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说开了,周羽棠无比轻松,连觉都睡得特别香甜。
一连几个月他们都住在猎户家里,说句与世隔绝也不为过,谢炀专心打坐练功,可以持续七天滴水不进。
而周羽棠所面临就是没人陪唠嗑,无聊长毛,头顶生草。
他干脆也学着谢炀辟起谷来,每天只喝点清水,管住嘴迈开腿,这玩意确实有效,修炼短短几天,几乎比上“想吃啥吃啥”一个月进度。
周羽棠实在无聊厉害,便乔装打扮一番到山下镇子上玩儿。
结果闻到新鲜出炉糖馅烧饼,当场一秒破功,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花两文钱破了自己苦苦坚持三天辟谷。
烧饼表面金黄酥脆,色泽诱人,面皮上铺满白芝麻,咬一口香气四溢,里面蕴含着糖馅直达味蕾。
狼吞虎咽。
爽!
周羽棠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法断绝口腹之欲了。
正感慨着,他就听到隔壁茶棚内几个行人讨论热火朝天。
“罪狱可丢死人了,连同夜宫颜面无存啊!”
“可不嘛,夜宫之前还嘲笑罪狱被仙道修士打进家门,好不容易出来七宗卷也让太上仙门小小弟子夺走了,结果反过来啪啪打脸,那谢伶霄去到仙都大闹特闹,夜宫圣使都出动了,结果呢?把自己灵宠乌鸦搭进去了。”
“何止夜宫圣使,罪狱顾人叹也在啊,双方夹击,愣是没把谢伶霄困住。”
“此子当真恐怖如斯!”
“真是修仙界难得一见奇才啊!”
“岂止,还有他灵宠呢,据说是上古神兽四灵之一朱雀。”
“卧槽!?真假,你可别唬人!”
“唬你是王八蛋!夜宫圣使乌鸦是一般乌鸦吗,没过几招就让人家给宰了,那个叫小糖鸟绝不是凡品,妥妥神兽朱雀!”
“这谢伶霄到底什么来头啊,小小年纪就有这等造化,太虚剑诀修至第六层,有七宗卷在体,又有神兽在侧,仙途不可估量啊!”
周羽棠十天之内到镇子来了五次,几乎每次都能听到有散修讨论谢炀和他。
没办法,他们俩可是当下修仙界热门话题。
一个堪比龙傲天男主少年奇才!
一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震撼全家上古神兽!
口怕口怕!
身怀七宗卷不仅不躲起来,还大摇大摆去仙都度了个假,面对夜宫和罪狱双面围攻,还游刃有余撤退了。
——真是一鸣惊人天下知!
周羽棠买了些吃回山上,等到晚间宵禁了谢炀才醒来。
“绿豆糕,还是热。”周羽棠献宝似递给主人。
谢炀吃了几口,忽然面色一凝,周羽棠以为绿豆糕有问题,不等慰问,谢炀召出了佩剑无名。
无名未经灵力催动,自然散出剑芒。
周羽棠恍然大悟:“共鸣?”
谢炀心领意会。
多半是陆盏眠康复了,身为佩剑,绝尘会显得很兴奋。
而无名跟绝尘是同根同源一对儿,所以哪怕相隔万里之遥,依旧会产生共鸣。
实时监控?
这可方便多了!
周羽棠笑着说道:“主人拿着染尘,倒是能时刻察觉陆盏眠情况了。”
后半句话谢炀没听,倒是“染尘”两个字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很不舒服。
“这名字不好。”谢炀直白点评道。
周羽棠狐疑:“可这是它原本名字呀。”
“它是我佩剑,我说了算。”谢炀霸道说,“染尘,绝尘,听起来像兄弟似,让人反胃。”
周羽棠垂在身侧指尖微动,欲言又止。
谢炀突然抬起眼眉:“周羽棠……这是什么名字?”
被叫大名周羽棠本能激灵了下:“就是我随便瞎起。”
“哦?”
“我福灵心至,灵机一动。”周羽棠神秘兮兮道,“说不定是我上辈子名字呢,哈哈!”
谢炀饶有兴趣问:“怎么写?”
“羽毛羽,海棠花棠。”
谢炀若有所思点头,端起无名剑细细打量,道:“从此刻起,它名为念棠。”
周羽棠:“???”
谢炀求表扬似抬起眸子:“好听吗?”
“……”您喜欢就好。
谢炀每日闭关,跟他聊天说话都是奢侈。周羽棠也不去打扰他,况且他自己也有事情要做。
既然得到主人首肯,那么周羽棠就下定决心好好担任这个阁主之位,不辜负言泉子信任,也不想辜负全门派托付。
回想当初温知新说过话,身为听阙阁阁主,应当身怀君子六艺五德四修八雅,琴棋书画是必备技能。
原先身为一只鸟也就罢了,如今做了人,书画学问这方面不能糊弄,总不好日后在修仙界行走,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听阙阁阁主是文盲吧?
所以趁着谢炀闭关修炼之际,周羽棠恶补学识,每天除了看四书五经之外,便是提起笔杆子练字。
好在他亲爷爷是书画爱好者,退休之后还办了个兴趣班,周羽棠自小耳读目染,对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并不陌生,至少拿起毛笔手不哆嗦。
某天,谢炀将乌鸦妖丹之内妖力全部转换为自己力量之后,他得到片刻休息机会,睁开眼睛一看,满屋子草纸。
谢炀伸手召来一张,随意扫了眼,“温知新”三个大字撞进眼帘。
谢炀当场眉心一拧,仔细再看才恍然大悟,这上面写是“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是《论语》中句子。
“主人!”在外活动筋骨周羽棠走了进来,见谢炀聚精会神欣赏自己墨宝,他十分之极其期待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写怎么样?”
谢炀很体贴点评道:“比杜楠写得好。”
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还不错。
可对于谢炀这种水平人来说,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
被拿来跟“蟑螂爬”杜楠相提并论,周羽棠也不气馁,他心血来潮端来笔墨递给谢炀,笑盈盈说:“主人给我写两个字,我照着练。”
谢炀闻言,似是轻轻笑了一下,他接过毛笔,行云流水在纸上写下“谢炀”、“周羽棠”五个字。
周羽棠怔鄂:“咦?”
谢炀瞥他一眼,沉声道:“先把名字练好吧!”
有道理!
不愧是师父!
周羽棠狂点头,拿着谢炀墨宝去努力了。
往后日子,周羽棠每天照着“字帖”练字,而谢炀每次从入定中苏醒过来,都会不出意外看见满屋子练习纸。上面字体从一开始惨不忍睹到后来勉勉强强,再到最后有模有样。
谢炀闭关了半年,周羽棠就跟着练了半年字。
等到谢炀完美将七宗卷调和,大功告成那一刻,他睁开双眸,一幅画映入眼帘。
“当当当当!”周羽棠双手提着显摆道,“好看吗?”
谢炀表情有一瞬间空白:“你这画风……”
脑袋和身体一个比例,眼睛比拳头还大,发梢够到了脚踝,手中一柄长剑,肩上一只小黄鸟,衣袂飘举,仙风渺渺。
虽然看着奇奇怪怪,但是……挺可爱。
“Q版。”周羽棠得意洋洋。
虽然毛笔字他很逊色,但他可有十几年绘画基础,从小学到高中,获奖无数!
周羽棠喜笑颜开:“祝贺主人功德圆满。”
谢炀愣愣看着,情不自禁勾唇一笑,本能伸出手想摸摸自己灵宠,可手伸出去悬在半空,忽然有点落不下去了。
周羽棠不明所以,还以为主人身子不适,便主动将脑袋递到谢炀手下。
毛茸茸软乎乎触感自掌心传到四肢百骸,谢炀浑身都激灵了一下,他摸摸少年头,再摸摸,上了瘾似舍不得挪开。
周羽棠鼓起腮帮子控诉:“再摸就秃啦!”
谢炀忍俊不禁:“好。”
谢炀知道这些日子把他灵宠无聊透了,于是在次日亲自带灵宠下山逛该(街)。
有主人陪玩,周羽棠自然欢天喜地。二人清早出发,在小镇上逛了半天,一起吃了阳春面,一起逛了绸缎庄,还饶有兴趣进古玩玉器店转了转,周羽棠负责锁定目标,谢炀负责跟在后面结账。
周羽棠选了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等等小零食,在途经一家乐器坊时候,谢炀带他走了进去。
店内人不少,老板无瑕兼顾,这倒方便了周羽棠二人随便看看。
谢炀走到一把七弦古琴前盘膝坐下,朝周羽棠问道:“会什么乐器吗?”
周羽棠骄傲举手:“我会拉二胡!”
——还是病友教呢!
谢炀很意外。
周羽棠跃跃欲试:“我给你拉一段。”
他迫不及待走到货架子前拿起二胡,端正坐好,左手持琴右手持弓,流丽曲声溢了出来。
曲风悠扬轻快,活泼灵动,听之令人心情大悦。
店内来往客人都忍不住驻足回头,细细聆听。
谢炀笑问:“这是什么曲子?”
周羽棠:“猪八戒背媳妇!”
谢炀:“……”
倒是从未听过。
不知出自哪位大师……
“嵇康云“众器之中,琴德最优”,君子八雅琴棋书画诗香花茶,琴琴为圣贤,君子之器,你得会弹。”谢炀朝周羽棠招手道,“过来。”
周羽棠放下二胡,乖巧凑过去坐下。
谢炀起身绕到周羽棠身后,左手握住周羽棠左手,右手握住周羽棠右手,倾身靠近,温暖鼻息刚好落在周羽棠耳鬓。
周羽棠心尖微颤,好像在他未察觉空隙间漏跳一拍。
这种情感来很突兀,也叫周羽棠一脸茫然摸不着头脑,以至于身后谢炀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记住。
直到一声清脆琴音传来,才叫他魂游天际神智拉拢回来。
“懂了吗?”谢炀问道。
“啊?”周羽棠一脸懵逼。
老师悉心授课,学生却在那里溜号摸鱼。
本以为脾气并不好谢炀肯定会生气,哪想到他没有丝毫不耐烦,居然微笑着从头开始再教一遍,周羽棠受宠若惊,忙撇去那些乱七八糟心思,专心学习。
谢炀一缕鬓发落在周羽棠侧脸。
有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