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五百九十九章 分崩离析

中亚这边的局势实际上比刘琰讲的更乱一些，毕竟刘琰基本都只是道听途说，外加身份特殊，地位较高，一般人也不敢将一些真实但离谱的消息告知给刘琰，所以刘琰收到的很多情报其实是落后的。

贾诩最近则是因为心思没在中亚，所以对于很多情报都不太清楚，但贾诩这人的信息处理和分析能力非常强的，刘琰说了一个开头，哪怕并没有提及那些离谱的消息，贾诩也靠着自己的分析能力将之推测了出来。

“局势已经乱到了这种程度啊。”贾诩带着几分感慨说道，“果然大灾之下会有大的机遇。”

在贾诩看来，这次影响了三大帝国的蝗灾虽说造成了相当的损失，但真要说的话，对于汉世家而言，并不完全是坏事，最起码经历了这一次之后，汉世家和残留的打着光复安息口号的安息贵族都算是亮屁股了。

虽说汉世家的表现也有着明哲保身的意思在里面，但汉世家最起码是真正尽到了自己的义务，哪怕是老六这种跑路到图兰草原，郭柳阴三家这种放弃根据地，先去其他地方避难的势力，最起码在走的时候都是将真正归附的人口都带走了。

也就是说，这种在中亚世家眼中纯度比较低的玩意儿，最起码也是履行了自己身为封君的义务，多少还有点代天牧民的意识，并非完全抛弃了百姓，而是在意识到自己养不活的时候，果断带着相信自己，拥护自己的百姓前往能吃饱饭的地方。

纵然这种行为看起来比较丢人，但最起码这几个跑路的家伙，也能说一句我确实是尽了义务，而且被带走的那些真正归化的安息百姓，经过这一次之后，看着中亚的惨样，也更坚定的追随自家选择的汉世家。

再加上有拉盖尔、摩苏尔的惊人表现，说实话，这群人搞不好会更庆幸于自己当年的选择，并且产生归化者的归属感。

可以说，这次蝗灾之后，安息遗民隐性的对抗会被大幅消减，甚至至此之后不再出现，毕竟安息贵族堪称下限级别的做法，确实是给了汉世家一个机会，毕竟汉世家再离谱，最起码还保留着些许的底线。

“总之，拉盖尔和摩苏尔的行为引起了安息遗民的忿怒，听说在两人前往其他地方的时候，已经开始了出现安息遗民率部阻击的情况了。”刘琰想了想说道，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知给贾诩。

“并不是率部阻击，而是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在看到有粮食之后，不管不顾的前来阻击罢了。”贾诩神色平淡的开口说道，他完全能理解这种心态，毕竟当年凉州的时候当地人也遭遇过这种情况，到了真正饥饿的时候，什么仁义道德，什么坚持都是扯淡了。

“不过拉盖尔他们直接出手击杀的话，确实是有些愚蠢了。”贾诩又补充了一句，在贾诩看来，因为粮食不够，安息遗民和拉盖尔这些有粮食的贼匪肯定会发生冲突，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击杀实在是太蠢了，最起码找个可以支撑这种行为的理由，现在拉盖尔他们干的事情，在贾诩看来，完完全全就是在破灭安息最后的希望。

不过，站在汉室的立场上，贾诩只能说，干的漂亮，敌人越蠢越好。

“说起来，拉盖尔他们离开的时候，汉世家没有阻拦吗？”贾诩心下叫好之后，带着几分好奇询问道，刘琰闻言摇了摇头。

“等等，你是不知道，还是没有阻止，按我对于那些个家族的了解，他们就算心有余而力不足，肯定也会做点恶心对方的事情。”贾诩看着刘琰有些古怪的说道。

“不知道。”刘琰很是老实的说道。

“这样啊，我派人去查一下，毕竟现在中亚的情况也挺重要的。”贾诩见此也不难为刘琰，毕竟刘琰的能力这么多年贾诩也算是见到了，搞宣传和人力资源管理还行，搞其他的，真不行。

贾诩出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获取到了相当规模的情报，然后靠着自己的分析能力，迅速的判断出来了中亚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居然是韩白沉三家煽动的啊，我还以为是太原王氏或者河内张氏干的事情呢。”贾诩看着送来的情报，大致上算是还原了中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拉盖尔和摩苏尔确实是极端了一些，但这份极端是被逼出来的。

这里得说一下拉盖尔和摩苏尔所在的地区，这俩玩意儿在中亚其实也占据了一个不下于顶级豪门的地盘，这点没办法，这俩玩意儿要实力有实力，要地方民众的支持又有地方民众的支持。

再加上阿尔达希尔跑了，陈曦也就留着未来的两个萨珊波斯的诸王给汉世家练手，只是这俩家伙相对比较谨慎，一直没有和汉世家爆发太大的冲突，以河内张氏、山阳王氏、闻喜裴氏为首的波斯湾势力也不想耗费太多的精力在这俩人身上，于是双方就一直纠缠着，但却也没玩命。

时间久了，以至于在官面上，连贾诩都觉得针对这俩未来波斯诸王的势力应该是波斯湾三家，但这次看了情报之后，贾诩才意识到，他太小看这些能在中亚站住脚的家族了。

在没有机会的时候，这些家族会埋头发展，也不想去惹事，但在有机会的情况下，这些家族还真的敢冒死出手，博一个未来。

而韩白沉三家这次就是看到了这个机会，给拉盖尔他们表演了一个背刺，将安息贵族一直高举的大义直接摧毁的七七八八。

没办法，这个点，没有粮食就是没有粮食，本来以拉盖尔和摩苏尔的情况不应该就这么轻易的踏入韩白沉设下的陷阱，但谁让一直以来的消息都是韩白沉三家缺粮，要和拉盖尔、摩苏尔他们爆了，而且对外做出的姿态也是秣马厉兵随时都准备出击拉盖尔和摩苏尔的样子。

以至于两人不得不将粮草先行往军队集中，当然这个行为并不算错，毕竟隔壁的疯狗准备来和他们拼命，这个时候保军队是毫无问题的，而且这个时间点非常好，汉世家大面积的遭灾，韩白沉三家没粮要和拉盖尔他们玩命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很现实。

可就在拉盖尔和摩苏尔憋了一段时间，准备对韩白沉三家先行下手的时候，他们收到消息说是波斯湾三家也在秣马厉兵，就等拉盖尔和摩苏尔北伐韩白沉三家，然后这三家联手抄拉盖尔他们的老巢。

这个情报听起来非常的合理，毕竟现在大家都没粮，处于必须要杀掉别人劫掠别人的时间点，拉盖尔和摩苏尔再怎么也相当于一个大型世家，手头上的粮草也算充足，毕竟背靠贵霜，粮草这种东西，在前两年没少积累，这也是当时这俩人到处征召青壮，壮大自身的原因。

虽说拉盖尔和摩苏尔本身就有考虑波斯湾三家出动这一现实情况，故而在收到消息之后也没有怀疑，只是原本准备速战速决，和韩白沉三家爆了的想法只能先行压制。

可在饥荒的时候，时间是不等人的，有时候晚一两日，原本还算平稳的人心，可能就会因为一点点的火星，直接爆炸。

拉盖尔和摩苏尔在防备波斯湾三家的时候，他们这边又来了一批安息遗民，而这些人之中有韩白沉早早准备好的怨言，当然这些怨言在早期是无法激起安息遗民的反抗的。

拉盖尔和摩苏尔虽说也听到了这些怪话，但最多有些不爽，早期还是没有出手的，甚至自我宽慰说是故国的百姓因为饥饿有些怨愤也正常，等我们带领他们打下一两个汉世家，有饭吃了之后，就好了。

然而暴动来的太快了，快到拉盖尔和摩苏尔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些曾经支持过他们的故国百姓就和他们爆炸了。

原因很简单，在这些汇聚到拉盖尔他们势力范围的安息遗民吃一些浑浊不堪无法确定是啥玩意儿，只能保命的杂草粥的时候，拉盖尔他们麾下的士卒居然还有肉吃。

有一说一，这不是拉盖尔的问题，纯粹是因为拉盖尔麾下的情报人员突然收到韩白沉三家主力出动，已经进入安息匪军的势力范围，双方大战一触即发，拉盖尔必须要给麾下士卒吃点正经的东西，以保证战斗力。

结果韩白沉并没有来，毕竟消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是三家人经过长时间判断，确定安息匪军麾下的安息遗民已经快要撑不住，必须要在拉盖尔等人的率领下就食于敌才能苟活下去。

换句话说就是，安息遗民已经到极限了，拉盖尔他们可能因为年轻，或者是贵族出身，对于这种情况的判断存在一些误差，但老杨家和二崔是真正跟着安息百姓吃过草的，所以很清楚，这种人类生理和心理的极限大致在什么位置，而现在就是他们所判断的极限。

这是韩白沉这边掏了几袋米从崔氏那边换到的经验，用崔家人的说法，这个时候安息遗民已经饿的心慌了，只需要有一粒火星落过去，就足够将所有人点着。

韩白沉相信了崔氏的判断，毕竟崔氏是真的吃过草，而且是陪着安息遗民一起吃过，知道安息遗民的极限，更重要的是，拉盖尔他们正确的行为在这个时期是真的不公。

用崔氏的话来说就是，这个时候对于饥饿的百姓必须要将一切都说的清清楚楚，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挨饿，更重要的是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作为最顶层的我们其实也和你们一起挨饿。

甚至为此崔氏还拿杨家人来做了例子，当年杨家才来的第一年，缺粮的时候，杨家家主饿到脱形，饿到治下的百姓一眼都能看出来杨家是在和他们一起挨饿，所以杨家第二年就稳住了治下，哪怕是安息的遗民也愿意遵守杨家定下的规则。

这也是杨家要和司马朗爆了的原因，这一手太好，让杨家的人口远多于其他家族，在这年头的粮食损耗自然也多于其他家族，这是真的会死人的，要不是杨家治下的百姓经历过这种事情，也能看得见杨家的家族饥肠辘辘的来询问他们的近况，让他们先撑一撑，第一个爆的肯定是杨家。

拉盖尔和摩苏尔在这一方面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经验，吸纳安息遗民毫无疑问是正确的，毕竟他们打的旗号之中有一根就是光复安息故土，再造帝国的辉煌，故而吸纳所有能来到他们这边的安息遗民都属于必须要做的事情，之后宣传说是带着这些人去攻打汉室的邬堡也同样正确。

这个思路就跟赵氏的思路是一样的，能打下来最好，打下来就有粮食吃，打不下来也能消耗大量的人口，减少吃饭人的数量，让其他人有饭吃，而且这种行为多少也能团结一下麾下百姓。

然而拉盖尔和摩苏尔最大的问题就是意图被韩白沉早早发现，以至于想要出击的时候，遭遇到了另一方面的危机，等调整好的时候，原本已经有些濒临极限的安息遗民真正抵达了极限，只是因为拉盖尔和摩苏尔一直以来的表现让安息遗民还抱着些许的希望。

而后拉盖尔和摩苏尔再次调兵遣将，准备出击韩白沉三家的时候，安息遗民因为饥饿，怨愤已经上升到了某种程度，再加上韩白沉散布的流言让安息遗民本身已经有些不稳。

只是因为拉盖尔和摩苏尔已经开始整兵，准备出击，这些人才能勉强忍住心中的焦虑。

可当拉盖尔和摩苏尔出击之前，韩白沉突破外围防线直冲拉盖尔他们而来的消息传递过来的时候，拉盖尔他们就不应该吃那一顿肉，虽说从战争的角度讲，这顿饱饭是应该吃的，毕竟接下来可就是抗击韩白沉的主力了，麾下的士卒说不定就死了，出发前吃顿好的，吃顿饱的，理所当然。

可在无数饥肠辘辘的安息遗民面前吃了顿好的之后，却收到韩白沉突破了战线之后又回去的消息，而自家其他的防线又受到了攻击，在这种情况下，本应该直接拔营前往韩白沉那边爆了的拉盖尔两人只能先等一等，确定一下情报，再行出击。

从兵法上来讲这是正确的，毕竟要谋而后动，这种关乎生死的大事上不能乱来，稍一出错，可能就将自己坑死了，所以在韩白沉突然退去，自家其他方位的方向受到攻击的当前，拉盖尔和摩苏尔都嗅到了阴谋的气息，所以先停止出击，观察一下是完全符合兵法的。

问题在于符合兵法，不代表符合人心，最起码不符合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极限的安息遗民的人心，对于这个时候的安息遗民来说，他们只想吃饭，如果没饭吃的话，拉盖尔带着他们抢饭吃也行。

可拉盖尔等人的麾下吃饱了饭，甚至吃了肉，三番五次说要带他们出去抢汉世家，却没有一次实现，反倒是拔营的饱饭吃了几顿，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恶心他们，逗他们玩吗？

绝望和忿怒在胸腔之中积累，韩白沉丢下的火星，在这一刻点燃，然后暴动就开始了，拉盖尔和摩苏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安息遗民突袭了自家的核心区，然后大乱就开始了。

拉盖尔和摩苏尔花费了两日艰难的平定了暴乱，但损失之大让两人彻底失去了率部出击周围世家的能力，有被安息遗民抢走的粮食，有被放火烧掉的粮食，总之看着一片狼藉的核心区，拉盖尔和摩苏尔无比的愤怒。

大量的安息遗民死在了这个地方，拉盖尔和摩苏尔看着残留的安息遗民虽说还多少怀揣着一些野心，但更多的是自家没有粮食后勤产生的愤怒和绝望，冲突自然而然的再次爆发，等拉盖尔和摩苏尔收手的时候他们治下已经没有多少安息遗民了，不是死了，就是逃了。

到了这个时候，拉盖尔和摩苏尔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只能带着自己麾下的匪军前往赫拉特那边，然后走坎大哈外围和阿尔达希尔汇聚了，没办法他们自己的路被自己走没了，野心也被自己浇灭了，甚至麾下的士卒也得进行一波波的清洗才行。

毕竟拉盖尔和摩苏尔能在安息本土站住脚，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依靠这份光复安息，安息人是一家的口号，而现在安息的遗民死在了他们手上，大规模的死在了他们的手上，那因为这个口号而汇聚起来，成为他们麾下士卒的安息青壮，又会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纵然是为了一口饭吃而投拉盖尔他们，可只要是青年人，都多少有那么一点热血，那份一直宣讲的口号也是他们的信念核心，而现在这份核心被打碎了，安息最后的光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