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田籍与徐公共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大比这边已经有了结果。
没有任何意外,知北楼取得了甲等上的评分,夺得冠军。
众人之所以还等着这里,不过是为了守候徐公“审问”田籍的结果而已。
一旦证实田籍取材来路不正,那知北楼的比试成绩自然就要取消。
只是此时见得田籍居然跟徐公有说有笑,君臣之间聊得十分投契,众人不禁纷纷侧目。
这才第一次面见徐公,就已经这般得宠了?
这灵台伯还真是不简单。
莫非往后这徐国朝堂势力格局,要发生变动了?
……
相比起旁人的忖度,田籍此时心里门儿清,明白眼前君臣相得姿态,不过是配合徐公的某种“演出”罢了。
但这并非意味着田籍此行没有收获。
相反,这次面见徐公,收获远远超出自己最初预期。
首先,徐公正式允许知北楼借道徐国,返回临海都。
这是来自徐公的最高旨意,明令下旨,乙木伯再无任何借口阻拦。
不想借也得借。
有了这一条,田籍便不虚此行了。
只是没想到除此以外,徐公还额外送了田籍两份“大礼”。
其一,正式册封田籍为徐国“灵台伯”。
先前他的封爵是公子昭赐予的,这是钻了徐公下令众人不得干涉公子昭之事的空子,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此时徐公不但给田籍授予正式的灵台伯印绶,更打算将这次封爵公告天下。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田籍这个灵台伯封爵名副其实,广为人知。
别的不说,诸侯之剑的威力必然会得到相当提升。
其二,田籍作徐国贵族中唯一一位游者大能,允许在他的封地内建立泠然阁徐国总阁,田籍担任徐国总阁的元老。
这样一来,庞尉等流浪游者不但有了正式的官方游者身份,就连原平原城泠然阁的游者,也可以选择退出大齐泠然阁,转投田籍麾下。
当然,对于田籍来说,这个身份最重要的意义在于,从今往后,他将有借口不受大齐宗伯府的控制,终身囚居皇都。
因为他现在是徐国的官方游者了。
……
当然,这一切所得,并非没有代价。
徐公之所以初次见面就对田籍如此厚待,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田籍献上了制作震木精华的秘法。
更主要的,是因为徐国的一众贵族,基本都山人途径的有秩者。
就算未曾入秩,世世代代受到山人价值观影响,全都喜欢遁世隐修,不愿意出仕任事。
这点连徐公本人都不遑多让。
只是徐国这种置身事外的姿态,宗主齐皇早就不满了。
春末的那次大朝会,齐皇更是一番分化拉拢的操作,将徐国逼上前台。
这让徐公明白,若再这样下去,齐徐两国之间,恐怕要出大问题。
而田籍作为游者大能,更兼紫龙卫的特殊身份,就凸显出重要价值了。
以他为纽带,今后不论双方有何矛盾,都多了一道缓冲的桥梁。
甚至于,田籍完全可以视为徐公特使,作为徐国山人们的世俗行走代表,完成齐皇交代的任务。
对此,田籍当然没有异议。
一则齐皇当初默认他的封爵,本就有这层意思在里面,如今不过再得到徐公一方的承认而已。
二则以此为契机,田籍等于得到了徐公作为自己的靠山。
这可不是一般靠山。
徐国乃是一座有千年历史,实力不俗的诸侯国,与陈国并称大齐的东西两翼。
徐公本人更是一位秩五亚圣。
有圣人为依靠,至少田籍在凡俗之中,便再无所畏惧。
所以答应徐公所请,于田籍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
此时公子段发现局面已经完全超出自己掌控,不禁神色惶惶。
这次的算计,他私下联合乙木伯与几位公族大能,可都是瞒着徐公的。
此时谋划失败,徐公更亲临此地,莫非是知道了自己所作所为,打算找他算账?
乙木伯同样神色不安。
作为封臣,私下勾结公子谋夺储君之位,这可是犯了大忌啊!
只是在两人忐忑的目光中,徐公却是看都不看他俩,反而走到另一边神游天外的公子昭跟前,嗤声道:“寡人与灵台伯已经谈妥一切,无须你置喙。你这一趟,白跑了!”
君父说话,公子昭不得不低下头,但神色却显得颇为不耐:“我对博闻有信心,本来也不是为了他的事而来的。”
“那你为何回来?难不成浪子回头,总算想起家中还有老父?”
“我确实是回来见你的。”公子昭认真道。
徐公眉头一挑,却并没有多少意外。
长子什么脾性,他早就一清二楚,不抱奢望。
果然,公子昭直言不讳道:“当然,我肯定不是因为想见你,才回来的。”
徐公冷笑不语。
只是公子昭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再也笑不出了。
“什么,你说寡人要当大父(爷爷)了?你……你们!”
徐公难得动容失态,旁人同样哗然。
墨烟最先反应过来,抚掌大笑:“没想到一别半载,丘嫂有了身孕。恭喜恭喜!”
田籍等临海都相熟之人也纷纷上前道喜。
反倒首当其冲的徐公,双目圆瞪,指着长子,说不出话来。
而徐公未说话,其他徐人自然也只能先行观望,不敢表态。
良久,徐公轻出一口气,问道:“你打算何时带他们母子回来见寡人?”
言罢,似乎担心长子拒绝,立即又补上一句:“你不愿修山人,你总不能阻止我孙儿也修吧?”
徐公此言,等于承认了姜菁菁腹中胎儿是他长孙或者女长孙的身份。
在场的徐公贵族都是人精,立即理解了徐公释放的这个信号,各自目中精光闪烁,渐渐有了计较。
而公子段与乙木伯,脸色则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长公子有了嫡长孙,这储君之位就更难动摇了。
“这一层我还未想好。”公子昭摇头道,“还是等他长大一些,懂事以后,再自行决定去留吧。”
“就怕到那时候,他跟你学坏了!”徐公吹鼻子瞪眼道。
公子昭自然知道君父所言的“学坏”是指什么,不以为意道:“我从小跟着你,不也最终没学山人吗?”
徐公无言以对。
不过公子昭并没有继续挖苦自己的老父,反而语气一缓,叹道:“说不定那孩子将来跟我一样,都不喜欢重复父辈的老路呢……”
“哼哼,看来为人父以后,你总算开始体会到为父者艰难了。”徐公哼笑几声,目光也随之缓和下来。
父子俩相顾而视,目无焦点,各自沉浸在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