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燕国与越国,于边塞长汀正式开战。
付兼率领北淮军而去,如今楚青临还在养伤,自是无法出战。但越国却是倾尽国力,有备而来。
长汀不多时,便沦陷失守了。
付兼倒是极为沉稳,他知道,长汀早就被越国盯上,越国选择在长汀动手,便是因着早就设下埋伏。
如今能撑住三月,已然不易。
三月后,燕国大军退居而守湘阳。湘阳粮草充裕,地势险峻,如付兼所想,不过半月,便打了两场胜仗。
付兼乘胜追击,第四个月,夺回长汀,并一举拿下越国一座城池。获大捷,实属振奋人心。
两大国交战,必倾其所有。越国与燕国皆是能人异士许多,于是,燕国与越国的战事,这一打,便是足足打了两年多。
建安二十六年,燕蒹葭亲征,领着三万精兵,支援燕国大军。此战极为凶险,她随着楚青临带领大军前去,支援燕国前线。
长期的作战,士兵已然没了初初的激昂,所以此行她必须前去,以鼓足士气。
立秋,鹿溪之战如火如荼。燕蒹葭再一次,见到了阔别多日的付兼和尚琼。
相较于付兼的老练,尚琼似乎也成熟了许多,他这两年,拼杀战场,不再和从前那般少年心性,一时间倒是让燕蒹葭有些陌生。
见着他前来,尚琼很是惊讶,于是几人在帐前说了几句话,便开始安排明日的战役事宜。硝烟之地,不如都城那般安逸,这是燕蒹葭第一次,看到如此残酷的战场。
鹿溪之地,两军隔着一江,各自占领要塞。
九月初七,天灰蒙蒙的一片,似有骤雨落下。
连续几天,燕军马不停歇的挖着上游的水渠,筑临时堤坝,打算蓄水,等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随便便可水淹越军。
期间,楚青临趁夜色带人袭击越国营地,真真假假,让越国疲于应付。于是,越国开始死守,以图谋划。
九月十七,堤坝修筑成功。淅淅沥沥的小雨也紧跟着下了。
九月雨季,连着便下了四五日的雨,一会儿大雨倾盆,一会儿小雨如梭,到二十二日这天,终于迎来了两国这是两年多来,最大的一场战役。
是日,细雨迷眼,雾气蒙蒙,天色暗沉,几乎看不见人影,瞧着似乎再过两日便可放晴。
天色黑沉沉,又有雾气,越国大军隐约便听到燕军似乎就在江岸边,叫喊声一片,震动天地。越国主将排兵布阵,似乎也已然做好准备。
然而,就在越国大军到了江岸之际,却不见燕国多少人马。
正是时,一声号角,越国主将脸色一变,暗道中计,于是他忙一声喝令,让越军撤退。
只是,燕国大军此番,便是要等着越军撤退,因着他们修筑的堤坝乃是在计算范围之内,等着他们撤退,便开洪放闸水淹越军!
越军中计,便见洪水奔腾而来,犹如猛兽一样,在暗夜迷雾之中,将他们吞噬。
一时间,惊慌失措的叫声响彻天地,越军大骇,然而洪水吃人,将他们卷入漩涡,顺流而下。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天色也渐渐明亮起来。
燕蒹葭摆手,燕军号角声响起,连连三声,嘶喊声哗然,燕军大举进攻。
这一仗,燕国大军主帅付兼与燕国太子燕蒹葭以及副帅楚青临于战场厮杀。
这是第一次,世人悉知,原来养尊处优的燕蒹葭,竟是会武艺。
就连楚青临,也一时间有些惊愕。
然,尚琼一席话,让他明白一切。
这一世的燕蒹葭,自小被教养的方式皆是以储君为准,所以她学计谋,也学骑射,只是骑射之流,是她在府中暗自学习,并不想让世人得知。
要知道,暗流涌动的朝堂,储君争夺的皇室,多一个不为人知的能力,便是多一个保命符。
那日,大战得胜,燕军越过江河,抵达越国守城门之下。楚青临斩杀越国主将头颅,挥军直下,越国副将临时当担起主将的职责,号令关闭城门,弓弩手位居城中高地。
然而,有了楚青临和燕蒹葭带来的援军,燕军气势恢宏。
燕蒹葭立于高头大马之上,手握长枪,冷厉的眉眼,满是肃杀。
她高举长枪,沉声道:“尔等越国宵小,不思黎民苍生,擅自打破五国和平盟约,让天下受尽屠戮之苦。越国帝王,为争权夺势,杀忠臣,害无辜,于前年偷袭我燕国长汀,此等不义之行,必遭天下人唾弃!今日鹿溪,我燕军必然一雪前耻,驱逐尔等外族,取越国昏君首级!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如此慷慨激昂的话音落下,燕国士兵纷纷高举武器,三呼:
“驱外族,杀昏君,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驱外族,杀昏君,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驱外族,杀昏君,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士气大振,一时间冲破云霄。
当机立断,她身先士卒,纵马疾驰,迎着越国飞驰的羽箭,无畏无惧!
身后楚青临等见此,也跟随其后,瞬间,厮杀之声,响彻大地。
如楚青临所想,燕蒹葭的的确确是天生的将才,天生的帝王。若非她生是女儿身,此番坐镇帝王之位也是无可厚非,至少那些迂腐顽固的老臣,不会这般反对。
呐喊声,厮杀声,笼罩着大地。血肉横飞,苍凉一片。
战争,素来是这样无情而残酷,这远比都城中的算计,来的更为冲击人心。越国副将见大势将去,瞧着燕国大军已然要攻破城门,一时间心如死灰。
为将者,功成身退自然是好,可既是上了战场便是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
他今日不会降,虽死而不从。
但,在临死之前,若是能够杀了燕蒹葭……这燕国未来的女帝,便是他死得其所!如此骁勇善战,谋断过人的帝王,一旦于今时战场上见了血,只怕将来势不可挡!
心下有了决断,越国副将顿时拉满强弩,眸底满是杀意。
沉住气息,羽箭刹那便朝着燕蒹葭而去。
“小心!”楚青临拥护在她身侧,拉过燕蒹葭,便见羽箭疾驰,直直越过她,落在地上。那力道之大,几乎半根羽箭没入泥土。
不可想象,若是没有楚青临的这一拉一拽……恐怕燕蒹葭必是被她射穿心口,一击毙命!
楚青临抬眼,冷眸中满是戾气与嗜血。
那越国的副将,他认得。乃越过庞家军领帅庞元,越国的庞家军,素来以弓弩闻名,而庞元更是越国的第一神射手!
“杀!”楚青临薄唇缓缓吐出一个字:“弓箭手,射杀庞元!”
他要以彼之,还之彼道!
一时间,燕国弓箭手便纷纷对准了庞元射去。
庞元大惊,正要躲避,却心思一转,忽而动作极快,拉满长弓,又是一箭,朝着燕蒹葭射去。
他料想,楚青临此时分身乏术,又加之他以为弓箭手都对准了他,他便只要多藏,决计不会拿命射杀燕蒹葭……可越是这样,便越是能让他得逞!
他今日,便是要以身殉国,势必要燕蒹葭的命!
一命换一命,古往今来,不是没有,只如今他若是功成,便是值了!
如庞元所想,他射出羽箭的那一刻,自己也同时被飞驰的燕国长箭射中。痛觉一瞬间似乎消失了去,只余下他的执念强撑着他死死站着。
远处,他那倾尽全力的长箭,即将触及燕蒹葭的心口……战场杀神的楚青临也顿时面色惨白。
然而,一人却似乎一早便有预料那般,飞身而来,扑在燕蒹葭的面前,挡住了致命的羽箭。
庞元震惊的瞪大眼睛,一口气再也撑不住,口中喷出一口血,便轰然倒了下去。
天……要亡越国啊!
他闭上眸子,眼前是哪个替燕蒹葭挡了一箭的身穿紫金盔甲的少年郎……那个替代了燕蒹葭死去的少年郎,那长箭没有射穿燕蒹葭的心脏,却是入了少年郎的脖颈。
少年郎应声倒下,被长箭贯穿的脖颈,鲜血喷溅,极为骇人。
他无法躲避,胸腔,腹部,前腿,皆是被羽箭贯穿。
少年郎瞬时跌坐在地上,却还是死死挡在燕蒹葭的身前,强撑着一息,不让自己倒下。
硝烟四起,金戈铁马,浓郁的血腥味,自她的喉头涌出,燕蒹葭强压着那抹心惊胆战,毫不犹豫冲上去,将尚琼一把拉起。
楚青临见此,当即便令盾甲护住他们。
“尚琼!”燕蒹葭咬牙,见着少年郎从她手中滑坐下去,顿时蹲下身子,将他抱住:“尚琼,睁开眼睛!”
“公主……”少年满脸是血,艰难的抬眼,喉头好痛……真的好痛。
可是他知道,他若是再不说,便没有机会了。
他意识有些模糊了,嘴里唤着公主,似乎回到了早些年的时候,青梅竹马,天真烂漫。
“公主,我……我好困,好……困。”惨白而干燥的嘴唇上满是鲜血,他看着年少时便护着他的燕蒹葭,不知为何,一口血便喷涌上来,溅了燕蒹葭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是。
“公……公主,对不住,我……不是……不咳咳咳……”他想说自己不是有意的,他很了解公主,知道她是极为喜洁的。
燕蒹葭心如刀绞,咬牙道:“尚琼……你不许睡!给本公主睁开眼睛!”
“公主……”低低的声音,仿佛将她拉回了年少的时候,少年被揍得鼻青脸肿,死死拽着她的衣角不放。
“公主,莫要伤怀。”尚琼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来:“我娘说,人……人是终归要有一死的……”
死……对于燕蒹葭来说,第一次如此的真实。
“闭嘴!”豆大的水珠,落在尚琼的脸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不会死!本公主不会让你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