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折磨

客厅一片黑暗,目光所及看不见她的人影，Amy轻声叫唤着小悠的名字，顺着墙摸索着打开灯。

客厅瞬间明亮,窗边，尤小悠背对着门蜷缩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Amy顿时惊慌失措，赶紧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尤小悠依旧没反应，身子滚烫的吓人，Amy俯身到她面前，还能感受到她均匀的鼻息,不由得松了口气。

“嗯~~”烧的混混噩噩的尤小悠感觉有人在扯动自己,口中吱唔了一声,想要睁开眼,可连这点力气都用不上。听着对方絮絮叨叨的声音，隐约辨认出是Amy，继续闭着眼,任由她拉拽着自己。

“不~去~医~院~”感觉身体的扯动静止了,尤小悠皱着眉，费劲的挤出几个字。

Amy累到呼哧大喘，好不容易把尤小悠搭上自己的肩膀,想把她架上车送医院去,结果听见她吱吱呜呜的说不去医院，气的牙根痒痒，又骂了她几句,继续拖着她往门外走。

还好车就停在楼下，Amy把尤小悠塞进车里，让她舒服的靠在座椅上，自己赶紧上车往医院赶，路上还心神不宁的差点闯了红灯。

输液室，尤小悠昏睡着打点滴。Amy委屈巴巴的站在急诊室里，忍受着医生大呼小叫。

“发烧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当家属的都不知道么？简单的退烧药也不知道先给她吃一点？你看看这血常规的单子，指标都异常到什么程度了，再晚来一天就要直接住院了……”

在公司叱咤风云的Amy，像小学生一样低着头听完医生的训斥之后，又跑去药房拿药。拎着一大袋子药，走进输液室，坐在尤小悠旁边。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Amy深深叹了口气，，面前这个固执又倔强的人，如此苦不堪言，自己虽然不知道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倒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想用手指抚平尤小悠眉间簇起的褶皱，可无济于事，松开手指，她的眉又紧紧的拧在一起。

何苦呢…

明明都是为了对方，却又在伤害彼此。

月老总是这么残忍，在相爱的两个人手上缠绕红线，等到她们慢慢的习惯了对方，再拿出一把剪刀，微笑着把线剪断。

这个世界上，从不存在“拥有”吧，毕竟，谁也不是谁的谁。

就这样，Amy静静的看着尤小悠，眼中的水雾慢慢积起，凝结成水珠，溢出眼眶。

看着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流入她的体内，看着她眼角偶尔渗出几滴泪水，看着她干裂惨白的唇时而颤抖几下。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脸上洋溢出的傲娇青春，仿佛整间会议室都被她点亮了。那时候，她眼中闪烁着星光、暖阳、微风、飘柳，有世间万物，唯独没有泪。

如果她一直那样开心，该多好。

如果自己没有对她动心，该多好。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是不是就不会难受了。

四瓶点滴打完，时间早过了午夜，尤小悠被医生拔针头的刺痛感惊醒，缓缓睁开眼，看了看四周。

“Amy，我…是在…医院么？”

看见她醒了，Amy别过头，小心的擦掉眼角的泪，带着浓浓的鼻音，假装生气的说，“尤小悠，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你来折腾我。”

尤小悠裂开嘴，看着Amy弯起嘴角，“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像她。”

Amy没有理她，拿起医生开的输液单走出门外，靠在门口的墙上，默默的用纸巾堵着眼泪。

自己无法直视尤小悠故作坚强的样子，明明已经沧海桑田，却把一切说的那么云淡风轻。

稳定了情绪，Amy走输液室，尤小悠正坐在床边，弯着腰伸手想要穿鞋。

Amy走到她面前，还是什么都没说，摸了摸她额头，觉得没那么烫了，然后蹲下帮她把鞋穿好，搀着她下床。

车上，死一般沉静，只有空调呼呼吹暖风的声音。

尤小悠靠着车窗，闭着眼迷糊，刚刚几个小时积攒下的力气，好像走了几步路又用尽了，身体虚的还是连眼都不想睁开。

Amy依然咬着牙关，时不时用余光扫过尤小悠的侧脸，自己想问清楚，但却开不了口。

进门，Amy刚想开灯，手却被尤小悠拦住了，“客厅的灯，太亮了，刺的我头痛。”

说完，尤小悠撑着墙往卧室走，Amy没说什么，直接打开卧室的灯，把她扶到床上，帮她脱了外套，让她舒服的躺好。

尤小悠把胳膊搭在额头上，回忆一滴一滴蔓延，这张床，自己好久没睡了，上一次，还是因为对面停电，和她一起躺在这儿，那时候的她，还在轻轻唤着自己傻瓜，自己，也把心中藏很久的女儿的名字告诉她，尤爱雅…

以前总觉得时间很多，来日方长，什么都有机会。

现在才知道，有些人，挥挥手过去了，那些没说完的话、没做完的事，竟都再也没有机会。

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飘渺的思绪。

Amy拿着盆和毛巾进来，坐在床边上，拿开尤小悠的手臂，用湿毛巾给她擦脸。

“我们分开了，我和她，分开了。”尤小悠睁着眼，目光没有任何对焦，只是愣愣的瞪着。

淡淡的一句话，说着她们的结局。

“这就是你折磨自己的理由么？”Amy捞出盆里湿漉漉的毛巾，使劲拧干。

“我只是，不想折磨她…折磨自己…有什么不对？”

这种折磨，对尤小悠来说，更像是一种解脱，否则，如果真的让金世雅为了自己放弃追求，可能自己一辈子都会带着愧疚面对她。

听见她的话，Amy有些恼，用毛巾没好气的给她擦手，音调明显高起来，“是，你愿意为了她折磨自己，是你的事，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在折磨自己的同时，也是在…”

Amy及时停住了，“折磨我”三个字终于没说出口，她差点把心中所有的感情倾泻而出，可理智终究占据了上风，她不想利用尤小悠的脆弱，她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当替身。

理了理尤小悠被毛巾打湿的头发，Amy又恢复到心平气和的语气，“为什么不找金世雅好好谈谈？”

听见金世雅的名字，尤小悠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这三个字，就像是毒药，每听一次，每想一遍，都让自己的心脏被深深侵蚀。

回过神来，尤小悠笑了笑，眼神依旧空洞，“谈什么呢？她都想不到的办法，你认为我能想到么？更何况，她既然选择为了我留下，就不会因为我几句话去改变决定。到时候，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几句话说下来，尤小悠又开始喘起了粗气。Amy给她端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干，呼吸稍稍好些，头脑又开始胀起来，Amy的背影在眼前朦胧起来。

Amy收拾好水盆毛巾，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尤小悠已经昏沉沉的睡着了。看了看时间，接近三点了，索性走到客房，合衣而睡。

对面窗的卧室里，月光依旧如水般流进窗帘缝隙，只是，今天的床上只有金世雅一个人。

没有尤小悠睡在身边的时候，失眠总是会如期光顾。今天，更是烦乱的无法入眠。

金世雅睁着眼睛，眼框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那个人，她说爱上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她说她们上床了，她说跟自己分手，她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玩玩。她的每句话都像带刺的舌头，在自己心口舔来舔去，撕下一块块带血的肉。

她的表情，那么决绝，那么淡定，眼神中透出的不屑与嘲讽，让金世雅一想到就深深打个冷战。

可是，为什么自己更多的是生气，而没那么难过呢？

看的出来，她在发烧，她在硬撑着跟自己说话，即便她这样对自己，金世雅还是忍不住担心她，却依然不想抬头看对面的窗户。

一整晚，金世雅都在有意无意的打开手机，看着熟悉的对话框，多希望这时突然收到她的消息，说今天的一切都是骗你的。

小悠，告诉我，你说的都不是真的，你还爱我，对么？

呢喃着这句话，金世雅的眼泪又滴落在枕头上，另一只枕头，尤小悠的味道那么熟悉…

Amy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拿起手机，是夏秋的电话，迷迷糊糊的接通，说了句“小秋”。

听见电话里明显没睡醒的声音，夏秋有些局促，也有些困惑，毕竟Amy自律性这么强的人，在工作日难得睡懒觉。

夏秋不自觉的压低了嗓音，怕再吵到自己的心上人，“Amy，你还在睡么？今天…今天不上班？”

看了看时间，果然已经快9点了，Amy坐起来靠着床头，让自己迅速的清醒过来，“昨天有点累，睡得晚，所以…小秋，有事么？”

突然来的反问让夏秋的脸红起来，昨晚Amy没回自己消息，导致自己一夜都在担心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没什么事，就是…你昨晚没回我消息，你没事就好…”

现在轮到Amy头痛了，自己还真不是没事，反而感觉事情更加难以收拾，隔壁房间躺着的那个家伙越来越让自己放不下，唉。

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真的不想伤害夏秋这么好的姑娘，想跟她说清楚，可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一拖再拖，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Amy也分不清，到底是尤小悠坑人，还是自己坑人了，有些事情，当事者迷，旁观者也未必清。

“小秋，我没事，昨晚手机没电了，所以没看见你的消息，你去上班吧，有事情晚上再说。”

听见她说没事，自己也就放心了，夏秋“嗯”了一声，愉快的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