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tc战队众人在湖区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周。签证的时间也差不多快到期,蒋烨也就准备收拾返回芝加哥。
汤鸿骞的私人秘书、助理和律师前后还找了蒋烨几次,但是都被蒋烨狠狠地羞辱拒绝。
“如果他当真是有心赔礼道歉的话……”蒋烨怨毒地盯着那几个锲而不舍的人:“我希望他能来申城,亲自当面和我说。”
临时扮演蒋烨翻译的licross挠了挠头,憋红了脸将这段话翻译给了对面的两个人。
那两人面面相觑,而后无奈地收拾东西站起身来。
冲蒋烨鞠躬后,开车离开了mtc租住的小别墅。
二队的五个小孩给家里人买了不少东西,徐杰也狠狠心用奖金给弟弟买了笔记本电脑。
苏墨北和李珩去学了滑雪,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滑雪场摔了屁股。
还是只是李珩为了掩饰什么、编出来的一套说辞。
总之,苏墨北到机场的时候,走路一瘸一拐。
整个人看上别扭极了,看向李珩的眼神里也是闪烁着刀子。
领队小妹热情地给自己的小姐妹们带了礼物,和其中一个联系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曾经因为封越的关系介绍过工作。
那个看上去很软嫩的小男孩漂回了一头黑发,有模有样地跟着学,当主播的助理干得有模有样。
小妹叹了一口气,最终没有说什么。
法不责众、罪不至死,封越的错,也没必要牵涉旁人。
返回芝加哥的晚上,蒋烨兴致勃勃地给凌以打电话。
他们mtc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
他已经定下了当地最有名的一家特色餐馆,虽然是西餐,但是却很值得去——
店里的面包无限续,但是不是让服务员给你端上来。
而是像抛橄榄球那样扔过来、十分刺激。
而且他们店里的没有餐盘,全是铝制平底锅直接上菜。
端上来看着十分豪迈,还送一份他们店里自己酿制的啤酒。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蒋烨就喜欢这种噱头,打电话给凌以却听见凌以那边很大的风声。
“以神——”蒋烨扯开嗓子:“我们要回去啦——”
凌以嫌弃地将手机拿远,心想他只是站在风口上有不是位于深山老林。
听完蒋烨兴致勃勃的描述后,凌以嗤笑一声:“我说,蒋烨,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家在这里。”
蒋烨:“……”
“行了,你们去玩吧。”
“记得多吃点儿面包,小朋友们。”
听筒中传来的声音依旧清冷,隔着话筒蒋烨都能想到凌以脸上那高贵冷艳、戏谑揶揄的表情。
暗中松了一口气,蒋烨哀嚎了两声,放心地挂断电话。
而将手机揣回兜里的凌以,一面紧了紧自己的围巾,一面将羊绒的大衣裹紧。
他怀里揣着一束白色玫瑰,脚步极轻地踏上了gracelandcemetery的蜿蜒小径。
这个墓园始建于1860年,算是十九世纪芝加哥有名的公墓。
很多名人的墓地都在这里,墓园内还有一个天然的倒影湖。
前两年湖边的墓地都卖到了12000美金。
凌以捧着花束,慢慢地踏过积雪。
绕开那些具有维多利亚设计风格的墓陵,来到了一株橡树之下的西区。
这里埋葬了很多小镇上的人,自然也包括从小生长在这里的——韩弈。
韩弈的墓碑是简单的十字架,上面还有镂空的画圈。
生卒年的跨度很短,墓碑上覆盖了一点白雪。
“韩弈”两个字用中文刻在上面,于整个墓园的花体字格格不入。
中文下方,还用英文刻上了sirius的字样。
凌以将白色的玫瑰缓缓地放在墓碑前,驻足静静地看了那块墓碑一会儿。
他能和韩弈说的话,其实在十年的时间里已经说尽。
颠三倒四,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含义。
思念,还有不甘心。
但是阴阳两隔、生死之别,他又还能做什么。
北风将树上的落雪吹下来,缓缓地覆盖了凌以走来的脚印。
簌簌雪碎的声音,让凌以心里很平静。
他蹲下来,伸手拭去墓碑上的雪。
恭恭敬敬地闭目,面对韩弈的墓碑:
背完了一整段的《新约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
韩弈他们全家都信教,但韩弈不信。
凌以从不信教,却为了韩弈背了圣经。
“有信,有望,有爱。阿弈,愿主与你同在。”
凌以画了十字,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意外看见了小径那边站着个抱着花的中年女人。
女人高高瘦瘦、穿着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
脚上踏着高高的靴子,手中捧着一捧新鲜的黄花。
她眼眶通红,见凌以看过来,犹犹豫豫地开口:“……是你吗?entice?”
十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女人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精致温和的五官,和记忆里出现在韩家厨房中系着围裙喊他们吃饭的人一模一样。
“roxanne。”
这是韩弈的妈妈,凌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走上前轻轻拥住她。
roxanne嘴唇颤抖:“真的是你。”
“阿弈知道你来,一定很高兴。”
roxanne本家姓王,也是芝加哥华人圈里的大家族。
和韩弈父亲在一起,算是金童玉女。
他们对韩弈的教育偏美式,即便很多家里人反对韩弈打游戏、他们还是选择支持。
十年前,roxanne在医院里狠狠打了凌以一耳光。凌以没有躲,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
后来roxanne在韩弈下葬的时候,犹豫再三。
还是邀请了凌以,紧紧地挽着他的胳膊、拉着他站在了家属席。
多年未见,凌以又陪着roxanne在韩弈的墓前站了一会儿。
之后两人就并排在墓园地走了走。
roxanne问了凌以很多他后来的生活,还有电竞。
听见凌以说他成为了主教练,过来是打比赛。
roxanne惊讶地尖叫一声,然后激动地拉住凌以:“所以!之前他们说拿下了世界冠军的队伍就是你的战队!”
凌以一愣。
roxanne却笑得很开心,又挽起凌以的胳膊:
“华人圈里都传开了,我好几个朋友都在问呢。”
“说你们很厉害,说是前所未有的成就,前几天街上还游行了呢。”
凌以忍不住笑:“那么厉害啊?”
“嗯嗯,可厉害了!”roxanne怕他不信,当场就翻朋友圈。
两人也就此找了个公园椅坐下来,肩并肩地看起了微信朋友圈。
roxanne的朋友圈用的是她自己拍摄的照片,很有艺术气息。
她原本就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这两年也在芝加哥拥有了自己的摄影艺术工作室。
朋友圈里面有好几条“画风”不一样的内容,都是她的朋友转发的一些营销号内容,配上了一些“华国加油”的诚挚祝福。
看得凌以好笑,又觉得有趣。
他忍不住端着roxanne的手机,得到允许后、自己翻看起来——
十年前,他们华人社区可并不这么看游戏和电竞。
roxanne看着他,也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等凌以看完,她才开口:“entice,其实这些年我……挺担心你的。”
凌以一愣,回头看着这个温和的母亲。
“阿弈不在了,你那个时候也像是要跟着他去一样。”
roxanne摇摇头,笑:“你能走出来,带着战队拿到冠军,真的……挺好的。”
也不知是谁说过:
沉重的感情,其实不需要华丽的辞藻。
roxanne也是想了很久,最终选择了简简单单的“挺好”二字。
凌以将手机还给她,也点了点头:
是挺好,他困住自己十年,如今——也算浴火重生了。
roxanne看着他,忽然问:“entice你这些年怎么样?有……固定对象了吗?”
她问完,又玩笑:“你别怪我哈,人嘛,到了中年是会变得有点大妈。”
凌以被她逗乐了,也诚实地点点头:“有过一个。”
“有过?”roxanne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那现在是……”
“分了,”凌以看着面前的倒影湖,“他年纪比我小很多,我们之间有很多理念不同。”
“所以就,吹了。”
roxanne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没事的entice,有一种说法是,上帝给你经历磨难,是等着将最好的给你。”
凌以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
“roxanne,你这样可把阿弈也包含在内了。”
“他听见了可要生气。”
roxanne瞪圆了眼睛,气鼓鼓地锤了他一下:“坏小子,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以哈哈笑出声,然后咳了一下,眉眼也弯下来:
“我知道。”
“roxanne,谢谢你。”
是啊,经历种种磨难遇见封越。
封越却在他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狠狠给了他当头棒喝。
封越不适合他,也不是他最好的选择。
舒展开双臂,将自己整个沐浴在阳光下。
凌以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了自己。
晚饭roxanne还想邀请他一起吃,结果在凌以准备答应的时候,又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父亲支支吾吾,说是他今天要出差。
而他的新婚妻子也有一个走不开的活动要参与。
安德鲁在学校有一个家长日,他们都忙忘记了。
害怕安德鲁生气的父亲,只能央求着凌以去出席。
凌以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答应。
紧张坐在第一排准备领奖的安德鲁被塞在学校制服里,整个人抓耳挠腮的、活像一只小猴子。
他身边的小男孩还坏心眼地和他打趣,说你家长肯定不会来。
安德鲁一面气呼呼地不理他,眼睛却忍不住滴溜溜往人群里扫。
他提前了三天,告诉了妈妈。
也别别扭扭地告诉了继父。
但是,这两个人经过了一场婚礼好像都将他的事忘光。
颁奖都要开始了,竟然还没有人影。
就在安德鲁越来越失望的时候,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了一众白人里。
“ah——!”安德鲁激动地站起来,眼睛都在放光。
而凌以被他的动作闹得瞬间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好笑地摇摇头,凌以坦然站直了让他们看。
并且,他十分优雅地冲台上的校长点头致意:“抱歉来晚了,我是安德鲁的哥哥,尊敬的校长阁下。”
直到领完奖,安德鲁都还很亢奋。
他骄傲地冲所有同学介绍,说他哥哥是tice。
刚才还打趣他的小男孩瞬间就蔫了,犹犹豫豫地挤进人群、也想和凌以合影。
凌以倒真没想到联盟电竞已经如此接地气,他在征求了安德鲁的意见后,大大方方地和孩子们合影。
家长日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安德鲁的诨名,也从往日的“书呆子”,变成了校园明星。
他兴奋地围着晚归的母亲说了好多今天的趣闻。
而他妈妈则是感谢地看着凌以,忍不住地抓着凌以的手:“entice,以后、以后多回家住住吧?”
看着这个温柔的女人,还有脸蛋红扑扑看着他的安德鲁。
凌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从前,到底在跟自己犟什么呢?
给蒋烨发了微信,凌以多在家里待了一晚。
没有吃药,也没有干呕。
没有噩梦,也没有封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