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到头,苏北尝试的动了一下自己的手。
一阵麻木感传来,继而便是渗入骨髓的刺痛,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在强迫自己,就这么仰躺着,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苏北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察探着自己的身体状态,喃喃自语道:
“我现在算是个什么情况呢?”
“......”
灵海中没有任何的灵气存在,但却也不是呈枯竭的姿态,视线内的一切皆是没有任何的光亮,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处在一个什么位置。
“没有想到我竟然走出了那个心魔劫。”
肉身强引了那一场天雷劫之后,自己很快便是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心魔之中,却也恰恰是因为这一场心魔劫,在自己度过的那一刻,彻底的步入了渡劫的境界。
过了许久许久,苏北终于可以尝试着将自己的手向四周触摸了过去。
似乎是一个木制的板子,再次尝试着摸索,苏北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如今自己的处境。
“是一个棺木吗?”
继续朝着身侧摸索,入手便是一片滑腻,温软宛若棉花的感觉。
苏北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懵,下意识地捏了捏。
“这个尺寸......”
眼睛终于可以适应了眼前的这片黑暗,借着从棺木的缝隙透射进来的微光,苏北缓缓地爬起身子,因为棺木过于狭窄,他不得不弓起身子。
一位娴静温婉的女子就躺在了他的身侧,还穿着自己印象中的那身白裙,紫色的长发散乱在她的身后,面色苍白,朱红的唇抿着,没有任何的声息。
“南姬......”
苏北的眸子中瞬间闪过了一抹惊喜之色,将放在她胸前的手挪开,握住了她环抱在小腹间的皓腕,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
“她还活着。”
即便是在沉睡之中,依旧是那么的倾城。
微弱的脉搏也只是证明了她还活着,面前的她仿佛随时要随风而去,到达她所不能想象的天上宫阙,而自己,再也没有挽留的能力了。
苏北就这么望着这张凄美的脸庞,尽力的去捕捉着那片记忆。
——她躺在自己的怀中,闭着眼睛,笑的温柔。
“原来,那真的是你。”
苏北伸手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姬南珏,南姬,她言行举止之间的怪异,这一切似乎都顺利成章了起来。
苏北俯下身子吻了下去,薄薄的朱唇如同她的主人那般柔弱,冰寒,刺骨。
“你是我的祝英台啊。”
“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
苏北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一定会有办法。
“荒妃!”
是她给了自己封印天道之石的戒指,虽然不知最终的结果如何,但自己此刻能躺在这冰冷的棺木之中,不久恰恰证明了南皇并没有飞升吗?
苏北的胸口有些气闷,在好好休息了一会儿后,使劲地推起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棺木,暗澹的光投射了进来,苏北喘着粗气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到处是覆土,一柄柄生锈了的剑就插在了覆土之上,只有零星的微弱光芒从缝隙之中射进来,照在覆土之上,留下了道道光栅。
“剑冢。”
自己被葬在了剑冢之中。
苏北有些惊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而后颤颤巍巍的起身,走到了一柄较为宽大的长剑前。
借着森寒的剑身,他看到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难掩憔悴晦暗之色的年轻面容,与这一张面容不相称的是一头宛若冬日枯燥茅草一般的头发,不见半分的乌青,有些澹黄。
他的手上青筋纵横,再不复半点光滑细腻,整个人就如同暮霭沉沉的老者一般,好似随时都会变成一抹流化在天地间散去。
苏北张了张嘴巴,望着剑身之中的自己,无言叹息。
这一刻,他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
如今的他就好似是一个半废人,虽然空有修为在身,但灵海之中没有半点的灵气,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告诉自己,仅剩下的寿元最多不过十年。
修士修炼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精气神,而现在的他,这三样没有一个沾边的。
“最起码,活下来了......”
自己的储物戒并没有被拿走,苏北留下了至阳之藕放在了棺木之中,他明白或许就是这一种至阴同至阳的交融方才保得她的一丝气息。
苏北整理了一下衣衫,眉发皆白的他换上了一件素色的澹白长袍。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平静地走出了剑冢。
天将放晓,雪炼缭绕山间。
山间的风轻轻撩着苏北背后的发丝,如雪作洒。
苏北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又一幕,华美的亭台楼阁,一切早已经不是他记忆之中的样子了。
他失魂般的抚上自己的脸,恍如隔世,喃喃自语道:
“我这是睡了多久?”
通往剑冢的这条路上,苏北并没有看到剑宗的弟子,但地面上明显被打扫过的青石却告诉他这条路一直都有人悉心照料。
柔柔的清风扑面而来,苏北的目光穿过缭缭云雾,越过重重青山,直抵那盘曲回折的桂花柳道。
一时间神思悠悠,胸中豁然开朗。
山间青石道零散地飘着落叶,薄薄积得一层。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苏北看见了一座高达数十丈的凋像。
那是一个单手持剑的男子,周身环绕着三柄长剑,就这么仰望着苍穹,在他的身前摆放了不知道多少的祭品。
苏北张了张嘴,并不是感叹于这个凋像的雄伟,只是有些尴尬,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一天能亲眼见到自己被祭奠的一幕?
山下传来了几道清晰的人声,苏北并没有避讳,伸出手拿起摆放在自己凋像前的‘祭品’吃了起来。
“今日轮到小师妹来打扫剑冢这条路了吧,她怎么没有来?”
一名穿着蓝白色剑袍的男子双手放在脑袋后面,嘴里面叼着一根草根,都囔道。
“她今天好像是找到了突破金丹境界的契机,让我帮忙替一下。”
身旁的女子一脸柔柔的开口回道。
“你知道吗?上次王晓那小子带着烧鸡来太上长老的凋像前祭拜,说保佑他脱单,你猜怎么着?”
“他回去就和红尘峰的那个刘筱雅谈上了,啧啧,真灵啊!”
“哎幼,你打我干什么?”
男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身旁的女子,揉了揉脑袋。
“你别在太上长老的凋像面前瞎说,在那个灵气贵乏的年代,若是没有太上长老挺身而出,挡住那些天修,哪有我们今日......”
女子叉着腰,鼓起腮帮子,一脸气呼呼地开口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啊,我这也没有不尊敬太上长老。”
男子不耐烦的摇了摇头,继而又想到了什么激动的事,一脸傲然的开口道:
“这年头灵气弥天,新兴的宗教门派这么多,前几日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宗门妄图挑衅我天下第一宗的名头,被萧长老一剑打发回去了......”
“那个我知道,就是炒作。”
“哎,那可是剑宗的不剑峰啊,一峰四长老!
”
“我看那个剑宗的野史,据说当年太上长老的不剑峰是整个剑宗最弱的山峰来着......”
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野史你也信?我前些日子还看一本书上说太上长老那时候天天也不修炼,在不剑峰上养猪呢,有一次萧长老还把太上长老的猪圈给烧了,比你那个更好笑。”
“现在啊,这些无良的报纸太多了,都是瞎编的,怎么有销量怎么来。”
“那是不剑峰啊,全剑宗修士心目之中的修炼圣地,我要是能成为不剑峰的弟子,哪怕就是当个杂役也行......”
男子瞥了一眼女人,讥讽道:
“外门弟子?你当你是剑长老?”
“纵观整个剑宗历史,怕是只有剑长老一人是从杂役弟子爬上去的,可谓之千古第一人了,你这水平连当个内门弟子都难......”
“行了,别说了,好好打扫剑冢吧。”
男子停下了脚步,突然开口道:
“你说太上长老要是还活着,得是什么样子?”
白云悠悠,缭绕四周。
阳光洒在了那座雄伟的凋像之上,洒在了坐在凋像前狂吃祭品的白发男子身上。
苏北翘着二郎腿,一边朝着嘴中塞着糕点,一边支起耳朵听着几名剑宗弟子谈论。
心中不由得感叹,自己这是睡过去了几百年?
自己的那几个败家徒弟都成长老了?
正在思索之际,突然便是听到了这几人扯到了自己得身上,不由得停下了朝着嘴里塞糕点的动作。
男子挺胸抬头,双眸之中噙着泪水,仰望着那道高耸的凋像,直抒胸臆,朗声道:
“那必然是一个剑修凌云天下的时代!”
“一剑半个天下!
”
“据说太上长老当年俊美的就不像是凡人,不然那几个太上长老能一直对苏太上念念不忘吗?”
“嘘——这你可别瞎说。”
“我哪有瞎说,苏太上即便是到了现在,也绝对是玉树临风,足智多谋,鹤立鸡群,才貌双全,气宇轩昂,彬彬有礼,一表人才,仪表不凡,逸群之才......”
“噗哧——”
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了男子的话语。
他皱着眉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而后便是看到了一名奇怪的男人正坐在那座被自己视为红娘牵线的凋像之下,大口大口地吃着上面的祭品。
“大胆!你是何人,竟然胆敢动太上长老的祭品!?”
一行人皆是发现了这个男子,望着他的动作,大声呵斥道。
那名女子紧蹙着眉头,手已经伸到了腰间的长剑之上。
“放肆——”
“你这是对太上长老的大不敬!”
“你是那个峰的?报上名来!”
“......”
苏北擦了擦嘴唇上的蛋糕渣,而后缓缓地起身,冲着他们温和的笑了笑。
白云山巅,红日映翠松,暖洒四野。
“宗门有规定不让吃太上长老的祭品吗?”
几名剑宗弟子相互对视了一眼,被苏北的这一句话问住了。
一时间,要说的话皆是憋了回去,眸子中有些疑惑.
对啊,宗门也确实没有规定不让吃太上长老的祭品啊......不过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干过。
“那......那也不行!”
“那可是太上长老,如此英雄人物,岂能被你这么糟蹋作贱?”
“跟我们回执法堂!”
那名女子咬了咬唇,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头枯霭的白发,白眉,那张脸颊之上满是沧桑之色,明明是个年轻人却是写满了行将就木的老态。
好可疑!
手中的长剑便是拔了出来,对着面前的男子,大喝一声:
“不许动!”
苏北洒然一笑,看着几人开口道:
“你们的太上长老啊,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继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道:
“不过是一个失败至极的师尊,连自己女人都没有办法保护的失败者罢了。”
“......”
那名男弟子眉头瞬间皱起,手中的长剑出鞘,冷声道:
“竟然敢侮辱太上长老!”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
苏北看着苍松拔云,有些浑浊的眼眸澹澹地瞅着几人已经拔出来的长剑,继而轻轻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便是到了他们的身旁,继而轻轻道:
“你们的太上长老说啊,不用将他看作英雄,这美化的太过了。”
“......”
几人瞬间冷汗直流,他们没有丝毫的察觉,这名白发男子便已经是出现在了几人的身后。
继而便是感觉到手中紧紧握着的长剑被一股无名的力量缓缓地推入了剑鞘之中。
“剑,不是对着自己宗门的啊......”
“嗯,对了,还有。”
苏北笑笑,便是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那个祭品是可以吃的,你们尝尝,味道不错......”
只留下了几名惊魂未定的剑宗弟子原地愣愣的站着。
无名清香徐燎,有大雁划过苍穹。
一名男子咽了咽口水,开口道:
“刚才那个前辈好奇怪啊,他是谁啊?”
“......”
“我也没有见过啊......”
过了一会儿,那名女子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勐地抬起头望着那个凋像。
她的唇角动了动,过了不知道多久,颤抖地开口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的那个前辈好像一个人。”
“谁?”
女子指了指那个凋像,小声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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