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芍瞧着他,冷冷说道:“你若是想死,早些同我说,也不必让我寻遍四海,为你找来江神医。”
景逸闻言,不由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我知道,你并没有让我为你寻来神医,但我当初也没有让你救我!”赤芍道:“你救了我,代我受了罪,那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恩情也是要还清的!”
赤芍说话的时候,神色皆是冷清,但那抹冷清,却是江沨眠一路而来,未曾见过的模样。
江沨眠看了眼站在一侧一脸并不意外的燕蒹葭,心下了然。
“师妹,当初……”
“莫要唤我师妹!”赤芍打断景逸的话:“我不是你的师妹,我早就被逐出师门了!”
她一字一句,寡淡的和从前那个满脸笑意的姑娘,全然不同。
燕蒹葭看了眼这两人,审时度势的便悄然退离。
见燕蒹葭离去,那头江沨眠也不好再多停留,他扬眉,不紧不慢说道:
“赤芍姑娘与景逸公子好生聊聊罢,若是景逸公子心意已决,我再过两日便要离开建康的。”
本身此次前来建康,便就是情非得已,若是可以离开,他自是求之不得。
“江神医,”赤芍回过神,看向江沨眠:“他要治病。”
她深吸一口气,眸底划过一丝歉然:“实在给神医添麻烦了。”
“赤芍姑娘言重了,”江沨眠和煦的笑了笑,道:“你我之间,本就是有所需,有所求罢了。”
说着,他朝着两人拱了拱手,很快离开阁楼之内。
夜色如水,微凉的晚风吹得他不由一颤,看了眼清冷的月晖,江沨眠踩着木质楼梯,下了阁楼。
公主府的这处阁楼,倒是个妙地儿,亭台水榭,精致华丽,青石板,碧波湖,皎皎月色,倒影在水纹之中,晃晃荡荡的,江沨眠抬眼,便见江南的树栽种在阁楼之下,江南的花儿铺满小道的两旁。
果然,皇室的恣意与富贵,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江沨眠。”这时,燕蒹葭的身影传入他的耳内,江沨眠眼眸上扬,便见美人立于树下,墨发琼琚,犹如仙子。
他眼中划过一抹怔然,脚下却堪堪顿住了。
燕蒹葭不以为意,只朝着他招了招手,眉眼弯弯笑道:“过来。”
分明不久之前还是戾气极重的脸容,此刻却温和的让人震惊。
这……还是临安公主燕蒹葭吗?
江沨眠心中划过一抹诧异与怀疑,但面色却是不变,只缓缓上前,停在了燕蒹葭对面。
“许久不见,公主似乎变了不少。”江沨眠淡淡问道。
“江沨眠,”她勾唇:“你与本公主……很熟?”
江沨眠失笑:“公主是贵人,在下一介布衣,怎么会与公主熟稔?只是,或许是在下的错觉,在下总觉得今日再见公主……公主与从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燕蒹葭闻言,置之一笑,只转而说道:“你我是师兄妹,师父的事情……师兄可知?”
这一声师兄,听得江沨眠不由愕然。
他犹记得,在北垣的时候,燕蒹葭纵然有求于他,可还是否认了两人的关系,且那般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绝非今日这般。
“你……你是临安公主?”江沨眠眯起眸子,不着痕迹的从袖中取出一个物神,眸底划过戒备之色。
“我不是临安公主,难不成是什么女精怪不成?”燕蒹葭嘴角温和的笑意,徒然变得森冷而诡异,就见她缓缓靠近江沨眠,美丽的容颜,妖冶至极。
江沨眠后退一步,怎奈他后退一步,燕蒹葭便靠近他一步:“公……公主这是做什么?”
他语气难掩紧张与戒备,燕蒹葭却不为所动,只再度逼近他。
就在这时,江沨眠忽而从袖中抽出一抹明黄色的物什,朝着燕蒹葭而来。
燕蒹葭似乎早有预料,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她看向江沨眠,脸上的诡异笑容褪去,只余下‘奸计得逞’的如愿以偿。
“符咒。”燕蒹葭盯着江沨眠手中明黄色的,写满了让人看不懂的字符的符咒:“看来师兄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在下可从没有说过在下很普通。”江沨眠见自己中计,倒是很快镇定下来。
就见他收起符咒,看向燕蒹葭:“公主今日做出这出戏,不会只是故意吓唬在下罢?”
方才燕蒹葭故意作出一副仿佛被妖鬼俯身了的可怖模样,说到底只是为了引诱出他懂道术。
可……燕蒹葭为何要这么做?又为何会对他起疑,出此计谋骗他?
“师兄应是有听过师父的事情罢?”燕蒹葭淡淡道:“但本公主可不曾知道,师父有如此好的医术能教出你这样一个神医徒儿。”
若是有,袁照当初早就将医术授予她了,怎会藏着掖着?
江沨眠哼了一声,道:“在下又没有说在下的医术是那老头子教的。”
“那你还愿意当他徒弟?”燕蒹葭嗤笑:“既然已有教你岐黄之术的师父,你再认一个师父,可是不太符合规矩的。”
“人在江湖,不过混口饭吃,有几个师父又有什么大碍?”江沨眠闻言一笑,道:“公主如此执着于此,到底是想要探听到什么?”
“袁照是你的师父,亦然是本公主的。你与我是师兄妹,何必这样防备?”这一次,燕蒹葭语气放软了几分,眉眼带笑的模样,看得江沨眠的眉心,不由便蹙了起来。
“公主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江沨眠脸上那市井的气息,一瞬间消散了去,眸底深沉:“在下不过是寻常人,即便会点道术,也比不得国师。”
“师兄会道术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师兄不愿踏足建康,不愿与权贵交集,倒是和师兄见钱眼开的性子,有些相悖。”江沨眠爱钱,这是燕蒹葭从赤芍嘴里得知的,但江沨眠却怕极了与权贵沾染分毫……由此可见,江沨眠心中秘事许多。
想到这里,燕蒹葭眸底的深邃愈发幽静了几分。
被困在幻境之中,除却与扶苏发生的事情,燕蒹葭还是入了另外一场预知梦,这就是她为何苏醒的这样迟的原因。
“江某爱钱的确不错,”江沨眠淡淡道:“但江某也爱自由。”
“这样罢,既然江公子对本公主心存戒备,那么不妨便与本公主互换消息,如何?”这回,燕蒹葭也懒得再与他兜圈子,眼下她算是看明白了,江沨眠可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从前那些畏惧皆是虚妄,不过是掩饰内心的伪装而已。
江沨眠挑眉,没有出声。
燕蒹葭朱唇微启,道:“本公主知道,江公子很在意赤芍。”
她说的斩钉截铁。
江沨眠一愣:“公主竟是觉得在下对赤芍姑娘有意?”
“是也不是,你不必急着否认,”燕蒹葭笑意吟吟:“本公主知晓你不知晓的事情,比如……”
她拉长尾音,不疾不徐道:“景逸与赤芍的过去。”
江沨眠凝眸朝着燕蒹葭看去,夜风微凉,他俊秀的眉眼有一瞬间仿佛染了月色,竟是多了几分缥缈如雾的气息。
“好。”半晌,他倏地一笑,温润似美玉:“在下愿意与公主交换。”
说着,也不待燕蒹葭反应,他便徐徐道:“在下生来便是极阳的体质,能见常人所不能见的魑魅妖邪,少时为妖邪所祸,故而早早便离了家,与母亲分开。后来学了岐黄之术,遇有缘之人,送以符咒抵挡三年妖邪之扰。这有缘之人——便是原照。是公主与在下的师父。如此,公主应当明白,当初我拜师也是因为师父说了,学了道术,便能为我挡煞。”
“学了几年,我才发现,我并没有修仙练道的天赋,故而只学了个皮毛,便只好停歇。”
“好在师父也算是个好人,送了我一个宝贝,替我收敛了周身气息,至此才少了妖邪祸害。”
“之所以不愿与权贵接触,也是因为权贵多手染鲜血,建康怨气更是数不胜数,若是我轻易与权贵有了瓜葛,难免遭受其害。”
说道这里,江沨眠微微一笑,似乎在说:公主瞧着,这就是我的诚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燕蒹葭扯了扯嘴角,道:“江公子果然不是凡人,”
江沨眠道:“现在,该轮到公主来说了。”
“江公子走遍四海,想来是听说过玄门罢?”燕蒹葭问道。
“玄门?”他了然点头:“那个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玄门?”
“不错。”燕蒹葭道:“玄门以机关术闻名,虽说是江湖门派,但在朝廷之中,也是极负盛名。传闻,玄门有一机关,拥有此机关,便可以一敌万,是为门派至宝。”
“江湖中,乃至各国朝堂之人,皆是欲图取之,据为己有。”
“赤芍便是玄门掌门赤焰之女。而景逸,是听雨阁少阁主。”
听雨阁?
江沨眠眼底划过愕然,他知道听雨阁,曾经江湖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世上之事,唯听雨知之。
所谓听雨阁,便是江湖中情报收集门派,听雨阁神出鬼没,前两年分头无限,如今却是有些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