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淦,好怪。
这是安耐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看一眼。
如此看了好几眼,安耐终于拿定主意,一手刀劈了朝自扑来的鬼,顺着那缕黑『色』的线,小心翼翼地走了出。
外面的房间都已变过了,一眼望,全是陌生。他顺着走过两个房间,在来到第三个时,蓦地瞪大了眼。
“维维?”他惊喜开口,“你没?”
房间内,一个梳着长马尾的孩正蹲在那缕绳子前,若有所思地观察着,闻言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了头:“嗯。”
安耐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走了进:“你也在研究这东西?”
“嗯。”维维头,“好怪。”
在太怪了,引路的是个鬼,拴在它身上的黑线明显出自更高等的可憎物。黑线上穿着的名片上有火炬图案,名字也是她认识的人,用来书写的材料让她觉得有陌生……
不过算不上完全的陌生。她总觉得自是在哪儿见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总总结一下,就是好怪。
所以她当时虽然看到了鬼,没有贸然采取行动。而是躲在旁边,等着鬼自爬走——她想得明白,如这法子真的有用的话,说不定后面还会有其他人顺着黑线,走到自这边。到时可以拿主意。
毕竟是共过很久的搭档,安耐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指了指她身后半开的门:“一起过?”
维维思索片刻,没有表态,反问一句:“后面还有人吗?”
“……”安耐傻了,好一会儿才,“应该不会有了。把那个牵线的鬼宰掉了……”
维维责备地看他一眼,奈地叹了口气,走到他来时的门前。两人互相关门以证身份,方结伴继续顺着黑线往回走。
过了一个房间,又见一个鬼,拖着条黑线,慢悠悠地房间里爬过。安耐这次没有动手,利用维维的技躲在一旁,直到亲眼看着那鬼离开房间了,方难以置信:“什么情况?这东西批发的?怎么还有?”
维维不解地摇头,面上亦『露』出些许诧异。
安耐深深看她一眼,终于说出了一句前就徘徊在他心头的怀疑:“你说,这会不会是可憎物的陷阱。”
“……不会。”这一回,维维是回应得非常干脆,理由也很简单。
“它没那么会整活。”
安耐:……
行吧,有理有据,理由充分,你说服了。
“而且,上面的名片是杨不弃的。”维维继续,“字也是。”
她总算想起来那种奇怪的绿『色』她在哪里看到过了。这是杨不弃的“毒『药』”——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用这种东西来写字。
“杨不弃啊。”安耐若有所思,“和他打过交。虽然高冷了些,不过力还是可以的,挺靠谱一人。”
应该不会和可憎物同流合污,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情……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贴在杨不弃身上的另一个标签——慈济院。
“……算了,也没别的法子了。”安耐迟疑片刻,还是拿定了主意,“到如今,总得先想办法汇合才行……”
两人达成共识,继续顺着黑线前行。又穿过了一个房间,终于找到了黑线的源头——
那是一扇虚掩的房门。门把手上涂着一层莹莹的绿光。
门内有古怪的气息透出。粗略估计,起码有一个灯级可憎物。
安耐蹙眉,警觉地停下脚步,一手拦住了旁边的维维。
有危险。他朝对方递眼『色』,等先过探探……
眼『色』还没递完呢,忽听琐碎的交谈声中絮絮传出,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猛地炸开——
“徐徒然!快过来!这边两只又咬在一起了卧草——扯不开!”
“杨不弃你那娃娃拿稳行不行!被拉跑了拉跑了——”
安耐:……?
下一瞬,虚掩的房门猛地打开,两团黑影中『乱』撞而出,一个人影紧随其后,仿佛架着狂躁驯鹿车的圣诞人,手忙脚『乱』地拼命往后拉着什么,嘴里还不住发出“吁、吁”的叫声——
或许是因为吃痛,两团黑影终于安静下来。拉着绳的人抬起头来,对上安耐震惊的眼神。
“安耐?维维?”后者一眼就认出了他,忙一边控着两个鬼,一边朝里招手,“可算来了?快先进吧。哦对了,记得先『摸』一下门把做检测……吁!吁!”
苏穗儿艰难地收紧手里的黑线,示意两人赶紧进屋。安耐不敢相信地眨着眼,顿了顿才回过神来,与维维各自『摸』过门把后,探头朝里看。
正见杨不弃蹲在地上,在给一个鬼绑头发。
嗯对,就那个杨不弃。虽然高冷了些,但看着起码很靠谱的杨不弃——
正在给一个鬼绑头发。
他的胸前,还挂着一个粉『色』书包。书包的拉链稍稍拉开些许,『露』出一个布娃娃的大半张脸,即使隔着大半个房间,安耐也看见那娃娃脸上诡异的笑容。
更别提那爬了一屋子的鬼、到处闪烁的莹莹绿光、铺了一地的黑『色』长发、几乎扑面而来的浑浊气息……
完了,中计了。
这是安耐的第一反应。
污染,这个房间,绝对已经被污染了!里面的人都失智了!这里绝对有毒——
*
最终拦住安耐撤退的脚步的,是及时打开的,位于房间另一头的那扇门。
两个人那扇门里走了出来。一个是他没见过的孩子,看着年纪很小;另一个则是个戴着眼镜的青年,正是他们这一批的副队。
“于师?”他轻轻叫了一声,顿时心安不少。又正好苏穗儿终于成功控住了手上两个正在咬架的鬼,总算分出精力给他们好好解释了。
安耐和维维这才有机会搞清当前的情况……虽然际也没怎么搞清就是了。
但起码有一件是明确了的。大家都很好,大家都没有被影响。大家只是在为了汇合而努力罢了。
“那么这些鬼……”安耐一言难尽地看着旁边满地『乱』爬的鬼影。角落里又有两个鬼在互相扯头发,苏穗儿骂了一声,气呼呼地冲了上,开始拉架。
“的锅。”徐徒然诚恳歉,半遮半掩,“的力有让低等非人昏头的效。而且根据以往情况,似乎是怪越多效越好……”
所以她一时冲动,就用拍立得拍出了巨多照片,生产了巨多鬼。
然而鬼的际消耗量远低于库存。剩下还没派上用场的鬼就都开始原地发疯,互相撕『逼』……
只辛苦苏穗儿一直拉架了。
安耐似懂非懂地头,依旧一副“震惊全家”的模样。
维维思索地看了一眼杨不弃的胸口。那里还挂着那个粉红『色』的书包。布娃娃长长的黑发书包的两边散出,有的软软垂到地上,有的则紧绷绷的,呈现悬空的状态,一直延伸到两扇门外。
这说明,此时此刻,还有几个鬼,正带着他们的黑线和提示,一往前地往前爬。
“小高和大?”她看向苏穗儿。
“嗯。现在就他俩还没过来了。”苏穗儿头,“所以打算等等。”
小高就是他们进来没多久后,不幸受伤的那个。大则是带队的队长,也是全队唯一一个“炬”级——除他外,仁心院的几人中,唯有于师和维维是灯级。剩下的全是烛级。哪怕加上杨不弃,也只有三个“灯”。
于师是那个掌有标记力的力者,这个技,严格来讲应该叫“套索工具”——通过将所有绘下的标记相连,而对当前空间进行选取与抠出。制造鬼打墙只是其中一种用法,际用途更加广泛。
包括为某个尚未『露』面的伴生物,抠出一条直奔儿所在地的亲子高速通。
徐徒然在他找过来后,已在第一时间就和他交流过了自的想法。于师的说法是,建高速通,这个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他的技必须有其他的力者来进行充,光靠两三个灯级来运作未必保险,“炬”级力者的存在非常重。
“那就继续等呗。”徐徒然对此很想得开,“反正本来也等人齐。不急不急。”
她不急,有人总觉得有不安。
安耐趁着维维和苏穗儿说话,悄悄靠近了正专心给鬼绑头发的杨不弃。
“诶,问你。”他小声,“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就没想过,万一有怪物顺着『摸』过来了,怎么办?”
“问过她。”杨不弃头也不抬,“她说了,打不过就跑呗。”
上,执行计划到现在,确有几只小怪顺着黑线『摸』过来过——不过毕竟等级不高,轻轻松松料理掉就是。
安耐闻言,是诧异地瞪大了眼。
……她?
他毫不掩饰自的惊讶:“合着这个活不是你整的?”
杨不弃的等级较高,处经验也丰富,他一开始还以为这鬼畜主意他想的,最多利用了一下那孩儿的具和力——然而听杨不弃的意思,显然并非如此。
有那么久的共经验在,安耐当然不会以为杨不弃说的是苏穗儿,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徐徒然身上——后者还在和于师商量构建“亲子通”的,边说话边头,看着就像是个在请教课业的学生。
安耐沉默片刻,不解:“她等级不高吧?”
“萤级。”杨不弃说着,很熟练地又开始往名片上写字。
萤和烛间,虽说只差一级,但带来的差异是明显且巨大的。根据他的观察,徐徒然不可是烛。
“萤级就敢这么浪啊。”安耐咋舌,“你们这新人可以啊。”
“她还没入慈济院呢。”杨不弃顿了下,,“她路子很野,说不定有其他师教的。”
“那不管。回头问问她。仁心院今年还没出什么值得培养的新人呢——虽然打不过就跑的想法是怂了那么一,还有冒失,不过问题不大。”安耐瞬间来了兴趣。
杨不弃淡淡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终究还是将对对方组织人工作的吐槽给咽了回。
“她的原话是,这个房间变来变的,非就是想活人分散,不抱团。既然这样,但凡抱上团,们就算赢了。找回一个力者就是回本,找回两个,就是血赚。”杨不弃认认真真地复述,“而且她一开始就规划好了逃跑路线,还特意嘱咐在名片上写好注意项……你没看到?”
“注意项?”安耐愣了下,想起来了,“你是说名片背后那个?”
“‘如发现黑线突然疯狂抖动,请勿继续前行,且务必迅速离开当前房间。’”杨不弃面表情地将名片后的小字重复了一遍,“她连危险状况发生后,你们可遇到的危机都考虑进了。特意留这么一行,就是为了提高你们的生存率。”
如这也算冒失,那你们组织的小张回就该开掉了。
杨不弃忍了又忍,最后一句话终究没说出口,托着那个书包站起身,开始设法将旁边的鬼引出门。
剩下安耐一个人待在原地,不解地皱了皱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刚才的杨不弃,似乎是有些生气。
恰在此时,虚掩的门被次推开。两个人影出现在了房门外——一个是穿着黑『色』卫衣的小年轻,脚上缠着一圈纱布,纱布里面还沁着血;另一个则是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五官很是沧桑,正将旁边的小年轻手臂扛在自脖子上。
“小高!大!”苏穗儿当即站起,惊喜出声。大闻言只淡淡了头,转身和小高各自关了一遍门,自证身份,然后方搀扶着对方走了进来。
“那个鬼谁弄的?”他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亏她想得出来。”
苏穗儿喜不自胜,正拉徐徒然,忽听杨不弃低低“咦”了一声。
众人循声望,正见他站在另一头的房门边上,低头看向胸前书包里的布娃娃。
那布娃娃的头发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向外生长着。其中一撮,突然绷得死紧,绷紧的同时,还在微微地颤抖着,仿佛在遥远的另一个房间,有什么东西正用力拉扯着它。
紧跟着,就见那布娃娃瞪着双玻璃眼珠,忽然张开了嘴——
“啊……啊!”
“啊!”
“啊!”
它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声音嘶哑又破碎,短促的尖叫凄厉非常,宛如一只缩在杨不弃怀里的濒死乌鸦,正不住发出垂死的惨叫。
刚有些轻快的氛围,瞬间就被这诡异的叫声冲得『荡』然踪。徐徒然的目光布娃娃一地转向一旁紧闭的房门,脑中的危机预感,忽然滴滴作响——
“走!”她猛然开口,率先动了起来,所做的第一件不是冲向房门,而是拿起旁边桌上的水刀,一刀砍向布娃娃绷起的头发!
刀刃撞向黑发,像是撞上了一根铁丝,头发好端端地没什么,刀卷了刃。徐徒然暗暗咬牙,奈下只决定将它丢掉,一旁杨不弃正开口,那个被称作“大”的中年男人忽然冲了上来,并指如刀,在娃娃的黑发上飞快一裁,大片黑发,当即簌簌掉落。
徐徒然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谢。大摇了摇头,转身扶自队里的伤员。
“没!”他沉声开口,气如洪钟,“不过的力是‘枯萎’,你这娃娃以后估计得秃……”
布娃娃:……?
“没没,问题不大。”徐徒然理所当然地说着,刷地将书包拉链拉上,与杨不弃一起朝着门口奔。
被封在书包里的布娃娃:……???
特么谁说问题不大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冲出了房门,徐徒然手里一边跑,一边还不住按着手里的拍立得,出一张照片就往地上扔一张,任凭身后百鬼爬,绝不回头看爆炸——尽管如此,她还是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逼』近了。
……那是一个真正的大家伙。
绝对的大家伙,不管是查若愚还是他儿,在那东西面前都渺小得像是玩具。明明还距离那么远,如山一般地压迫感已排山倒海地压来,危机预感滴滴滴地叫得人头痛,像是一百只陷入狂『乱』的尖叫鸡。
徐徒然甚至感到自的脚步有些沉重——旁边的杨不弃一直拉着她跑,她注意到仁心院的那几个也正是如此,彼此拉着彼此。她本不明白这个举动的意义何在,直到她发现自意中突然冒出一股往回跑的冲动,还两次差关上身后的门——那门一旦关上,她和其他人,就又走散了。
很奇怪。明明他们每过一个房间都记得关门。明明每一次关门都该刷新掉身后的来路。可那种极具压迫的感觉,依然紧随他们身后,怎么都法甩脱,甚至还有越来越近的趋势——徐徒然发誓自听到了某种刺耳的声响,像是利爪刮过墙壁。脑后还时不时有野兽般的喘息声响起,近的时候,像是一口就叼住她的后颈。
她不知追在身后的是什么。她暇回头,只凭余光看到一片印在墙壁上的巨大的影子。她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多了,嗡嗡作响,像是有数人在说话。周围的墙壁似乎在弯曲,世界在摇晃。
“你说什么了吗?”她凭借着本往前跑着,转头看向杨不弃,表情带着未有过的恍惚。杨不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单手扶住她的肩膀,指尖冒出一些微的绿光——和他前涂在门把上的,不太一样。
微微的刺痛透过皮肤传来。徐徒然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摇晃的世界恢复正常,耳朵里声音也全都远。方才那种漫长且扭曲的感觉『潮』水般褪,她这才意识到,时间似乎并没有过多久。
杨不弃见状,明显松了口气。又用白光覆盖了一下徐徒然方才被伤到的位置,转手又朝着自胳膊来了一下——看样子,他的情况并没有比徐徒然好到哪儿。
仁心院的其他人也是同样。小高和安耐眼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恍惚,急得苏穗儿一人给了一个耳刮子,没跑几步,又给了自一个。转眼几人又冲进一个新的房间,徐徒然心中猛地一颤,顺手将手里的照片全撒了出。
“那门后有东西!”她想也不想地开口,目光看向对面那扇紧闭的门。
然而为时已晚——苏穗儿已经冲上转动门把手了。
然后,她就傻了。
“什么情况?这门打不开!”她猛地转了几下把手,门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徐徒然心中一动,瞬间就联想到了那个关键词——
“妈妈”。
身为伴生物的妈妈不听话,所以被“它”锁在了某个房间里……
“把门炸开吗?”徐徒然当即,“里面多半就是那个伴生物!放它出来狗咬狗!”
几愕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不知是因为她大胆的想法,还是因为她大胆的措辞。
“不行,被封印了,打不开的。”大走到门边,快速扫了一眼后说。话音刚落,身后的房门,又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外面的东西,正在开门。
那门是被反锁的,想打开,需花上一段时间。即使如此,外面那东西,也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
咔哒、咔哒、咔哒。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缓缓转动的门把上。
“过来。”一直沉默的维维忽然开口,双臂舒展,身后仿佛张开了一张半透明的巨大薄膜。
“都过来。”她次重复,声音很小,语速飞快,“不知让你们藏多久……不出声,不注视它。不吸引它的视线。”
她的素质是“枯叶蝶”,而“拟态”,正是她的力一。
到如今,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众人纷纷朝着她涌了过,徐徒然正跟着靠近,心中忽然一动,目光突然往地上一扫。
“徐徒然?”注意到她的目光,杨不弃眉心瞬间一跳。
“没。”徐徒然说着,人突然蹲到了地上,双手在地上猛然扫了两下,又踢了几脚,将原本扔在地上的灵异照片全扫进了被锁房间的门缝
因为角度问题,杨不弃没有看清她刚才做了什么,只得递出一个充满疑问的眼神。
徐徒然干笑了一下,因为空间问题,不得不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没什么。就是给妈妈加加餐。”
杨不弃:……?
维维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徐徒然没有说话了。因为奔跑而发烫的皮肤稍稍平复下来,她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件。
这个房间,似乎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