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号,晚上十一点半。
“竟然会有这么多人。”
刚抵达会场,取到电影票的池上吾平看了眼前方长长的队列,心里不由得万分感慨。
对于一部质量只能靠宣传片来猜测的新电影,能在凌晨前来观看首映场,这都是粉丝们真的表现啊。
不过,今天可是周三,这些家伙明天难道都不用上班上学的吗?
“姐姐,快点,马上就要入场了。”
“嗯?不是要四十五分才开始入场吗?”
“真是的,我不等你了。”
“慢点,木子。”
池上吾平回过头,发现有两个熟悉的影站在后。
只是一眼,对《秒速五厘米》还有着极深印象的池上吾平就把两人认了出来。
“这不是澄田家的那对姐妹吗?”
池上吾平瞥过一眼已经开始留起长发,正在和姐姐交谈着什么的澄田木子,不微微一叹。
“可惜了,《秒五》里的演员们,演技明明都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继续留在影视圈,真是可惜了。”
离进入会场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
由于挨着比较近的原因,澄田两姐妹间的谈话,池上吾平听得很清楚。
“隔壁那几个准备放映《正义之心》的厅,外面好像也有很多人正在排队等待入场呢。”
“这是当然的。”
“姐姐,你说这一次…”
“你呀,就少点这些心吧,先不说卫宫监督到底在不在乎这次票房大战,我们能做的事,只是为首票房贡献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罢了,更何况,赶在凌晨第一场来看《浪客剑心》,是为了享受首映场带来的氛围,而不是关心其它的事。”
“可是…”
池上吾平倒是很认同姐姐澄田美衣的看法。
既然都已经站在这里了,就不要再去想其它东西了,好好享受电影本才是最重要的事。
入场时间很快就到了。
池上吾平紧跟着前面的人走进影厅,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开始耐心等待。
“上座率还不错,没有发现一个空位。”
周围还算安静,虽然也有人在与同伴交谈,但声音都压得很低,无伤大雅。
这也是池上吾平第一次观看首映场,单纯从体验感的角度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十二点整,影厅灯光骤然暗了下来。
“要开始了吗?”
池上吾平收起手机,将注意力望向正前方的大银幕上。
其余观众也十分有默契地闭上了嘴,开始专心等待着电影的正式开场。
五分钟后。
大银幕终于亮起。
一个鲜红颜色,符文模样的图案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卫宫老贼开的那家公司的LOGO吧?前两天我搜卫宫老贼个人信息的时候,恰巧看见过这个。”
“好奇怪的LOGO,嗯?等等…你搜他的资料干嘛?”
“找一个能够寄刀片的地方。”
“……”
等《Fate》中令咒的图案消失后,银幕再度陷入片刻的黑屏状态。
紧接着。
池上吾平就听见一阵虫鸣的声音响了起来。
画面亮起。
一轮满月高悬在苍穹之上。
清冷的月光下,一名高大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溪水边,一边赏着月,一边品着酒。
此此景,本应十分惬意。
但中年男人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
他抬起头,透过前方苍翠的枝叶,仰望着月亮。
“已经病入膏肓了。”中年男人低声感慨着:“时代如此,人心也是如此。”
中年男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迅速将观众们的注意力拉到故事中去。
作为一名业余的音乐人,池上吾平很快便注意到,伴随着虫鸣声的还有一阵略显沉重的纯音乐。
“这BGM和画面的结合简直完美,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池上吾平收起心思,注意力跟随着中年男人一步一步深入到剧之中。
“在这个每动不休的时代,纵使拥有一绝学,依然无法阻止时代的洪流。”
随着中年男人的继续感慨,画面中出现了另一位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左右,手上拿着一个陀螺,正对着一名少女微笑的孩童。
只是看着孩童那绯红色的头发,众人便瞬间明白了。
“小时候的剑心?”
“这是要讲师父和剑心相遇的故事吗?”
“BGM会不会有点太沉重了?”
正当众人还在思考刚才画面中所展露出的信息时。
混乱的脚步声,女人的尖叫声,以及长刀劈开骨骼的沉闷声响取代了师父的感慨、
一众脸上挂着残忍微笑的强盗忽然出现,手持长刀与长枪对一众手无寸铁的人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屠杀活动。
当一名被洞穿口的妇人倒在地上,颤抖着嘴唇,再无力挣扎时。
观众看着那从和服上不断溢出的鲜血,这才恍然惊觉。
比古清十郎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幕末,一个混乱且病入膏肓的时代。
放眼望去,尸横遍野。
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
影厅里的观众陷入了集体沉默状态。
就在这时,观众们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影缓缓站了起来。
幼年的剑心望着不断在杀人的强盗们,猛烈地喘着气,手上还拿着一柄从地上捡来的太刀。
剑心想要举起太刀,只是依他瘦小的躯,怎么可能挥舞动真刀呢?
已经将其他人全部屠杀干净的强盗一步步接近剑心。
观众们这才看清。
在剑心的后,还有着三名少女。
“剑心想要保护她们!”
众人瞬间明白剑心为何执意想要拿起太刀。
可是…
“剑心,快跑啊!你明明连刀都拿不起来啊!”
就在剑心想要冲上前,与强盗进行必死的搏斗时,一双纤细的手从背后伸出,一把将剑心拥入怀里。
太刀摔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响声,就像是剑心与她们面对山贼时的无力一样。
剑心想要保护她们,但她们同样也想保护剑心。
“求求你!放过这孩子吧!”
有一名少女冲了上前,苦苦哀求着山贼。
但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一刀。
女人的惨叫声让剑心瞪大了双眼,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一抹飞溅在月光下的血液。
“别看!”
紧紧抱着剑心的少女,在此刻抱得更紧。
她尽力地想要遮住剑心的视野,不想让小孩子看见如此残忍的一幕。
“请放过这孩子吧!”
可即便如此,剑心依然看见了又一名熟悉的人死在了自己眼前。
“心太…心太…”
“你现在还小,不能像我们一样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以现在你不能死,你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选择自己的人生,代替死去的人好好活下去…”
泪水顺着少女的脸颊不断滴落。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扯出少女的长发。
“心太…活下去…”
锋利的刀刃刺穿少女的颈脖。
被强盗随意丢到地面上的少女,目光紧紧盯着她口中的‘心太’。
“活…下…去…心…太…”
“替我活下去…”
利刃再次贯穿少女的口,彻底了解一切生机。
银幕前的观众此时已经完全愣住。
“不是说…这是一部比较温馨的电影吗?”
黑暗之中,有人喃喃自语。
但没有人能问答他。
毕竟这就是乱世,人命如草芥。
“…上当了,我上当了…”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温馨,我不懂啊!”
“受不了,太残忍了,开场就一下全死完了…”
“我早该明白,要在幕末讲温馨,本就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我早该明白的…”
影厅里的人心里,就好像有种发泄不出的怨气。
全本,在此时此刻汇聚起来的怨气,足以让某位远在东京的青年都浑一抖。
真是太气人了!
“各位稍安勿躁,毕竟这是剑心小时候的故事,没发生这些,剑心怎么可能会有和师父相遇的机会嘛,剧需要,大家理解一下。”
“就是就是,现在还是心太时期。”
随着一些人的出声安抚,方才稍显躁动的观众逐渐平静下来。
剧需要。
唉,我…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最终,比古清十郎的登场,以高超的剑技轻松将一众强盗杀死后,众人的绪才好转了许多。
“还是师父厉害。”
“这就是飞天御剑流?太强了一点吧?”
“看来,接下来就应该收徒了。”
在观众的猜疑中。
比古清十郎用手帕轻轻擦净刀锋上沾染的鲜血。
他凝视着趴在地上,失魂落魄般望着三具尸体的心太,轻声说道。
“相遇即是缘分,仇已替你报了。”
“憎恨也罢,后悔也罢,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能活下来,已属万幸。”
比古清十郎转过。
再走出几步后,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
绯红色头发的孩童像是失了心一样,木愣愣地跪坐在地上,没有一点动静。
比古清十郎轻轻闭上眼,脸上浮现出一抹惆怅。
“这种事太平常了,弥漫的血腥味和白梅香,被强盗像野狗一样残杀是地狱,被人贩子卖入红尘一样是地狱。”
“对,这种事太平常了。”
“过去如此,今后亦然。”
看着比古清十郎一步一步离开镜头,观众们彻底被整懵了。
说话的收徒怎么没有了?
师父怎么丢下心太一个人就跑了?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一个空镜头接着另一个空镜头轮转,直接将时间从昨天的月圆之夜,拉到今天的落之时。
提着一壶酒的比古清十郎再次出现。
“即便我遵循飞天御剑流的宗旨替天行道,也不可能救下每一个人,要说我确实能做到的,只是将牺牲者的骸骨埋葬而已。”
听着比古清十郎的心声,大家这才明白,比古清十郎原来是想要去埋葬那些人。
就在这时。
走到昨天杀戮地点的比古清十郎忽然脚步一停,双眼猛地瞪大。
视线前方,昨遍地的尸体,此时都已被安葬。
坟堆之上插着一排又一排的十字木架。
毫无疑问,这都是前方的那个孩子做的。
“不只父母,你连强盗的尸体也埋葬了吗?”
比古清十郎一步一步接近心太。
此时的心太只是用着很平淡的语气回应道:“不是父母,是人贩子,我父母去年因霍乱死了,但无论是强盗还是人贩子,死后就只是具尸体罢了。”
比古清十郎看了眼不同于其它坟堆的三颗石头。
“那些石头是?”
“霞姐姐,茜姐姐,樱姐姐。”
心太轻声念着三人的名字。
“我们认识才不过一天而已,但因为只有我一个男孩子,所以我觉得即使拼了命,也一定要保护她们,但是却是她们舍保护我,说‘请放过这孩子’,因为我只是有一个小孩子…”
“所以…我想至少该找些好点的石头,当做她们的墓碑,最后却只找到这些,连花都没有…”
心太充满自责的声音,让不少人为之心碎。
不过,众人这才意识到。
恐怕,这些原因才是比古清十郎收他为徒的原因。
比古清十郎在听到这些话后,果然有了新的举动。
他取出腰间的酒壶,将酒水分别淋在三颗石头上。
“连美酒都没尝过便归天,实属不幸,这些就算作我给她们的祭品吧。”
“谢谢,请问…”
心太这才偏过头,看向昨晚这个在强盗刀下,救出自己的人。
“我叫比古清十郎,略懂一点剑术。”
“剑?”
“孩子,你不仅保护不了自己所珍视之人,还被托付了她们三人的命,通过稚嫩的双手,想必你已经感受过尸体的沉重,但这与你背负的命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活下去,变得更强,那已经变成了你的责任。”
比古清十郎郑重地说道:“为了贯彻自己的信念,以及保护所珍视之人,就必须变得强大,为了令自己活下去,为了保护所珍视之人,你明白吗?”
“为了保护所珍视之人…”
心太念叨着从比古清十郎刚才说出的话语。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心太。”
“太柔弱了,不适合剑客,从今开始,你就叫剑心吧。”
“剑…心…”
残阳如血一般映照着银幕上的两人。
师父比古清十郎的回忆到这里已经快要走向完结。
观众们早已无心去吐槽比古清十郎对于自己‘略懂一点剑术’的自称。
他们的耳边,现在只有一句话在回。
“我要将我的毕生绝学,传授于你!”
本来不是一句很煽的话,但配合在从悲伤中逐渐点燃的BGM,众人的心也逐渐跟着澎湃起来,一股浓烈的史诗感顿时油然而生。
这才是浪客,或者说剑客该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