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蔓绿专心致志地写着作业,耳边垂下头发,她把头发勾到耳后去。
突然,她扭过上半身,朝后面望去。疑惑地环视后方,她咬了咬唇。
“怎么了?”同桌问。
“没什么。”
沈蔓绿转回身,手背抵着下巴陷入沉思。
最近她老觉得有人在偷偷看她。
那无形的视线仿若实质落在她身上,几不可查又难以忽略。
但是她怎么也发现不了到底是谁。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产生了错觉?她拍拍额头,集中精神学习。
教室后排,及时撤回目光的周衍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他的眼睛无法控制地被她引过去,他竭力控制过,然而没有成效。
他低头,再抬头之时,见沈蔓绿和一个男生在说话。
她笑得很灿烂,男生目不转睛。
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周衍握拳。
夕阳下下,霞光将校园染成了暖红色。
提着书包的许盈嘴唇有些发白。饥饿感让她有些虚脱。
她大口大口地灌了几口水,暗示自己:我一点都不饿,我一点都不饿。
余光里,少年的身影闪现。许盈神情一亮,身子也不虚脱了,两脚生风,跟了上去。
少年单肩背包,瘦削却颀长的身躯在霞光凝成的光河里穿行,单薄的肩头氤氲着淡淡的霞光,整个人镶嵌进了水墨画里。
许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状似无意地跟在他身后。
跟着他走到公交车站点,跟着他上了公交车。
他习惯性地坐到车厢后排,她赶快坐到他身后的空位,不让人占了他后面的位置。
把书包放到膝盖上,许盈抬首。
周衍依旧戴上耳机,头轻靠着玻璃窗。
夕阳将他的影子投射到她身侧的窗帘上,她脑袋微微一偏,自己的影子与他的影子挨到了一起。
看到两个人脑袋的影子挨到了一起,许盈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耳根爆红,连忙移开了影子。
她如坐针毡地呆坐着,好不容易平复情绪,眸底又浮现出方才他与她头靠在一起的画面。
周衍听着耳机里的英语听力,神思却飘远。
少女握笔书写,时不时地撩一下垂落下来的青丝的画面在脑中一帧一帧地掠过,如电影一般。
车子到站,周衍下车。
许盈扒着窗目送他走远。
周衍径直来到兼职的地方。他抱着传单,扫视四周。
果然瞥见了沈蔓绿的身影。她大概和她一样,长期在片商圈发传单。
和前几次一样,她看到他,礼貌性地笑了一笑。他淡淡地冲她颔首。
而后两人各自继续发传单。
沈蔓绿兼职结束,她提着包回宿舍。
穿过一个巷子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
她小心谨慎地避开黄毛,却被黄毛挡住了路。黄毛身上酒气熏天,“哟,美女,去哪儿啊?”
沈蔓绿立马就要快步走开,却一把被拉住手腕。
“跑什么呀美女,哥哥带你喝酒去!”黄毛凑近,酒气混杂着烟臭扑面而来。
沈蔓绿恶心夹杂着害怕,直往后退。
在黄毛的手快要放到她胸上之际,黄毛突然被拽开。
惊慌失措之中的沈蔓绿得以自由,一眼看到了周衍。她像是看到了救星,急急道:“周衍!”
周衍与她对视一下,转而揪着黄毛就往墙上撞。
黄毛虽然喝醉了,力气也不小,顿时两人缠打成一团。
最后黄毛被揍地不省人事,周衍脸上挂了彩,他捡起地上的书包,对沈蔓绿说:“走吧。”
“你的伤……”沈蔓绿焦灼道。
擦擦嘴角的血,周衍说:“没事。”
“可是——”
“只是流了点血,没事,走吧,我送你。”
沈蔓绿静默几秒,“谢谢你。”
“不用,走吧。”
他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礼貌不逾越的距离。沈蔓绿回身瞧了瞧他,然后往前而去。
送她到了学校,周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沈蔓绿来不及说一个字。她注视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驻足在原地许久。
与此同时,许盈正靠着许父追电视剧,许母端了一盘子泡椒凤爪过来,“泡好了,来尝尝。”
白花花的凤爪周围散落着芹菜和胡萝卜,阵阵香气从中漫出来。
许盈迫不及待地要拿凤爪,倏尔想到什么,忙不迭收回手。
“不吃?”许母诧异。
“不吃。”许盈咽口水。
“还减肥呢?”
“嗯。”
“真不吃?”
许盈逃也似的奔回房间,“不吃!”
她咕噜咕噜地灌水,瘫到床上。
天花板逐渐变成一块荧幕,荧幕里,两颗脑袋的影子慢慢地靠在了一起。
许盈啪地一下将脸埋进抱枕里。
明明是夏日,她却恍若置身于春日中,沾着花露的春苗绿到了枕畔。
第二天沈蔓绿再次路过那个巷子的时候包里放了个防狼喷雾。
她小心翼翼地在巷子里穿行,忽而敏感地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踪她。
她全身一凛,疾步往前走。
还在跟着她!
她大着胆子不着痕迹地把眼睛朝后面一送。
电线杆子挡着的书包一角露了出来。
那书包……
沈蔓绿讶然。她清楚地记得昨日周衍背的这个书包。
她踮脚,再往里瞧。果然看见那往电线杆子后面藏的校服。
是周衍。
她放下心,旋即有些惊讶。
他……
她收起所有纷飞的思绪,若无其事地接着走。
等她到了校门口,她身子一闪,躲到隐蔽处。
那方,周衍见她进了学校,转身离去。
连续几天,每天沈蔓绿兼职回校的路上,周衍都会跟在她后面。
慢慢的,她发现了,他似乎应该是在暗中保护她,护送她抵达学校后又马上离开。
在他的护送下,沈蔓绿经过巷子的时候不再提心吊胆。
被他再一次护送到学校后,她按住心口,在心里默默感谢他。
这一天,上完体育课,沈蔓绿注意到周衍额角冒出的薄汗,她想也没想,走上前,递给他一包纸巾,“擦擦吧。”
周衍睫毛一颤,接过纸巾,“谢谢。”
话音刚落地,沈蔓绿同桌就赶紧把她拉走,“蔓绿,你干嘛和他说话呀,你知不知道他爸爸是得了艾滋病去世的呀!他可能也……”
闻言,周衍绷紧下颌,捏紧了纸巾。
沈蔓绿皱眉,“你胡说什么,他没有的,我记得刚进班的时候他说过他没有的。”
周衍一怔。她居然记得他说过这话。他的确澄清过。
但所有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指尖发抖,抬眸直视她。她满含歉意道:“对不起,她胡说呢。”说着就把她同桌拉走了。
阳光侵入她远去的裙摆。
她在发光。
周衍握紧她给的纸巾,嘴角稍稍往上扬了一下。
操场另一角,刘玲玲说:“天啊,沈蔓绿居然敢跟周衍接触,牛逼!她不怕艾滋——”
“闭嘴!”许盈厉声打断她,“什么艾滋不艾滋的,他没有好吗?只是他爸爸有而已。”
“那也不一定……”
“没有不一定。他要是有,他还在这里上学?早治疗去了,别瞎说。”
“你这么大反应干嘛,又没说你。”
许盈轻哼,把没送出去的那包纸丢进了兜里。转而思及沈蔓绿的行为。
沈蔓绿给周衍送纸巾?
大概是因为她心善吧。她不仅成绩优秀,长得漂亮,对每个人还都很好。
她没多想。
……
沈蔓绿停下脚步,转过身,“周衍,出来吧。”
良久良久,周衍从电线杆子后面走出来。
他的面颊泛红,让她想起那次他红着耳朵呆呆傻傻地向她道谢的样子。
极力的反差让她再次忍俊不禁。
她说:“这段时间多谢你。”
意思就是她早就发现他在送她。周衍喉结滑动,没说什么。
“你回去吧,别送我了。”她说。
他垂着眼帘,“走吧。”微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他狭长的眉目,晕着晚霞,有些浓墨重彩的精致。
沈蔓绿心中一动。她抿抿唇,抬腿向前走。
他依旧在她身后,与她保持半步的距离。
前方少女裙摆微晃,发尾拂动,飘来淡淡香气。
周衍机械地迈着步子,情不自禁地抬高手臂,指尖快碰到她的发尾,又及时退回去。
他再次抬起手臂,猝不及防地,她转过身来。
“怎么了?”睇着他抬高的胳膊,她问。
“没什么。”他放下手。
沈蔓绿也没在意,她退到和他平行的位置,笑得很温柔,“走吧。”
周衍没想到她居然要和他肩并肩一起走。他不动声色地蜷了蜷手指。
沈蔓绿用余光瞄他,捕捉到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晚风拂过她鼻尖,温温凉凉,不似之前的风,热气袭人。
心跟着晚风沉淀下来,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沈蔓绿第一次感受到了怡人的凉意。
晚风习习中,两人的影子被斜阳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