与国氏姊丈和离,然后改嫁王孙幸?”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