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回宗—
外面虫鸣不止,楚俏睁开眼。
他依然躺在入阵时那间寺庙里,周围乱糟糟。
不少人本来在弃庙中别处摩挲、打探,看有没有能再次激活阵法方式。但是,倏然间,不知是听谁惊呼了一声,叫道:
“师兄!”
而后旁人都纷纷一激灵,朝他这边看过来。
再接着,就是纷杂踏来脚步声。虽然眼前尚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但是楚俏明白,自己应该是给他们围住了。
他们都像是不可置信,如同围着什么稀罕玩意儿,在楚俏身边打转。
有人冲出去呼唤外面修士;有人端来水,叫他名字喂给他喝;还有人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
楚俏心里又累又难过,根本说不出话。只唇稍稍颤了颤,没来得及出声,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长风派。他自己卧房中。
师门内余下弟子,将他连夜送回门中了。
眼前依然是那些熟悉,热切脸庞。见楚俏睁开眼,徐睿然顿时欣喜万分地说:
“师兄!!”
楚俏抿了抿唇,勉强应了一声“嗯”。
——不然,他怕这大嗓门师弟会执着地一直叫到他出言回复为止。
那样整个师门门窗都十分危险,估计会给叫得直颤。抖索下来几扇。
而在外边人听见,见他声音如此洪亮悲切,八成还以为楚俏是“过去了”。
“师兄醒来就好,师兄醒来就好!”
徐睿然怆然说:“我们都担心得不得了!一起去那些个小子,也不知道回门来禀告一声——他们担心受处罚,一直瞒了两天,才派人来山上送信!”
那时候,两天时间,楚俏和牧尤已经在阵里遇见焚海焱尊了。
“师兄你没事就好。”
徐睿然看楚俏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伤,也没有一丝不对地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欢欣道:“我等数天都未合眼,一直在此处等着师兄醒来!师兄要是有一根头发丝不好,我都要拿那些混账们是问!”
“......”
楚俏见大家都围着他,一股劫后余生、安然度过模样。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感觉给别人添麻烦了。低低地哑声解释道:“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
“那岂是担心问题?”
围着他师弟们都笑嘻嘻说:“自从师兄离了门派,我们都没好好吃上几顿饭!全在担心师兄呢!”
“哈哈哈哈哈,是啊是啊!”
众人喜笑颜开,没有一丝觉得差了点什么样子。楚俏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
“牧尤他......”
牧尤是和他一块儿跌入阵中。此时楚俏出来了,他却不见踪影。
可是宗门上下,却全然像没有收过这个弟子一般,仿佛不曾存在过这个人。问也不曾问一声。
楚俏不知道是他本身就在门内不受他人欢迎,也无人在意他死活;还是大家已经默认了他凶多吉少,却并不在乎。
他不由自己主动开口,想知道有没有也存在些和牧尤相关线索。
“他是魔族人。”
然而,楚俏刚一开口,徐睿然脸就沉了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同楚俏说道:“师兄,你还不知道罢?——你们那个阵,是魔族设下!”
原来,在楚俏和牧尤跌入情浓阵法后不久,长风派弟子们就急成了一锅乱粥。他们一面派人去宗门内报信,请求支援;另一拨人则围着阵法团团转,反复研究。
可无论是留下人,还是听闻消息赶来门内弟子,都对这个阵法产生同一个共识:
这只怕是魔族东西。
上面有很浓重魔族之息。
而后来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也无法再次启动它,只能在阵法外干着急。
——“只有魔族人才能将其激活”,成为所有人心照不宣事实。
于是,第一个触碰它引出这场纷端牧尤,也毫无疑问,自然是魔族内应了。
“我早看那小子不对劲!”
徐睿然愤愤道:“他在宗门内,本就是来历不明之人!平常也少言少语,不同其他人来往,可疑得很!也就是师兄心善,上一次才饶他一命,不然,早早将他打死,也不会惹出后面这些事!可是他呢?却恩将仇报,将师兄卷入这样事中!——”
楚俏:“......”
倒也没有很心善。
楚俏心想着,他不久前才在阵法内把牧尤一个人丢在里边等死,自己独自逃生出来呢......
而且之前说牧尤偷盗碧落铃事,也是......
想到此,楚俏眼睛黯了黯,有些事不大方便在这儿讲......
“那你们可曾有他线索?”
楚俏低声说。
牧尤是肯定不会死。只是不知道他会以何等方式逃生......
“师兄要找他?”
徐睿然眼中划过一丝诧然。
但很快,他顿了顿,旋即自以为反应过来。又道:“也是!他胆敢卧底到我长风派中,怎可以就这样轻易放过他?应当把他找回来,好好收拾他,叫他知道厉害!——还是师兄想周道!”
楚俏:“.........”
倒也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无论他说什么,这群门派内弟子都会以一种全新途径去理解,然后再实施。
跟上个世界小混混小弟们一样......属实是把事情常常办殊途同归。
“师兄若要找这小子,就交给我去办!”
领悟过来之后,徐睿然主动请缨,道:“师兄留在门内好好修养,不用担心别。牧尤这小子只要还活着,我一定把他捉到师兄面前来请罪!”
牧尤之所以能激活阵法,应当是因为他体内那一半魔血。可是,大概当时连他自己也是不知道。如此落入险境,完全只是误打误撞而已。
楚俏此时担心,只是牧尤没死,他称王之后,会怎样对待自己这一个小小长风派?
要早些做点打算才是......不然到时候,只怕会完全措手不及。
请罪什么自然不必......重要是要准备好提前跑路。
楚俏点头道:“好。你去查。只是不要太过明显,容易打草惊蛇。只查到有关他任何线索,都回来禀告我就好了。”
楚俏难得支使他做一件事,此时徐睿然心里美得不行。很感责任重大地道:“师兄放心。我一定办让师兄满意!”
说着,这名人高马大修士不免又心里升腾起一股凄凉感,道:“哎!这偌大一个长风派,看着虽人多,可是实际上,又有多少能真正为师兄尽心办事?也就只有我徐睿然一个罢了!”
楚俏:“.........”
“师兄放心,我就是您座下狼犬。即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豁出命去把您吩咐事情办到!”
楚俏着实不好意思,脸上绯红绯红,赶紧道:
“你们、你们没事就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徐睿然几个师弟这才恋恋不舍地给楚俏掖上被子,小心翼翼地又检查了一圈,非常难舍难分地退出去了。
看着门渐渐关合上缝隙,楚俏怔怔想到:
不知道牧尤现在,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
......他,还好么?
楚俏离去时荧光已经散了。变得如同阵阵星点,碎裂在牧尤面前。
牧尤还怔怔地保持着楚俏离开时,他俯下身去那个姿势——
他说了,叫他低头来听他讲话......
牧尤想。
他很高兴能再离楚俏那麼近一次,在生命结束前最后一段时光里。
但是,没有想到......
面容邪魅焚海焱尊见此场景,爆发出一阵无所顾忌大笑来:
“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他像是见到什么极其罕见、极其愉悦场景,一步步朝牧尤走去。要更仔细地欣赏一下牧尤此刻心碎表情。
——把自己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一贯是魔族作风。
“怎么样,你很心痛么?”
他饶有意趣地问道:“你心爱之人,抛弃了你啊!——”
牧尤身上也在泛起阵阵荧光。但是与楚俏不同,这些荧光并不是要送他出去,而是要将他碎裂成一瓣瓣碎片。
牧尤低垂着眼,唇抿死紧。没说话。
“没有想到吧。在一个被子里盖着聊天感情,也会发生这样事啊。啧啧啧。”
俊美公子在添油加火。
“你即将成为我阵法里新养料,和其他死在这里人一样。”
他说:“但是,你本可以不必死在这里——只要你和你小师兄,修一修那欢喜之法,岂不是你好他好大家好?”
“更何况,他那样好看,修起来一定很愉悦吧!”
牧尤依然没说话。
焚海焱尊俯下身去,凑近了牧尤眼睫。想看他有没有掉眼泪,在这最后时刻难过哭鼻子。
“他好讨厌你啊。”
没有看到意向中场景,焚海焱尊有些失望。所以他继续煽风点火:“宁可叫你死,也不和你双修诶。他是不是很恨你?”
牧尤:“.........”
少年原本一直在沉默。但是在此时,终于忍不住一般,在焚海焱尊靠近他刹那间猛地打开他手——
“滚开!”
他呵斥这一直往他脆弱软肋上猛烈扎针魔修。
“你竟然还想知道他喜欢人是谁。”
焚海焱尊被揍了,但是他很高兴。恶劣地挑起一线笑,道:“笨啊,肯定不是你啊!”
“.........”
牧尤泪,终于落下来。
一滴一滴,淌在石板上。
但是尽管如此,他眼泪却和他身体一样,逐渐变得透明化,如同没有保管妥善瓷器,要一片片碎裂开、初雪一样化去。
“喜欢你,会舍得叫你去死么?”
焚海焱尊继续讨厌人地说。
“你们是进我情浓阵法以来,第一个没有靠双修出去人。他们以前都是抢着修——顶多是在谁上谁下问题上有点纠纷。你们啊......哎,可惜!可惜!”
这个话痨尊者像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惹人嫌程度。在牧尤根本不给他任何回应情况下,仍然兴致勃勃地自说自话。
他想起楚俏刚穿进来时候,那为牧尤哭得眼眶和鼻尖红红模样。
于是禁不住心里一动。转头又兴趣满满地问牧尤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挽救之法——你师兄何许人等,家住哪方?要不这样,你很恨他对不对?我去帮你报仇好不好?”
......我去替你和他修好不好?
焚海焱尊还是放不下楚俏那哭起来可怜巴巴又我见犹怜委屈样子。
很想叫他再哭一哭。
专门哭给自己看。
然后他会更坏心地弄痛他。
“.........”
然而,如同察觉出焚海炎尊那点根本掩藏不住小心思,牧尤冷冷地看着他,漠然道:
“你做梦。”
“哎,都快死了,还这等嘴硬。”
于是焚海焱尊很失望地说:“你不告诉我也不要紧。大不了,我自己去查就是了!顶多就是麻烦一些......我最近也比较忙。”
魔族本来也不乐意行走人间。他们待在他们领地,适宜他们修行灵气更加充沛。
这次如此麻烦地找到长风派来,又制造出那麼多祸端,主要是因为他们长伯、也就是魔族魔尊丢了一个孩子。
据说是早些年留在人间一个遗腹子,现在孩子大了,魔尊却始终还没有找到,心里惦记着,就遣了焚海焱尊来找。
焚海焱尊也很期待见见这位表弟,所以才一直满修真界晃荡。
眼下,因为意外传进情浓阵法两人他已经浪费了足够多时间,不得不再去办一办正事了。
于是焚海炎尊撑膝站起身来,说道:“抱歉,我就不等到你断气再走了。你独自在这里等会儿吧,应该也挺快。用不了多久。实在等不及,你也可以一头撞到墙壁上,加下速——”
“我还有要事要办,先行一步。”
然而,就在他走到洞穴门口,踏出第一步,石窑内骤然传来牧尤撕心裂肺哭声。
焚海焱尊脚步微微一顿。
他面无表情,接着往前走去。
但是下一刻,石洞内所有筑造都剧烈摇动起来,像是因为主人情绪不稳,在一同啕哭。
焚海焱尊脸上流露出吃惊神情——
在他这个阵法内,他就是阵法主人,阵法神。
阵法内一切都无法越过他而产生不被允许变故——
除非......
俊俏男子心骤然沉了下去,心中产生一股荒谬、但是又并不是没有道理猜测......
他猛然转过身,朝牧尤看过去。
只见少年身上碎裂痕迹已经全部修复完好,如同从未陷入过死阵那般。
除此之外,整个阵法中灵力、修为都在向他汇聚而去,为他所用。
牧尤修为在刹那间暴涨......
在仅仅只是顷刻之间,他在远不是焚海炎尊敌手情况下,骤然跃至与焚海焱尊持平......甚至还在不停地继续变强!
不过转瞬,牧尤就成为了这个阵法新神......!!
焚海焱尊讶然地看着这名少年变化,许久,他低声呢喃着道:
“这是......这是魔修才有本事。”
“这孩子、是王尊遗腹子?”
第17章探听
楚俏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一只徐睿然给他叠千纸鹤。
因为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楚俏很想出去看看。不要老是卧床。
但是不知道师弟们怎么回事,竟然还管起他这个掌门师兄来了!
徐睿然找了一大群师兄弟,每天过来给他叠纸艺。一会儿是纸鹤,一会儿是纸花......还有纸□□。
楚俏摁着纸□□屁股,摁一下它就跳一下。又乖又好笑。
【系统,系统。】
实在百无聊赖了,他也叫系统出来解闷儿:【查一查,我现在有多少积分了呀。】
【......除掉已经存在积分库里,本副本世界存储积分数为两万八。】
两万八......
楚俏在心里重复着,又不免有些不满意:好少呀......
楚俏小小年纪,但是实际上也已经学会了当守财奴快乐。他每天数一遍积分,就感到非常高兴,又踏实又幸福。
就像躺在钱堆上打滚儿一样。
【牧尤怎么样了?】
看到最新一条那项积分记录。楚俏眼睫又垂了下去。小声地道:【他脱困没有了呀......】
牧尤不仅脱困了,还顺利拿到挂开始装x了。
系统心想。
但是这些他自然不会和楚俏说,一方面属于机密;另一方面也容易加重楚俏心理负担。
【等他回来时候,我会提前告诉你。】系统只如此回复道。
【啊,那好遗憾啊。】
然而谁知楚俏说:【那在他回来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赚不到积分是吧?......毕竟领不到任务。】
楚俏漆黑蜷长眼睫垂了下去。
系统听着他这满是遗憾语气愣了愣,忽然问道:【那你不是为了他性命攸关担心吗?是为了积分?】
楚俏一愣,而后不解地问道:【是啊......那要不然呢?】
牧尤是主角。他是去领挂了。明知道他死不了情况下为什么要为他担心......?
需要担心是自己好不好。
等主角出来大杀四方了,作为反派小可怜该怎么从他手下苟命跑路?
系统:【.........】
这小娇气包心理真是变幻莫测。
难以猜测。
长风派搜找牧尤事情一直在办,但是始终没能有什么线索。
那个他们二人陷进去、而又只有楚俏一个人出来阵法,第二天就离奇消失了。
连那个弃庙,都化为了废墟。
无论后来修士们再怎样去寻找,都没有丝毫痕迹留下。
“如此大手笔,事情又办得这样干净,是有什么藏着掖着事情不能叫我们知道?”
徐睿然听到汇报时候,眯了眯眼,如此说道。
但是,他知道之后,虽然直觉牧尤这小子或许参和进去事影响重大,但是徐睿然却并没有报给楚俏打算。
——楚师兄身体本来就不好,一直病着,为牧尤这小子已经够费心思了。叫他知道这等事,岂不是更叫牧尤在师兄心里占有地位?
这是他不允许事情!
因此,徐睿然只徒自想着办法换别途径寻找。面对楚俏时候,总讲一切都好,没什么问题。
“听说了么,魔族那边发生了惊天动地大事!”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墙。你不说,其他人风言风语,也总会刮进当事者耳朵。
茶楼内,楚俏悄摸摸下了山。他在门派内闷坏了,刚入座叫了一盏软山茶,就听人这样说道。
“......?”
楚俏精神一震。聚起注意力往那边听。
“据说是魔族尊王在修真界遗腹子给找回去了。”
那人接着说道:“魔族在普天同庆呢!不少魔修都从各地赶回,特地去想瞧一瞧那尊王遗腹子模样......”
“哦。那难怪各地之前都那样发生怪事,原来是在找魔族小尊主呢!”另一人回道。
“确实。”
第一人又道:“咱们这儿之前不是也发生数起十四五岁少年惨死怪案么?据说就是他们找那个遗腹子作案——那群魔修惨无人道,故意往孩子身上下咒。倘若是魔族血脉,则会安然无恙,唤醒沉睡血统;如果不是魔族之人,则是惨死。作孽啊,作孽啊!”
“真是毫无人性!”旁听伙伴愤怒道。
“可是呢,他们这群魔族恶徒真是自作自受!”
起话头那人哂笑了一下,嘲讽道:“据说,那名魔族找回去少年遗腹子,异常叛逆。性情也诡变无端,比魔修还魔修!”
“小小年纪,已经冷血到了极致。刚被魔族人接回去,就吸纳了数名魔修大能修为,还没有半分羞惭意思!即便是魔族王室血脉......也同样在他那里讨不到什么面子。可正所谓喜怒无常,喜怒无常啊!......”
他们在那边只作闲聊,楚俏在这边却听得异常惊心。
吸纳他人修为......杀伐无情,喜怒无端......
这,是牧尤么?
他认识那个,守在他屏风后,轻声问他“师兄要不要牵手”牧尤?
楚俏觉得难以置信。
【系统,魔族血脉觉醒,会影响一个人性格么?】
楚俏不由问道。
系统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后回答:【一般不会。】
【那为什么牧尤他......?】
楚俏难以理解。
其实......在和你一块儿时候,他也是这个不正常样子。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想到那些在楚俏睡着后,牧尤所作所为,系统心说。
【可......能是产生了一点变化吧。】
系统含糊地说:【没有固定。也有少许特殊情况。】
“我看这从外头领回来遗腹子,怕是要把魔族扰得大乱!”
偏生,茶楼内另一边谈话声还在继续。他们说道:“众魔族都觉得这少年是个隐患。可偏偏魔族尊王非常喜欢他这性子。一直由着他胡作非为。......现在把魔族内部搅是一塌糊涂。也不知道这尊王担不担心,回头自己也被这叛逆孽子把修为给吸个精光,哈哈哈!”
之后谈说内容也差不多与此大同小异了。楚俏又坐了一会儿,离开了茶楼。
他已经知道了至关重要消息:牧尤已经平安脱困,现在正在魔族为非作歹。
只是不知道他何时才结束成长期。
......但那时,应该就是他来找自己算总账时候了吧?
想及此,楚俏瑟缩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准备如何折腾自己......
按规矩,修真宗门门下失了弟子,通常都要做法事。
以避免有修为人死后,魂魄被不怀好意人利用,给整个修真界带来隐患。
尤其是像牧尤这样,还是“折”在魔族手中,后事更要大办特办。
长风派门内虽然都清楚,牧尤现在是下落不明,也不一定是死了。甚至还有很大可能活着......但是徐睿然觉得,用和牧尤有关法事或许能引出一些线索,破除他们现在查无可查瓶颈。
毕竟,也没有多少人能看着自己还好生生地喘着气,却在另一头新棺材已经下葬了不是?
于是,徐睿然令人将牧尤“入殡”和“下葬”事情与时间大肆播扬出去,以期待牧尤本人会不会在那个时候露面......
八月十四,团圆夜前一天。
一大早,就有一些临近其他宗门派了门下弟子过来。参与哀悼。
“贤侄,节哀。”
“莫要太过伤心伤身!”
“牧师弟青年才俊,却如此早逝,着实是令人痛心哪!”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其实,前来吊唁人大部分也不认识牧尤。
不然他们知道牧尤“生前”在门派内遭到欺辱、无视;死后却如此大费周章地办丧事,着实会觉得怪异。
这些宗门人过来也只是捧个场子。看在长风派面子上。以防回头自己门下弟子出了意外,做封印法事时候却无人在意,满是凄凉。
他们在门口走个过场,然后就转到后堂去歇息。
只除了在经过门戒石时候会大概停顿一下......
因为那里站着楚俏。
楚俏穿着做法事时才会穿那种特有白衣,面孔稍微比平常更苍白一点。不知道是因为他也曾命涉险境地落至阵中过,还未恢复过来;还是因为门中师弟丧命,他也心中忧伤。
过来参加封印仪典仙门宾客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更不是第一次见人穿素白哀衣。
但是不知怎么,见楚俏穿着......
就异常像让人上去和他说说话似......
当然最好也可以和他牵牵手。
......“好好地安慰一下这位因为伤心都变得更加憔悴不堪漂亮师兄”。
徐睿然作为三弟子,站在楚俏跟前。
来往仙门同僚们过来说话,他多替楚俏应付掉了。不必楚俏亲自开口。
好不容易循此机会想接近楚俏一些些修士们见此情况,都不由暗暗骂徐睿然多事......
无人注意,在他们站在门口寒暄时候,也有一只轻薄如蝉翼小纸人也晃晃悠悠,随着来往修士们一同混了进去。
“牧尤,年十六,半年前拜入我长风派门下。聪颖好学,尊重师长......”
封印仪典开始前,是一名宗门中资历最老老者在那里念悼书。同时,一些修为强大、且年长于亡者同门修士则会对“尸体”做一些封印措施。类似于符纸啊,阵法啊,镇灵法器啊之类......
在场人这时候多半也都摆出一副非常沉痛哀伤神情......
徐睿然安排人手们,则在暗中观察,看场上是否有异常之处。
那片薄薄纸人也因此异常小心,只贴在一根墙柱上,悄悄地往场内看。
别人伤心与否,神情如何,它都全不在意。
纸人视线,全部都落在楚俏身上。
楚俏远远地隔离了众人,站在一个角落里。
目光看起来有些失神。不知道是不是准备仪典太过操劳缘故,脸色也不大好。
真如那些嘴碎之人所说,好像忽然憔悴了一些一样。
......他好像未亡人啊。
那薄薄纸片小人,却倏然在内心升起一股如此“邪恶”想法。
——为自己守着灵、贞洁未亡人。
纸片人盯着穿着缟素白衣楚俏,一绪又一绪地恶毒地想着。
那既然是未亡人,也应当有未亡人样子。
他是不是也会去所有仙踪门派声明,自己要为丈夫守节——反正他在阵法里确实叫过自己“夫君”。然后有很多其他修士觊觎他美貌,说不定还会前来骚扰......
有一些个别十分肚子里揣着坏水儿,兴许还会用些别过激手段......
反正寡妇门楣嘛,总没有那么清净安生。
但是他小师兄都坚持不从。
于是大家听说了他事迹,都十分感动。决定建一座牌坊奖励给他小师兄......
然后小师兄什么时候死了,也葬在这座牌坊下边。继续和他名字挂在一起。是他未亡人,牌坊上记录着贞烈地为他守节多少年。
盯着楚俏穿在哀衣里更显得柔韧细削腰,小纸片人美美地酝酿着。
可是实际上,楚俏只是在失神而已......
他想着牧尤又未死,徐睿然却要在这里给他大办特办弄丧事。也不知道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弄得他还要在这里站许久......腿都酸了。
悼书念完了,接着环节是安葬。
长风派有一个专门安葬门下弟子宁息湖,其中湖水有很强咒力。一旦葬下,极难召魂。
于是两名弟子抬着牧尤“棺椁”,慢慢朝宁息湖走去。眼看就要将棺椁沉底。
但是就在二人即将解开捆魂绳,将棺椁落地时候。不知是从何处弹来了一击暗术,正打在绳索上,连带着将两名修士手也击得一缩,又痛又麻。
“是谁!”
察觉到不对,徐睿然等内门弟子骤然变色。拔出武器来环视着周围。
然而周围他门修士也面带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显然与他们无关。显然与他们无关。
“何人扰我门内弟子封印仪典!”
他们厉声斥责道。
人群内安安静静,没有一人出声。
“解,再解一次。”
徐睿然脸色不大好看,但依然如此吩咐两名守着棺木修士道。
那两名修士面色惨白,点点头。
他们再次去伸手向棺椁。
但是,同样事情再次发生。
根本判断不出来路暗袭又一次准确无误地击打在他们手指上。
......这已经是对方第二次出手了。
如此多人情况下,如此大庭观众注视中,这般肆无忌惮出手,还不被人发现位置。这说明对方修为能力远驾于他们之上。
......还很肆无忌惮。
徐睿然脸色已经臭极了,他似乎想现在就把在场所有人都拦截下来,然后挨个搜查。
小纸片察觉到了他心思,却觉得这个念头愚不可及。
于是摆了一个撑墙晃腿悠闲姿势,慢悠悠地准备看好戏。
判断不出来对方来头。有可能是牧尤本人,也有可能是和长风派有旧仇其他门派作乱......
徐睿然刹那间心思百转,决断不出应该怎么办。
然而,就在场上气氛都非常剑拔弩张时候。唯独楚俏按住了徐睿然手,站出来同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这样......会弄坏牧尤师弟棺椁。”
他声音很轻,但是也足够徐睿然听到了。
在徐睿然准备和他赌气,再令守棺修士去碰棺椁,非要和这暗中出手人较劲到死时候。只有楚俏在担心会把他棺椁弄坏。
站出来阻止。
于是这白纸片一样小人唇角浮起一抹笑,觉得很讶然一般:
啊......看来自己死了,师兄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