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离开之后,整个文渊阁的气氛压抑无比。
杨傅苦涩道:“首辅,陛下已经定了调子,我们该怎么做?”
“是时候该整治一下那群兵老爷了。”张居正平静道。
“可是,两头抓的话,更容易两手空空啊。”杨傅可是明显感觉到现在朝廷是暗流涌动,越来越难以压制,单单是这三日内,就有无数人找机会给自己递话。
大明的边军到底有多腐烂?
从上到下的腐烂!
这早已不是秘密,再加上官僚贪婪成性,也是逼迫嘉靖帝,隆庆帝开启海上贸易。没办法,再不开源的话,自己就无法追梦了。
张居正算是入阁较早的,早在严嵩时代,他作为群辅,就看过不少边关士卒哗变的奏折,可是都被严氏父子一手镇压。或秘而不宣,或一烧了之。
所有人都想不到再等几年,如果大明还是按照原本的剧本走的话,将会有一个历史名人从哗变之后脱颖而出!
谁?
李自成!
李自成被裁掉驿站工作后,并没有立刻造反,而是在陕西入伍。
己巳之变中陕西军队紧急赶往北京,路上军官强迫士兵赶路,不给饭吃,这支军队被迫哗变。
哗变后干什么?
杀死军官,旗子一扯,咱造反吧!
明末的农民军为什么越打越强?
因为越来越多的职业军人加入他们!
当然,现在有了朱翊钧的态度,这一切都可以避免。
“首辅,那我们派何人来操作此事比较合适?”吕调阳问道。
“戚继光。”张居正说出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名字。
俞大猷此时年岁稍大,李成梁又远在辽东。离帝都最近的就是蓟州的戚继光。不仅战功赫赫,而且为人正直,值得信任。
“可以。招他入京,一起参与明日早朝。”杨傅见事情已成定局,便也不再犹豫。
齐越则是按照朱翊钧要求,去搜寻追杀之人。
一路回去,冯保看着朱翊钧的面色阴沉似水,自觉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朱翊钧倒不是真的怒到不行,就像之前提到的,文官连抄家的钱都敢贪腐,那么武将做出此等事情也是意料之中,而且杀良冒功之事在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朱翊钧感叹的是这背后之人好狠的心。
“冯大伴,你说说朕是不是还是心太软了?”
听到皇帝问话,冯保急忙回道:“陛下不是心软,是手软啊!奴才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虽说净身时间较早,但是对于外面还是有一些记忆的。这死去的可都是各家的顶梁柱啊,依奴才的主意,车裂也不足以平民怒啊。”
“将朕的天子剑带着,朕要去趟兵部。”朱翊钧轻叹一声,幽幽的命令道。
天子剑,可是有着尚方宝剑的说法,号称可以上斩昏君,下诛佞臣,是一国正义的象征。
朱翊钧只有在登基大典的时候佩戴过,平时都是供起来的。
“是!”冯保离开跑去请天子剑,而大部队转道前往兵部。
冯保的速度很快,居然比朱翊钧还要早到达。
“做的不错。”朱翊钧看着跑的大滴大滴汗珠流淌的冯保,送上一句赞许。
“多谢陛下。”
“擦擦汗,然后进去吧。”朱翊钧也能感受到冯保在努力的示好,那朱翊钧也自然不吝啬一些不值钱的关心。
冯保看到随行太监们的羡慕眼光,不由得挺直了胸膛,擦去汗珠之后,鼓荡着胸中那口自豪之气,大声喝道:“陛下驾到!兵部迎驾!”
很快兵部的一溜官员鱼贯而出,前来接驾。
“尚书刘应杰,侍郎以及负责浙江一带的都御史拿着最近的奏折跟朕说说。”朱翊钧腰挎天子剑一马当先,毫不在意众人跪倒在地,直接步入兵部议事厅。
天子剑的存在,让所有人心中一颤。
不少负责其他事务的人同情的看了眼自己的同僚,便庆幸的离开。
当刘应杰几人进入议事厅的时候,看到朱翊钧将天子剑横于膝盖之上,一股子杀意扑面而来。
“陛下,这是您要的奏折。”
关于浙江一带的奏折一共三十封,所有人就静静的等待着朱翊钧翻阅查验。
这阶段一般让朱翊钧看到的奏折都是批红确认的‘正能量奏折’,今天他打破常规突闯兵部,才看到许多被内阁打回的奏折。
“全国官僚都在内阁、吏部的主持下开始整改,为何你兵部给朕看的却是一片祥和,万事顺意呢?”朱翊钧淡淡的问道。
刘应杰等人听到朱翊钧这话,脸刷的一下惨白!
领导来挑毛病,你即便是真没有,也得来个摆放不整齐事件来突出领导吧,更何况是早已不是秘闻的官僚内部!
一时间几人直接跪倒在朱翊钧身前,齐声大呼:“臣有罪,请陛下责罚!”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情绪到位。
皇帝别说刚刚继位,就算是当政十几年看到这情况也是头疼不已。
可是朱翊钧却是不按套路出牌,一把将天子剑掷在刘应杰面前。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炸响,吓得众人冷汗直冒,都御史邬链甚至身体有个明显的颤抖。
“谢罪吧。”
众人没想到十岁天子居然玩真的,连告饶声都是一顿。
然后默契的换了一套说辞:“请陛下开恩!”
“怎么开恩?朕好心给边关卫所的士卒发饷,结果却被有心之人截获。近千押送人员只逃回一人。想必不出五日,诸位其中的某人就会天降一笔横财吧,或者是全部?”
刘应杰此时不能再装傻。
急忙保证道:“绝无此事!陛下万万不可轻信谗言啊。”
朱翊钧没想到这个时候,刘应杰还敢嘴硬。沉声道:“都在逼朕!都在逼朕杀人!”
此时众人都能感觉到这是朱翊钧疯狂前的最后一丝理智,如果再不吐出点什么来,一锅端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现在户部还被交接问题搞得疲惫不堪,就是因为一个尚书,两个侍郎全没了。
刘应杰忽然对着邬链厉声命令道:“陛下唯独叫你进来,定然是有深意。邬链你还不全盘交代!”
邬链心底里大骂刘应杰,这什么都没问就要开始甩锅自己了不成!?
朱翊钧冷冷的问道:“邬链,你负责浙江一带,朕问你,能调动超过三千人以上的人跨区域截杀,是谁?”
邬链此刻只能认命的说出一个名字,“浙江总兵胡万。”
朱翊钧再次逼问道:“说说你和他的关系吧。”
“同乡,当初科举就是对方资助的。”
“那胡万准备的奏折呢,拿给朕看看。”朱翊钧想要诈一下,试试这胡万是否有齐越想的那样没有人性。
刘应杰看着朱翊钧一个劲的追问,顿时计从心起,立刻开始对邬链施压,企图弃车保帅。
“邬链,你我共事多年。既然陛下询问你,定然是早已掌握了证据,想要从你口中得到答案更多的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作为同僚、朋友,我劝你为了自己的家人、子女想一想。”
刘应杰语句中的指代,已经极其明显通知他、邬链被舍弃了,但要是给后代考虑就一个人把兵部的问题扛下来!
“在房间里,臣去给陛下取来。”邬链低着头,语气真切的说道。
刘应杰在征得朱翊钧同意后,站起身走到邬链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柔的说道:“去吧,别让陛下失望。”
此话一出,听在邬链耳朵里的完全就是---死吧,别让我失望!
邬链抬起头,怨恨无比的看了一眼假笑着的刘应杰。起身离开。
就在他要离开的瞬间,一直看戏的朱翊钧轻声警告道:“朕要奏折。”
自以为暗号打的飞起的二人顿时吓的一身冷汗。
朱翊钧则是无趣的看着刘应杰的背影,心里鄙夷道:“上辈子我看过太多的权谋剧了,这样简单的暗示太看不起人了。就像杨傅担忧的那样,既然自己已经认定要动军队了,那兵部就不能再乱了,见好就收,等风波过去了再和这老狐狸算账。”
邬链一去就是一炷香的时间,果然屋外传来了有人自刎的呼救声。
屋内的冷静与屋外的吵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朱翊钧对着冯保说道:“把邬链那封奏折拿回来了。”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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