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军还没分析完,里间的门打开,一个满头白发,腰杆笔直的老人走了进来,压力山大跟在后面,铁军赶紧起身。
“爷爷!”
安娜和拉达一起叫了一声,过去搀老人,老人笑着应了一声,走到沙发前。
“爷爷好,我叫铁军,来自冰城!”
没等老人询问,铁军先开口问好。
不知为什么,老人很激动,一把握住铁军的手,说道:“欢迎你,尊贵的中国客人,我叫谢尔盖,一个老兵!”
“您好,爷爷,我是叶琳娜,芭蕾舞演员!”
叶琳娜跟着问好,然后上前一步,拥抱谢尔盖。
“呵呵,听说你刚访华演出回来,好样的,不愧是我们的苏联之星!”
“爷爷,跟您比,我算什么苏联之星啊!”
叶琳娜被谢尔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谦虚了一句。
“都坐吧!”
谢尔盖做了个请的手势,铁军和叶琳娜坐下,谢尔盖拉着安娜和拉达的手,也坐了下来。
谢尔盖的左手好像有点残疾,不能完全伸直,放在大腿上,铁军想起了敬爱的总理,也是左手臂有伤,伸不直。
“爷爷,送您件小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铁军第一时间把礼盒双手递给了谢尔盖。
“呦,让你破费了!”
“没破费,这是我爸爸手工做的,他是个老工人。”
“哦,这么说更不得了了,破费也买不到喽,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礼盒打开,是一串精致的风铃,用弹壳制成,一根盘龙柱吊着风铃,一拿出来就发出好听的叮当声。
“好手艺啊,你父亲是那个老八级工?”
老头居然还知道中国的八级工,铁军有点意外,轻轻点头。
看见铁军点头,谢尔盖举起风铃,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表情变幻,铁军竟不敢说话了。
“我也有个中国老朋友,她是个焊工,当年没有她,我的飞机就报废了,我也就不会坐在这了!”
许久,谢尔盖摸着风铃,缓缓说道,铁军不敢接话,静静等着老人讲述。
“唉,整整四十年了,我的老朋友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随着老人的讲述,一幅画面展现在铁军面前。
四十年前,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参加抗米援朝战争,由于刚刚建国,我们的空军等于是零。
这时候同一战壕的苏联,派出了空军支援,出动了12个空军师,所有飞机都只有编号,没有国旗。
不光是空中支援,苏联还派出了高射炮兵团,进入朝鲜作战。
谢尔盖那时候是1号战机,某师飞行大队队长。
此次战役,苏米空军空战1872次,共击落1097架米国飞机,高射炮击落220架,谢尔盖一人就击落了33架。
战争结束,苏联空军共损失了335架飞机,牺牲120名飞行员,179名高炮及部队其他军事人员。
经协商,这些烈士的遗体,最终安葬在了旅顺的军事基地附近的苏军烈士陵园内。
谢尔盖在作战期间,结识了很多志愿军朋友,而交往最深的有三个人,师长高飞,工程师胡云开,女工人张婉。
当时谢尔盖这个大队,就驻扎在高飞这个师。
胡云开和张婉是恋人,从沈阳抽调过来,为苏空军提供维修服务,也分在了这个师。
谢尔盖的妻子莉娅,在莫斯科保卫战中被德国人奸杀。
那时候的谢尔盖,心中一直燃烧着复仇之火,每一次作战,他都抱着必死之心战斗,盼望与爱妻团圆。
一次出战回来,谢尔盖的大队有8架飞机受损严重,可他却不信任中国工人,拒绝他们维修,非要等苏方工人。
战场上,飞机就是飞行员的生命,谢尔盖的要求其实也不过分,毕竟他是队长,不敢拿战友的生命去赌。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谢尔盖和高飞,胡云开吵的很凶,最后谢尔盖和高飞都拔出了枪,指着对方的头。
讲到这,谢尔盖停住,胸膛起伏,显得很激动,安娜轻轻捋着爷爷的胸口,拉达递过来一杯温水。
喝了点水,谢尔盖慢慢平复了下来,铁军想劝劝老人,叶琳娜轻轻拉了拉铁军,摇摇头。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张婉拿起了焊枪,指着我的战机说:‘我就是你们国家的工程师教出来的,你不是不怕死嘛,给我一小时,你敢不敢试飞?’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那天梳着大辫子,眼睛和莉娅一样美,一样倔强,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点头了。
没用一个小时,四十多分钟,她就把我飞机上所有破损的部分都焊接好了,说实话,我没见过工人维修飞机。
可我能看出她的娴熟,还有就是干净,我用手摸了摸,焊点处理的非常干净,我当时就上了飞机。
一小时后返回,我打掉了两架飞机,我的飞机完好无损,下飞机后我热烈的拥抱了张婉,胡云开气的眼镜直抖。
之后,张婉熬了一个通宵,把这八架飞机全部修补好了,我在旁边喝酒陪着她,早上8点多,她放下了焊枪。
我们空军基地,到他们军营要走二十分钟,我见她累得手直哆嗦,就劝她在我的帐篷休息,她想了想同意了。
中午我们出任务,我打了份饭,没忍心叫醒她,就放到了大油桶做成的炉子上。
等我们回来,她已经走了,高飞却在等我,没等我说话,高飞一拳打到我的鼻子上,把我打懵了。
他冲我咆哮,说我玷污了一个纯洁的好工人,我也急了,跟他打了起来,很多人拉我们才把我俩拉开。
我的副队长问了半天,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张婉是被胡云开带走的,回去以后,差点把张婉打死,非说我们睡到了一起,还告到了高飞这。
我听完火更大了,和副队长一起,跟着高飞去他们工人的军营对质。
可我们只找到了张婉,却找不见胡云开,张婉的两只眼睛肿的只有一条线,看见我来了,她一下跪了下来。
我当时被她的样子吓坏了,啥样的惨状我都见过,可那毕竟是战场。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胡云开能对自己的同志,下这么重的手,而且,还是他的未婚妻。
张婉哭着要我证明,我们是清白的。
我当时就说,我们整个大队都可以证明,我一直在战友的帐篷里。
其实高飞早就问过了,还向我道歉了,当务之急是找到胡云开,把这个结解开。
这时候天刚黑下来,我们就分头去找,我拎着个马提灯,跟我的副队长一起往后山走。
还没等我们出军营,米国的飞机来空袭了,我们马上找掩体趴了下来。
空袭只进行了十分钟,我们的飞机来了,他们也撤了。
大家开始清点人数和损失情况,军营里乱成一片。
这时候,几个战士跑了过来,让我们去山上看看,说胡云开死了。
我当时就懵了,张婉疯了似的往山上跑,天又黑,刚跑出几步,我就看见她摔倒在地。
我跑过去,搀住他,跟着那几个战士上了山。
在一棵炸断的大树下,我们见到了胡云开半个身子,现场有很浓的血腥味和白酒味,他的下身也不知道去哪了。
当时我很内疚,如果我把张婉送回去,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张婉傻掉了,抱着胡云开的半截身子,一直不说话,也不哭,就那么死死抱着,谁也掰不开。
后来,就在那棵大树下,我们一起安葬了他,张婉一直握着胡云开那个厚瓶底的半拉眼镜,一握就是好几天。
从那以后,张婉就变得疯疯癫癫,经常会把我当成胡云开,扯下我的衣服裤子,不是洗就是缝。
可有一样,只要拿起焊枪,她就正常了,不把手里的活干完就不停手。”
“当啷!”
谢尔盖的手一松,风铃掉到地毯上,发出一阵叮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