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冷水浴

周围的一切仿佛凝固住了,对于杨琬的离开，尤小悠没有半点反应，她知道,杨琬说完了要说的话，也达到了想要的目的。

大脑一片空白。

滴~答~滴~答~，一分一秒，时间似乎故意跟自己作对,走得慢极了。

尤小悠愣愣地戳在那儿，除了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逐渐麻木,无法强迫自己思考任何细节，只是思绪在不断地混乱。

杨琬说的是真的么？Amy为什么会把事情告诉她？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金世雅会怎样？自己该怎么办？

轰隆~轰隆~阴沉的天空响起了今年第一声春雷。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的，尤小悠只能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动作,不要显得过于异常,可还是差点头重脚轻的栽倒在走廊。

桌子上的文件袋,装着杨琬所谓的“礼物”。

看了眼对面百叶窗缝隙中金世雅的侧脸,深吸一口气，拿出文件袋里的资料——金世雅的职务报告，修改日期是昨天。

中韩双语的报告,每一个字都能透出金世雅想要留在中国的决心,还有不惜放弃职业发展的决然，她如此卑微的字眼、乞求的语气，都是尤小悠从未见过的。每一行字都像是一把匕首,割在自己心里。

这一刻开始,自己再也不敢抬头看她。

还有半小时就要赶去机场，混混噩噩的尤小悠，出现在Amy办公室。

这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或许…或许可以证实这件事不是真的。

“你不是该出发了么？怎么还往我这跑。”Amy嘴上埋怨，心里倒有点高兴，尤小悠出差之前还记得跟自己打个招呼。不过抬头看见尤小悠脸色铁青、嘴唇发白，感觉她状态有点不对。

没等Amy开口问，尤小悠直接把文件摔在她桌上。

自从刚才杨琬说是Amy将整件事透漏给她的，尤小悠对Amy的感觉就凌乱了，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否值得自己的信任。

拿起文件翻了几页，Amy的脸色开始泛白，她不知道尤小悠是从哪搞来的这份报告，但问题是，自己和金世雅极力隐瞒的事情，已经被她知道了。

“这个，从哪来的？”Amy有点不敢直视尤小悠的眼睛，抖着手中的报告问她。

“你还问我从哪来的？难道不是你给杨琬的么？”尤小悠斜着眼睛看她，这个女人还要瞒自己到什么时候。

“我给杨琬的？你是在开玩笑么？我可没兴趣跟人渣交朋友。”Amy不知道尤小悠会冒出来这一句，有些恼。

“好，文件不是你给她的，那整件事呢，是不是你告诉她的！”急火攻心，尤小悠心头的一把无明火，焰腾腾地按捺不住，全都发泄在Amy身上。

听了这句话，Amy恍然大悟，是杨琬把事情泄给了尤小悠，给了她这份资料，同时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对面的家伙在办公室跟自己叫嚣，Amy的暴脾气还是压不下去，虽然尽力克制，语气依然生硬。

“尤小悠！你给我好好说话，我警告你，我从不做偷鸡摸狗对不起朋友的事！杨琬是个什么东西，我会跟她有来往？你是不是脑袋被门缝夹傻了，谁的话都信！”

话出口，Amy眼眶红了，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绝无法忍受深爱的人不相信自己。

尤小悠目光闪烁了一下，又暗下去，自己太过慌神，居然不顾这几年的情谊去怀疑Amy。

“对不起，我…杨琬跟我说金世雅为了我放弃了晋升常务的机会，Amy，我想知道，这是真的么？”烦躁、焦急、愧疚，所有情绪一起掺杂在尤小悠心里，头脑昏乱。

Amy没有回答她，眼中的愤恨与委屈慢慢化成了无奈和纠结，自己答应过金世雅，绝不能透漏给尤小悠任何，可她现在知道了，自己一时间也不知到该怎么办。

“好，我懂了。”尤小悠眼神黯淡下去，声音也开始有点沙哑，因为，自己最后的一丝希望终于破灭了。

可尤小悠还是强忍着，压住眼泪，挤出一抹微笑，“Amy，我相信你，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答应我，今天的事，不要让金世雅知道。”

Amy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听见尤小悠关门的声音，眼泪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自己可以扛得住工作上的所有压力，却扛不住那个人眼中流露出的辛酸苦楚。

自己不敢想，尤小悠会怎么做，也不敢想，她们会变成什么样。

尤小悠面无表情的坐在飞机上，杨琬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盘旋，“金世雅竟然为了你放弃了晋升常务的机会”、“会长知道的那一天，也就是她职业生涯断送的一天”…

想起最近一段时间，金世雅每天加班到深夜，满眼疲惫，虽然从不跟自己抱怨，但她的郁闷和压抑自己能感受得到，还有刻意的疏远，这些，应该都是为了不让自己察觉到她的决定吧。

这一刻，尤小悠突然开始恨自己，自己口口声声说着要给金世雅幸福、要守护她一辈子，可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迁就、在包容、在付出。

而自己，只是躺在温柔乡里享受的羔羊。

终于，走的太慢太慢了，慢到来不及追上她的脚步，慢到在想要保护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如此的无能为力，除了一事无成的温柔，就只剩下年少无为的自卑。

“世雅，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尤小悠闭眼靠着机窗，小声嘟囔着，泪水顺着眼角不断涌出。

金世雅今天很高兴，一方面，跟李正哲的工作交接很顺利，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烂摊子。另一方面，职务报告也终于完成，自己尽力了，其他的听天由命，即便降职，倘若自己能留下来陪小悠，也会义无反顾。

透过窗看对面空荡荡的桌子，可惜啊，那个小无赖出差了，否则现在跟她说晚上可以去吃大餐看电影，她一定抬着头傻笑到合不拢嘴。

晚上，寂静的酒店房间，电视机里播着眼花缭乱的节目，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尤小悠站在花洒下面，面无表情，身体不住的颤抖。然后，将水流开到最大，任由冰冷的水浇在自己头上、顺着身体淌下，一下午的脆弱时间宣告结束，她需要借助外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金世雅还是像往常一样，九点准时打视频电话过来，尤小悠喝了杯水，清了清嗓子，然后接起电话，她不想让金世雅听出自己沙哑的嗓音。

“小无赖，在干吗呢？”金世雅趴在床上，满眼笑意的看着屏幕里毛茸茸的脑袋。

看着金世雅温柔宠溺的脸，尤小悠的手指不自觉的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想摸摸她、想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深深吸她的味道。

“我刚，嗯，洗完澡。”尤小悠深吸一口气，多想像平常一样，跟她说情话，跟她撒娇，可一看见她，眼泪就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用尽全力，也只能挤出这几个字。

平常腻腻歪歪不停的人，今天居然这么沉默，金世雅觉察出尤小悠有些不对劲，皱着眉头盯着屏幕里的她，找寻端倪，可看见的只有她露给自己的半张脸。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是不是洗完澡头发没吹干，有点着凉了？”金世雅有点后悔，今天下午忙着梳理企划部的工作，没多叮嘱几句这个不省心的家伙。

“没事…就是有点累，想…早点睡了…”尤小悠用被子遮住嘴，这样，她就听不出自己声音里的哽咽了吧。

“嗯，这次出差回来先休息一段时间，事情尽量交给下属去做吧，累坏了尤主管，我可是会心疼的。”金世雅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不管怎样，还是先让她好好休息。

“知道，你也早点睡。”说完，尤小悠直接挂断了电话。

今天的对话里，没有晚安。

金世雅翻个身，平躺在床上，拽过尤小悠的枕头抱在怀里，吻着她独特的淡淡香味，若有所思，难道自己给她的压力太大了？还是最近自己焦虑的情绪传染了她？

看着枕头上粘住的一根长长棕色小卷毛，马上想起尤小悠欠兮兮的表情，金世雅不由得轻笑出声。

不管怎样，再有半个月事情就尘埃落定了，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有她陪着，自己一定会扛下来的。

拿出手机，金世雅发了条短信给小悠，简单又熟悉的几个字，“Ineedyouforeverbaby，Youandme。”

尤小悠蜷在被子里，刚才的冷水浴让自己清醒了很多，看到了金世雅的短信，直接关机，把自己置入完全的黑暗中。

谁会不渴望一步登天呢，尤其是像金世雅一样的职场女强人。

刚进公司的时候，赵文静就跟自己八卦过，金世雅来中国的目的就是为了历练之后争取升常务，这是她的梦想啊，自己怎么可以让她放弃。

如果，连她的梦想、她想要的未来，自己都不能给，又何谈给她一辈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