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somtonriviera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如凌以所言,从fye到mtc的基地的这段路并不好走。
弯弯曲曲的次级公路,还有晚高峰之后在高架上排起的长龙。
凌以一路上都开得很暴躁、很路怒,将好几个“加塞的”骂得狗血淋头。
穿着拖鞋被塞上车的封越,却傻乎乎地看着他笑。
倒车入库,耗尽了凌以最后一丝耐心。
他很不客气地将车子斜着一放,然后拽着封越的领子将人拖入电梯。
利落地摁下mtc基地所在的楼层按钮,
凌以松开了封越,嫌弃地双手环抱着、靠到了电梯厢一边。
原以为,十一点半这个时间,mtc众人应当已经休息了。
可是当凌以用钥匙打开基地的大门,恼火地在一片黑暗中骂着封越时——
整个玄关的灯光却忽然亮了,之后是客厅。
漆黑一片的mtc基地里陡然闪出了温暖的橘色灯光。
凌以眯着眼睛回头,坐在地上换拖鞋的封越也茫然地看过去——
却发现整个mtc的人,从蒋烨开始,再到领队小妹、苏墨北,
xword和二队的教练站在战队所有选手的身后,一齐看着他们。
封越:“……”
被众人脸上那揶揄的表情刺痛,
凌以忍无可忍:“你们他妈的……”
“啧啧啧,”蒋烨踱步上来,“以神,这么恼羞成怒的吗?”
凌以踹他。
蒋烨捂着腿,夸张地嗷嗷叫。
反而是领队小妹笑着上前,认认真真地冲封越说:
“ecitne选手,欢迎回来。”
她用的是ecitne这个id,没有用hound。
而二队的教练也十分配合地开口,故作恼火地瞪了封越一眼:
“我说,虽然是替补,但你也好歹是我的选手。”
“受伤就玩失踪,精神损失费从你这个月工资里扣!”
封越一愣。
xword却高深莫测地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而且,不允许主教练徇私舞弊帮你垫付。”
凌以气红了脸,推开烦人的蒋烨就自己蹬蹬蹬上了楼。
剩下封越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对他充满善意的众人,
看着一个个对他笑着、说着“欢迎回来”的队友,忍不住哽声道: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可不是,”fabulous耸了耸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瞧你这冲动的。”
“以神为你茶不思、饭不想的,连带我们都要陪着熬夜。”
他摇摇头,冲着封越以队长的身份说道:
“既然回来就别折腾了,好好休息、好好复健,你安安分分的,可比什么都重要。”
一队的其他几个队员深以为然,纷纷冲着封越郑重点头。
倒是刚才跑上楼的凌以,终于忍无可忍地从楼下丢下一个枕头:
“大晚上不睡觉!明天是都不想训练了吗?!”
“还有蒋烨,你们家公司是没有事情做了吗?!”
队员们哄笑着散开,蒋烨好笑地摇摇头。
他冲着封越丢了一个“喏、交给你哄”的眼神后,潇洒地扬长而去。
封越抓了一把头发,红着脸上楼、咬咬牙,
还是推开了凌以房间的门,一如往常地、没有敲门。
他进门的时候,凌以正好站在衣柜门口换睡衣。
房间的大灯没有开,书桌上的一点灯光没能照亮衣柜处的空地。
但从巨大落地窗洒落进来的月光和霓虹,
还是让封越第一眼就瞧见了凌以笔直白皙的双腿。
凌以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睡衣给你放床上了。”
说完,凌以抱着自己的睡衣径自迈入卫生间。
屋内开着暖气,凌以脱去外衣外裤后就直接那么光着从封越面前走过。
封越眸色沉沉,握拳呼出一口热气后,兀自苦笑了一声。
床上的睡衣是新买的长衣长裤,
上面还有凌以衣柜里那阵不浓郁的薰衣草留香。
避开右手的伤口,封越笨拙地换好衣服。
正在收拾自己和凌以的脏衣服时,卫生间的门又被凌以推开。
热腾腾的热气里,换上睡衣的凌以,
纡尊降贵拿着一块毛巾:“过来洗漱。”
封越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凌以将热毛巾糊到他的脸上。
语气是说不出的凶恶:“动作快点儿!”
苦笑着用左手拿着毛巾擦了一把脸,封越放下毛巾后还想说什么。
却被凌以递过来的、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堵住了嘴。
一番洗漱,封越只觉得自己是被暴躁猫咪舔了毛。
想要逃离时,还要挨猫咪恼火地一爪子。
凌以给他准备了新的枕头,
不近不远地和凌以自己惯用的那一只放在一起。
房间的灯光渐渐暗下来,摁下电动窗帘按钮的同时。
凌以在被单下面握住了封越完好的左手,他没有说什么,脑袋却靠近了封越。
他们没有相拥,也没有交缠。
却在这份不近不远的距离中,得到了一夜安眠。
不长不短的两个星期后,申城也迈入了冬季:
天气转凉、寒潮来袭。
在s记咖啡开始推出圣诞主题的咖啡杯时,
联盟世界赛的复活赛和淘汰赛也终于落下帷幕。
被送入复活赛的tpp、ryanc、kuig和youg等队伍,
终于在一番角逐之后,由韩国赛区的两支队伍包揽了复活资格。
淘汰赛也是bo1单循环赛制,ab两组的积分前两名能够进入半决赛。
mtc是第一个拿到半决赛资格的队伍,剩下的三个名额分别被:
美洲赛区的tof、韩国赛区的youg和大洋洲赛区的lu拿下。
mtc由抽签决定的对手是来自大洋洲的lu,
而经历和复活赛的youg则是对上了美国强队tof。
封越的手恢复得不错,包裹在手上的纱布也越来越薄。
缝合的线贯穿了他的整个掌心,伤口附近的皮肤都被酒精碘伏染成了深黄色。
他虽然不能参与训练,却每天乖乖地待在训练室里。
听着凌以安排选手们联系、听着苏墨北给选手们找问题。
他也没有再当什么“饮水机管理员”,也没有变成凌以的专属跟班,
他只是坐在那里,认真地用左手写着憋足的字,记录一些他看出来的问题。
从fye回到mtc的基地修养,封越还是告诉了母亲一声。
封妈妈不知道其中经历的波折,只听着封越兴奋的声音,以为这是个好消息。
虽然还没有到冬至,她却很热情地包了数百个饺子。
用专门买的保鲜盒装得好好的,然后在陈阿姨的教导下、选了个跑腿小哥送到基地。
封妈妈不敢过来打扰,只是告诉封越、让他分着给大家一起吃。
一顿热腾腾的饺子,让mtc众人对封妈妈的手艺赞不绝口。
封越也明显地感觉到,从他被教练拽回来的那一刻开始——
mtc众人看他的眼光中,少了敌意、多了一些亲切。
他好像又回到了刚刚来到mtc的那段时间:
他们是兄弟、是队友,是最亲密的家人。
他左手还不太会用筷子,领队小妹贴心地给他准备了叉子。
嚼着母亲亲手做的饺子,隔着白色的雾气,封越脸上难得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几周后,封越的手拆线。
回到mtc的时候,他们久违地听到了关于沈柯的消息。
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还没有等来关于他的审判。
就意外地在监狱里被其他犯人给弄死了。
蒋烨面无表情地说,似乎是同监牢的一个戴眼镜的学霸动的手。
他多年前因为校园霸凌、反杀了那个霸凌者后被判了无期,
明明在上诉期,却还是冲动杀了人。
沈柯被发现的时候,已经闷死在了监狱脏兮兮的蹲坑附近。
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被殴打虐待的痕迹,
只是后来尸检的时候,说他是活活被粪闷死的。
狱警倒是很快就查出了凶手,那学霸也认罪很快。
他的律师痛心疾首,问及原因,学霸什么都没说。
只是,在蒋烨前去处理的时候,他们在走廊有过一面之缘。
那学霸小声地冲蒋烨,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加油”。
“我请了最好的律师……”
蒋烨看着自己的鞋面,忽然说不下去。
或许是因为话题太沉重,又或许是因为理由已经不要紧。
蒋烨又转回去,说了沈柯最后,连个来认领尸体的人都没有。
他的母亲联系不上,最后是辗转找到了外地的一个亲戚。
据说对方是听说有补贴,才骂骂咧咧的过来带走了那只骨灰盒。
坐在会议室里的众人听着,脸上表情皆失。
最后是凌以耸了耸肩站起来:“饿了,吃饭去。”
冬日难得的暖阳将mtc会议室外面的走廊地毯晒得发烫,
凌以踩着柔软的地面走过去,路过训练室的时候,
却在半掩的房门内、瞧见了封越的身影——
拆线以后,叶医生说封越的手恢复不错。
让封越去康复科报道,他也去了,乖乖住了两个星期。
他的手指已经恢复了知觉,能够简单地握拳、舒展手指。
但手掌和手指的动作整体来说还是很僵硬,只能拿个勺子、用个牙刷什么的。
叶医生说他完全恢复还需要五六周的时间,
建议封越复健从易到难,不要一上来就挑战打职业电竞。
封越笑眯眯地听着,乖顺地点头。
前天他们mtc报送半决赛和总决赛的名单的时候,
凌以当着他的面儿,没有往上写他的id(替补位置也没有),
封越看上去也神色如常。
但这会儿,封越怎么会出现在训练室里?
凌以狐疑地看了一眼,然后放轻了脚步,
从后门绕进了训练室里。
那个在他面前表现得满不在乎、笑得一脸傻气的封越,
此刻正勉强自己握着鼠标,操纵着屏幕上的英雄走位。
他左手摁在键盘上的操作其实并没有走形太多,
但是鼠标操作的移动走位明显不能跟上他的意识和左手。
于是,凌以看到了很多简单而笨拙的失误:
空放大招、莫名其妙闪现到敌方面前,
然后明明可以收割丝血,却攻击了旁边的兵线。
屏幕灰暗,英雄阵亡。
封越也烦躁地丢掉了鼠标,瞪着自己的右手。
他的桌上有一包已经打开的烟,
凌以皱眉:这小子不是在戒烟吗?!
结果,下一瞬,凌以就看见封越将那烟卷拆开来:狠狠地干嚼起来。
凌以倒抽一口凉气,再也忍不住,他上前:“封越。”
封越明显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要将桌上的烟卷藏起来。
结果一回头看见凌以已经在他身后,更是一激动直接被口中的烟卷呛到。
“咳咳咳咳咳——”
凌以气急了,倒了一杯水给他:
“你的手根本还没恢复!哪能做这种高端的操作!”
封越咳得眼角都红了,却笑起来:
“咳、我没有,我、我就是试试的,试试——”
他眼角有泪,脸上的笑容却金灿灿、傻乎乎的。
凌以皱眉看了一会儿,最后叹气地摸了摸他的大脑袋:
“封越,复健并不急于一时。”
“你才20岁,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实现电竞梦想。”
封越干脆伸出双手来圈着凌以的腰,将脑袋拱到凌以怀里:
“我知道啊,真的就是试试,我还以为我已经可以了呢。”
凌以搂着他的脑袋,又急又气:
“你以为自己天纵英才啊,要听医生的话知道吗?”
封越点点头。
看了看封越那已经返回的游戏画面,凌以想了想:
“你要是真想练,下午我倒是可以抽出一点时间。”
“哼,我才不要呢,”封越闷闷地耍赖,“教练你早上就跟着老板跑到小房间里不知道说什么。”
“这会儿好不容易过来陪我了,我才不要浪费时间,我就想这么抱着你,永永远远。”
他这话当真是想说就说,一点儿不顾及凌以面皮薄。
凌以恼火地踩了他一脚:“……那你还是饿死算了。”
他这么一说,封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到了饭点儿。
笨拙的狗子傻笑了一下,然后拉着凌以的手:“那、那我们去吃饭!”
午饭之后,封越还是笑嘻嘻地待在训练室里。
被xword调侃了也没有离开半步,目光牢牢地盯在凌以身上。
凌以骂了他几次,见他不改,也没了办法。
他总觉得封越的笑容看上去怪怪的,但又找不出什么缘由。
直到,晚上凌以起夜。
意外地发现封越没有躺在他身边,而是沉默地坐在窗前。
窗帘已经拉上了,但封越脸上那落寞的表情,
还是第一时间就映入了凌以的眼帘。
外头的霓虹灯洒在他的脸上,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
眼中饱含着浓郁的绝望和无奈,整个人垂头丧气的、像是失去了肉骨头的小狗。
凌以愣了愣,不动声色地坐起来。
他的动作让封越回神,脸上的落魄被他很好地掩藏起来。
他站起身凑过去:“……是不是我吵醒你啦?”
凌以看着他,摇了摇头,只是低声问:
“……多久了?”
封越:“嗯?”
“我问你,你这样半夜醒来,多久了?”
他向来浅眠,封越睡在身边改善的也只是他的入睡困难。
他其实隐约有感觉,感觉封越这段时间夜里总是会醒很多次。
但是封越刻意放轻了声音、似乎不想吵醒他,凌以也乐得装睡。
迷迷糊糊中,他总是会听见卫生间的水声,还以为封越是去厕所。
结果,如今发现好像不是。
封越凑近了,脸上明显有泪痕,人的状态也不算好。
何况,他那看着右手的眼神。
真的深深地刺痛了凌以的心。
封越愣了愣,还想要瞒,他堆起笑容来:
“教练你想多了,我就是今天水喝多了起来上……”
“别骗人了,”凌以点了点他的脸颊,“水喝多了要起来哭?”
封越:“……”
谎言和伪装被拆穿后,封越叹了一口气,最终慢慢地放松下来肩膀。
他看着床面上的褶皱,将脸隐藏在黑夜的阴影中:
“教练,选手20岁就退役,什么奖项都拿不到,是不是太孬了?”
“……不过就是手没恢复,你就要退役了?”
“可是我!我连技能都放不好,我现在连个小学生都不如!”
“哦,”凌以睨着他,“小学生保护协会向你发出谴责。”
封越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凌以在和他讲笑话。
他的脑袋垂得更低,心情很低落,最后自暴自弃地说:
“教练,这几天我总是在做噩梦。”
“我总是梦见自己的手永远都好不了了,然后在赛场上害了团队。”
“我梦见fabulous骂我,还梦见粉丝们冲我扔臭鸡蛋。”
“我、我还梦见你说……mtc不要我这样的废物。”
凌以:“……”
他从不知道,封越的心里竟然还有这样多的……压力。
凌以瞅着小狗,眼中光芒闪烁,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从床上站起来,没有理会封越那垂头丧气的表情。
去卫生间停留了半晌后,凌以带着浑身水汽出来。
他慢腾腾地走到床边,然后踢掉了脚上的拖鞋。
在封越反应过来前,他手上用力、将封越整个人推倒在被子上。
“……教练?”
凌以曲起一只腿跪上床,手指慢慢地解开睡衣的扣子。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封越、眸色亮得惊人——
“来做吧,封越。”
“不过脐橙这种水果,我还是第一次吃。”
他慢条斯理地丢下睡衣,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容:
“你可注意你的手、别害我明天被叶医生骂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