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当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消息,她以为这是沈笑阳为了安慰她,而编出的谎言。
直到沈笑阳再三向她保证,又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都与秦夫人说了一遍,秦夫人这才相信了沈笑阳的话。
如果不是怕引起谢洵的怀疑,他甚至想带秦夫人去看看那条暗道。
没错,在秦如霜的遗骸被挖出来带走之后,皇城军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岗位,谢洵只是偶尔会到那片废墟前发呆。
然而边关接连传来噩耗,有时候谢洵也没空到别院去。
沈笑阳寻了一个谢洵不在的日子,仔细翻找了废墟中的线索,发现了一条暗道,他顺着暗道去到了别院后面的小树林,发现了一些痕迹。
虽然当时青枝和杨婶努力抹去了秦如霜在那处生产的痕迹,但还是被沈笑阳寻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至少他能确定秦如霜一定活着。
这已经是万幸了。
而后他立刻命人将暗道连夜填平,抹消痕迹,又将别院后面小树林里留下的痕迹都清除干净,这才开始准备秦如霜的丧事。
那时沈笑阳还曾劝慰秦夫人,让她再等等,自己一定会尽快去寻找秦如霜的下落。
但秦夫人却已经知足了,不论女儿在哪里,只要她还活着,那就比什么都强。
如今那两句具的遗骸已经被化作骨灰,由沈笑阳和秦夫人带着,即将安葬到江南杜氏的祖坟中。
此时,杜氏的商船已经走远了。
秦夫人受到了沈笑阳的安慰,掩去了眼中的一些悲痛,用手轻轻抹了抹眼泪。
沈笑阳忍不住说道,“伯母,如今已经出了京都,您不用再如此伤心了,反正别人也看不到了,不会有人在怀疑如霜的死。”
可秦夫人却摇摇头,“我宁可哭瞎着一双眼睛,只要能让霜儿平平安安远离那些伤害她的人,我做什么都愿意。”
沈笑阳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于是扯开话题,“伯母不如想想,等到了江南该如何安慰杜老爷子。”
秦夫人叹息一声,“霜儿身亡的消息已经过去一个月,又不是什么秘密,应该早已经传到了江南,不过父亲比我坚强,我到现在也没收到父亲不好的消息,想来他虽然伤心,但一定已经挺了过来。”
“那我们尽快前往江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子吧。”
秦夫人点点头,向沈笑阳投去一抹感激的神色,“笑阳,这次的事情真的是多亏你了。从小你就护着她,现在长大了,她嫁了人,你对她依然像以前那般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说着,就要向沈笑阳行大礼。
沈笑阳哪里敢受这个礼,连忙错开一步,将秦夫人扶住,“伯母千万别这样,我将如霜当做妹妹,自然会护着她。”
只是他话这么说,语气里“妹妹”两个字,却显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酸涩。
秦夫人别过脸去。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沈笑阳对霜儿的心意呢?
可是翩翩霜儿爱上了那个狠心的男人,错过了这么好的姻缘……
……
此时,被秦夫人和沈笑阳心心念念的秦如霜,正在房间里喂宝宝喝奶——
羊奶。
秦如霜一只手抱着宝宝,一只手拿着勺子,而一旁的青枝端着一碗温热的羊奶。
宝宝虽然还小,但是动了动小鼻子闻到了羊奶的香味,伸着胖乎乎藕节似的小手,咿咿呀呀叫着。
青枝笑着说道,“哎呀,小少爷真有力气,这才一个多月的孩子,这小手挥得真有劲呀!”
秦如霜也笑了:“这小子是闻到羊奶的味道了,迫不及待了!”
她将宝宝的小手放了下来,“乖呀,张嘴,娘亲喂你喝羊奶。”
宝宝非常配合,勺子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喝光,那勺子也做得小巧,是莲青道人特意令人做的,每次摇起小小一勺,刚好够宝宝的一小口,不会呛到他。
小孩子刚出月子,每次不敢喂太多,只敢喂小半碗,饶是如此,也喂了好一会儿。
青枝揉揉手腕,她端着羊奶手都酸了,想来秦如霜一定更辛苦,于是连忙道:“小姐,将小少爷给我吧,你休息一会儿。”
秦如霜将宝宝递给青枝,在两个人交接的途中,宝宝似乎感觉到娘亲要将他递给别人,皱着眉头就想哭。
但看到秦如霜看着他,又瘪着嘴将眼泪咽了回去,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小姐你看呀,小少爷也知道你辛苦了,这会儿我接过来他都不闹了呢!一定也是想让娘亲好好休息!”
秦如霜轻轻点了一下宝宝的鼻子,“就你心眼多!”
说完,秦如霜看着已经空了的小碗,有些难过,“青枝,你说宝宝以后长大了,会不会怪我没有亲自哺乳他?会不会觉得他娘亲是因为爱美要用药,所以不愿意给他喂奶……”
青枝不赞同的说道,“小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当初从京都一路颠簸回到西南边陲,你生产完虚弱得很,本来也不适合亲自哺乳。”
说完又有些歉疚,“都怪我,是我没用,没有替小姐寻到称心的奶娘,只能让小少爷喝羊奶。”
秦如霜摇摇头:“你也别这么说,当时情况紧急,我们的身份又特殊,半路上找的奶娘怎么能信任?这样也挺好的,他喝羊奶不也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吗?”
怀里的宝宝吃饱喝足,似乎是感觉到娘亲一时半会儿不会抱他了,于是在青枝怀里不情不愿的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秦如霜轻声说道:“青枝,你抱着孩子去院子里走走吧,走阴凉的地方,别让太阳晒着他,我在屋子里用药怕是不好闻。”
青枝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小姐不是怕药难闻,是不想让她看到她用药时的样子。
她没有说破,抱着宝宝出去了。
青枝抱着孩子走后,秦如霜打开从莲青道人那里得来的木盒。
里面是几株还带着泥土的新鲜草药,碧绿的叶子发出阵阵清香。
她轻轻摸上草药,片刻后抬起指尖,刚刚触摸过草药的地方已经被迅速腐蚀,过了几秒,皮肉又开始慢慢长出新的。
秦如霜看了一眼,恢复如新的手指,又把目光看向那盒草药。
段骨草。蚀肉生肌。
捣碎的药膏被厚厚涂在伤处脸颊,不过片刻,被腐蚀的皮肤混着血水滴滴答答往下淌,颤动的眼睫和生理性的泪水,说明这具身体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眼泪很快和血水混在一起,变成一颗颗滴落的血泪。
真痛啊。
可比起她被谢洵误会,被秦方好逼至绝境,在绝望和屈辱中生下孩子……
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