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这西安府的三月下旬,已经很热。
古代没有空调,朱翊钧坐在后院里乘凉。
知府尹伸前来求见。
“臣参见陛下!”
朱翊钧正喝着凉茶,也不说话,先把尹伸晾在一边。尹伸不知道皇帝的套路,心中顿时疑惑起来。
皇帝宣自己来,怎么不说话?
难道是对自己不满意了?
那赵奕鸾刚刚被处斩,现在尹伸心中还跌宕起伏,被皇帝这么一叫过来,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而皇帝又不说话,这气氛压抑得他好生难受。
过了片刻,朱翊钧才道:“尹爱卿。”
“臣在。”
“咸阳县北边的田是谁的?”
听皇帝的声音慢条斯理,但是尹伸内心一紧。他是知府,管理了整个偌大的西安府,哪里能知道咸阳县北边的田是谁的?但皇帝突然这么问,自己总不能立刻就回答不知道吧。
犹豫了好一会儿,尹伸才尴尬道:“陛下恕罪,臣不知。”
这位尹知府,虽然也拿钱,不过,人品还算很不错的。
朱翊钧看得出来尹伸有些担忧。
于是,耳边却传来皇帝温和的声音:“朕告诉你,那里是秦王的地。”
“这……”
在尹伸错愕之间,朱翊钧将锦衣卫呈递的一封供书递给了尹伸。
“这是延安府巡抚王国瑚的招供书,爱卿你看看。”尹伸接过来一看,顿时大惊:“这……”
这王国瑚和张再继,还有安塞县的张才,居然要把大量的粮食,卖给秦王!
而且这些粮食都是赈灾的粮食!难怪皇帝要在那里杀人的。
“尹爱卿,最近西安城的粮价是不是涨得有些不正常?”
皇帝这么一问,尹伸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大明朝的官员们各个都是人精,怎么会不知道呢?
秦王低价从张才、王国瑚等人手中购买粮食。但是他并不缺粮食啊,咸阳县外的地都是他的,成片成片,朝廷每年还发一万石的粮食。
他足够吃的。而这个时候他还买什么粮食呢?
明显就是低价收购朝廷的赈灾粮食,囤积起来,然后高价卖出去!
“陛下,这……”
朱翊钧故作痛惜道:“尹爱卿,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置?”
尹伸立刻道:“臣以为,当严查!”
尹伸为什么会这么建议呢?那也是有原因的,他的西安府现在压力也很大啊。
一些乡绅和商人都在屯粮食,秦王屯的是最多的,这样下去,对他赈灾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到时候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谁愿意掉脑袋呢!
“朕问的是处置方法。”朱翊钧说了一句,又补充道,“爱卿回去好好想想,明日早上给朕。”
“是!”
为什么要给尹伸时间呢?
因为大家都知道,杀宗室这种话,当面不太好说出来。尹伸回去不是去想的,是去写奏疏的。
小皇帝杀心极重,手腕极佳,这一次理由不错,肯定也会把秦王给做掉。
做掉秦王后,他西安府的赈灾压力会大大减少,这何乐而不为呢?
朱翊钧当天就找了个名头,把原按察使赵奕鸾的官印给了尹伸,让尹伸兼按察使。这是个看起来很矛盾无语的任命。按察使的存在就是为了监督地方官员,现在地方官员却成了按察使。
难道要自己监督自己?
朱翊钧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这就是进一步暗示尹伸:你大可放心的去搞事情,球员、裁判都是你!
按说管理宗室是礼部的事情,但温仁人还京师,若真按照流程走下去,以京师官员那些尿性,估计没有三个月,也有两个月才把流程走完。这显然是不行的,非常时期肯定就用非常手段。
第二天,朱翊钧在巡抚衙门。
秦敬王朱敬镕着亲王蟒袍,前来陛见。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秦敬王与朱翊钧的血亲已经很远了。他是朱元璋的嫡二子朱樉这一脉的,世代都在陕西西安。
说到这里,就又不得不说大明朝的宗室们和猪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这里不是说他们笨,而是说他们好吃懒做,朝廷出钱。
朱元璋当时封的秦王的一脉,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还有王爵,不仅如此,朝廷每年给万石。
不仅如此,他们自己还在地方上到处兼并土地。
若是换做之前的王朝,宗室朝了那么多代,早就没落了。
比如汉朝的刘秀,汉太祖高皇帝刘邦的九世孙,出身的时候不也是没落成农民了吗?
也就只有咱大明朝的宗室制度最奇葩了。
按理说,眼前这位秦王,除了和朱翊钧是同一个先祖皇帝以外,体内的血脉早就已经疏远到没有边际了。
就算朱翊钧睡了他女儿,生下来个娃,也绝不算近亲结婚生子。
就是这么个远亲,朱翊钧每年还要给他一万石。
这在正统的历史上是每年都发生的。
但此时这个朱翊钧可不傻啊。
你他娘的啥也不做,朕还要砸锅卖铁来养你?
是朕脑子抽了,还是脑子抽了?
看着眼前的秦敬王朱敬镕,朱翊钧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大堆粮食了。
当然,朱敬镕还不知道朱翊钧在安塞县和延安府干的事情。
这事也就只有一些官员知道,他只是例行礼法,来陛见皇帝。
“秦王免礼。”
“谢天子。”朱敬镕从旁边的人手中结果一个精美的匣子,然后道,“陛下,此乃天山雪莲,是西域胡人到西安,正巧被臣遇到了,遂将之买下,特进献给陛下。”
“秦王太客气了。”
朱翊钧说是这么说,但下面的人还是过去把礼收下来了,臣子给来的礼,那叫礼吗?
那本来就是朕的东西!
便在此时,这西安府的知府兼按察使尹伸突然火急火燎求见。
朱翊钧召见了他。
“陛下!”尹伸这语气一听就似乎有大事发生了。
“尹爱卿,何事如此慌张?”
“陛下,臣要弹劾秦王!”
一边的秦王朱谊漶微微一怔,朝尹伸看过去,一脸的莫名其妙,好像是在说,尹伸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本王给你素来没有什么交往,你今天是不是被狗咬了得了失心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