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辗转反侧。伴随着宿舍里此起彼伏的鼾声,高桐缩在被子里背诵文言文。
终于预习完,关上小夜灯。高桐抱着靠垫出神地望着窗外,发现又下雪了。几片雪花落在窗子上,偷偷地,与繁星黑夜互相点缀,颇为浪漫。
偷偷扫了一眼隔壁床,对方已然睡熟,睡姿和他给人的印象一样,一丝不苟地优雅与沉静。
高桐垂下眼眸摆弄着手指。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即便这人待人有礼,一副温和又常常带笑的模样,却常常给他一种冷淡的疏离感。
不过他本来他也未曾想过和这种人有过多交往,还是不要想这么多了。
第二日高桐照例最早起床。他起床后在床边迷糊了一会儿才下床,尽量小声收拾,不过还是注意到其中一个舍友不耐烦地大叹一口气,狠狠拿被子捂住了耳朵。
高桐也不太好意思,便快速钻进洗手间洗漱。没过多久就打了起床铃,他正拿毛巾擦脸,洗手间的门就被‘哐哐哐’敲响了,“能不能快点儿,你都进去多久了?!”
高桐本想说我也没锁门,你可以直接进了,后来还是沉默地侧身出去了。他低头回床位收拾东西,另一个舍友正穿衣服,见他出来,不冷不淡地问:“起这么早啊。”
高桐点点头,尽量小声:“嗯……我生物钟这样。”
还有个人在睡觉,正是他隔壁床那位。对方平躺着,眉头稍稍皱起,用手轻挡着照进来的半缕日光。
“那你是打算直接回班里上自习吗?”
“不,我先吃饭,然后再回去。”虽说不解对方何来此问,高桐还是老实地回答了。
“那给我带点呗,我想再躺会儿,困死了。”对方说着,丢给他一张饭卡,“一煎鸡蛋两玉米肠,一盒炒饭。谢了啊,到时候放我桌上就行。”
连拒绝都没机会,眼看着对方直接躺床上拿被子继续睡了。高桐不大高兴,但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捡起对方的饭卡便闷闷出了门。
空旷的操场上铺着厚厚一层雪,偶尔露出一点绿色的人造草皮的边儿,世界都是白的。高桐听着自己的鞋板儿踏在雪上,嘎吱嘎吱,本有些阴霾的心情终究被一扫而空。
房间里只剩下洗手间水流哗啦啦的声响。忽而有人问:“老柏,你醒了没?”
那头传来淡淡一声应答,声音略带沙哑:“嗯。”
“早自习上不,上的话一起啊?”
“看情况。”
“哎呦可困死我了,我要再睡会儿,幸亏有人帮带了早餐。”那人闲散地伸了伸懒腰:“他走的那么早,老柏你咋不让他帮着带点东西?”
过了两三秒才传来答复:“我不喜欢在教室里吃东西。”
“这样啊。”
柏修文翻了个身,并没回话。然而又听对方问:“老柏,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我感觉咱们几个里他跟你说话最多了。”
或许是被扰了清梦,柏修文略微有些不快地回应:“没有的事。”他冷冷道,“同住一个宿舍,表面关系总要维持。”
“哦哦哦~”那人露出了然神色,抿嘴道:“我们也是真的倒霉,我看你刚才也是被他吵醒了吧,这种人真的绝了,完全不管不顾同舍人的休息时间,就为自己着想。”
柏修文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睡意已消了大半。对待这个舍友接下来的吐槽,他只是笑笑并没接茬。
那时的他也无法预料到世间万事的发展,对待这个同舍的、不讨喜的陌生人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如他所言,不过是维持礼仪——他不在乎这人本质如何,也无所谓同舍该有的和善氛
围,一切行动的出发点都是减少麻烦。
然而不知从哪一个平凡又深刻的夜里,繁星骤落,梦深时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人低垂又顺从的眉眼,往后却再也忘不掉。
他不再满足于普通的舍友关系,在少年时代尘埃落定后开始变态似地窥探对方的人生。他说不清自己对这个人是什么感情,只是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他,要这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时时刻刻地、并且只会抬眼看他一人。
高一下的学习生活不算太忙,不过高桐所在的实验A班作为重中之重,学校老师都盯得很紧。高桐桌上的书和练习册越摞越高,渐渐地都将他自己埋进去了。
班级小考时他排名仍然靠前,只是再很少得第一了,就连前三也是勉强。他承认人的天赋有限,但并没服输。他想,或许是题做的还不够多,归纳总结的还不到位。只要他认真努力,拼了命地去学,天道总会酬勤——
和他形成鲜明的,就是他的那位舍友。‘柏修文’这三个字在学校电子榜上岿然不动了三年,并常常以压倒性的成绩优势超出第二名几十分。高桐有一次去老师办公室问题的时候,听老师八卦他的家境,其父亲居然就是直辖市的最高长官,一时竟忘了要问什么。
高桐和他的一切交集仅限于同住一个宿舍,除此之外的交流几乎为零。这位舍友实在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而他就是普普通通的小人物罢了。
他们班级所在楼层,每到下课时人是最多的。女厕所通常表现出虚假爆满的假象,许多小姑娘跨越大半个教学楼拽上朋友来上厕所,叽叽喳喳,吵得高桐下课时完全无法补觉。她们穿梭于教室门口与厕所之间,路过时快准狠地伺机往里瞅,看柏修文。
柏修文确实拥有男女老少都欣赏得了的面貌。以至于后来许多年,高桐也辗转了多个城市、见过多少人,却始终再没见过他这样气质与容貌都如此上乘的人。他人生得高大、宽肩长腿,外加上五官尤为深刻,其实算是颇有侵略性的长相;然而偏生气质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沉静,盖住几寸锋利。
高桐有时候会想,他还是有那么点,只有那么一点儿,羡慕这位舍友的。
然而羡慕归羡慕,这点儿心思在繁重的学业压力下都很快消磨殆尽了。穷人孩子早当家,高桐打小儿就明白,像他这种出身若想往后人生有什么突破,也就只能靠成绩一搏……
“知识改变命运呀!”小时候他爹娘搁地里干完活儿,回来就常常念叨着这句话。高桐记忆里,他爹喝着小酒,吃着溜香的蒜薹炒肉,拿着个白面儿满头蘸着油吃;那时油滋啦出的香味儿好像有颜色,和堂屋里暗黄的煤油灯是一样的。
于是他的学生时代,每日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地学,镜片厚了几层,侧面看眼球都凸鼓出来;在亮白的灯光下看密密麻麻的小字,后来太阳穴经常拧劲儿一般地痛,可他总是咬咬牙想,总会过去的。撑过去就好了。
那时他也以为自己会同千万平凡的考生一般,简单又平稳地挨过高中,焦灼且兴奋地等待着人生最重要的考试——从此开始崭新人生。
他深知自己不是太坚强的人。在那些个流泪的不眠夜里,都是靠幻想出来的伟大前程来催眠自己,去尽可能忍耐,可是……
——如果人可以预知未来就好了。
·
变故具体发生在何时,并没有人记得。这也不值得被铭记。
当时高桐吃完中饭回班自习时,发现自己椅子被人拿过去坐了。他思索几秒也没说什么,便一时把后座一人的椅子拿过来借用,随后背诵课本。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
“你们听说了
吗!后天XX工体演唱会,我弄到几张票,到时候一起请假去看呀!”
“看看能不能请下来吧,我爸不带让我去的,很烦,最近成绩又下降了……”
“是故,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
“那可是XX的演唱会,一票难求诶!黄牛都炒成天价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哦~”
“高桐,高桐!”
高桐正背着,忽然被叫了名字。他回头一看,便听对方道:“高桐,你现在背的是下午要抽人默写的那篇吗?”
“……嗯,是的。”高桐愣了一下才回答,他余光往黑板上瞥了一下,上面正写着今日背诵内容。
虽然很莫名,高桐也没多想。他视线刚要转回课本,那两个女生便都围着他坐过来了。其中一个就是当日食堂里,坐在柏修文对面,那个气质明艳的姑娘。
“高桐,你学习那么好,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呗!”
“是啊是啊,以前高一上的时候我们就听说你了,一直大榜第一,可太厉害了……”
高桐一时脸都热了起来。他很少如此近距离跟女孩子谈话、又受到如此夸赞,自然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没有,我就真的挺一般的,没什么值得传授的……”
那个气质明艳的姑娘笑道:“没事呀!你就把你怎么学的跟我们讲讲就好了!数学真的好难,物理我上课也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
“唱晚你就不要忧心了,反正你也不打算高考吧。”另一个女孩子打趣道。
“现阶段还是要把该做的事儿做明白的!”江唱晚噘着嘴翻了翻高桐桌上的笔记,继续道:“所以传授一下我们学习经验吧!或者把你一天的日程都跟我们讲一下?”
高桐无奈,只好回答:“我早上都起得比较早,差不多五点就醒了吧……起床开始背单词,中午文言文。然后像是物理和数学一类的我个人喜欢留在下午做,我上午不太有精神。晚自习就是预习和复习了,然后多做课外习题…… ”
“等等,你晚自习不做作业的吗?”
“老师留的作业的话,利用上下课和空余时间就做得完了。”高桐说。
“哦哦,这样子,但是感觉我早上就起不来……哎,柏修文!”
女孩的视线瞬间转移到他身后,江唱晚朝柏修文挥了挥手,“过来坐呀!”
高桐脊背僵了一瞬,随后放松下来,他翻了一页课本。
他感觉到一阵风。
对方坐在他身后,笑道:“在讲什么?”
江唱晚:“在考虑后天XX的演唱会去不去,以及请教请教高桐如何学习的。”
“那天演唱会时间比较晚,你们下午请假的话应该来得及。”柏修文顿了顿,突然说:“高桐很刻苦,确实要向他学习。”
高桐:……
江唱晚:……其实是比较想向你学习,可惜我比不上你的脑子。
柏修文:……
教室里除了他的三个人,两个在自己前面、一个坐自己后面。高桐夹在中间,却无法参与他们的对话。他努力集中注意力背诵,也始终没做到。
高桐暗暗叹了口气,起身低声说了句我去上厕所,出门到走廊学去了。
——说他自傲也好、自卑也罢,在这个班级里,他常常觉得与人无话题可聊。也是他向来与同学交往不深,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已经贯通了他整个学生生涯。
……
总算背完了,这空晌高桐刚要歇口气,一转头便看见柏修文从教室里出来。
对方也看到了他
,且并无迟疑地向他这边儿走过来,看着他微笑道:“上完厕所了?怎么不进去?”
“呃,是的。教室里有点闷,我在这块儿背。”不知怎地,高桐握着书本的手都出了汗,他机械地回答:“你……”
“我回宿舍了。”对方晃了晃手中的球拍,“刚才是来取这个的。你中午回去午睡吗?”
这时候天气已经渐渐转暖。走廊的窗户开着,春日明朗、春风和煦,对方逆着光站在身前,五官都笼罩着一层温暖的金辉,看起来分外温暖。
高桐垂下眼睛,‘哦哦’了一声,说,那我也就回去了。
“那待会儿见。”
“拜拜。”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下了楼,又在通往宿舍的操场上出现。心里蓦地有种不知名的怅然。
刚打算收拾收拾东西回宿舍了,在教室门外却倏地听见刚才江唱晚旁边那女生的声音。
“你听说了吧,高桐和柏修文那事儿?”
江唱晚一脸茫然:“啊?我不知道啊?”
“高桐不是和柏修文一个宿舍嘛,然后他直接霸占了柏修文的位置。。”
“等等,我一点也不知道啊。你说明白点?”
“我说你怎么跟高桐叫的那么亲,原来是不知道他这档子事……他进宿舍就选了1号位,那位置玩手机啊或者半夜学习都不会被看见!”
“你是说他本来不是那位置的?那柏修文啥也没跟他说?脾气也太好了吧……”江唱晚的语气颇为不可置信,“怎么这样啊,我还没见过这种人。。”
“是啊,好恶心的。”
“……”
高桐那一只打算迈进教室的脚,始终没有踏进去。方才温暖和煦的风,在此刻都仿佛变为最透骨渗人的寒风,刀子般剐蹭着他的后颈。他留了很多汗。
脊背尽量挺直了,可是腿脚一直是软的;大脑有根弦仿佛嘣的一下断了,就连嘴唇都在颤抖;不停地咽唾沫,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要抢……
开学到现在两三个月的时间,他会说自己格格不入,其实也是因为其他人不太理他。反正他也看不上这些人,那就索性自己玩吧。
可他不是没发现,那些同学讲的话有时神秘而隐晦,跟他讲完一句话就相互对视一眼,带着怪诞的笑。
当时高桐虽然隐隐感觉不妙,但具体也不太清楚,就没放在心上。
“真受不了,怪不得他们都说高桐可奇怪了。没分班前就有人说了,我当时还没多想……”
“总之唱晚,你也离他远点吧。你没看你今天问他怎么学习,他态度那么敷衍嘛,这种学霸都特别自私的。”
“哎……”
换床位,这实际上是不太值得议论的事。但每个人听闻此事时都大吃一惊,更别提被占便宜的人是柏修文,而做出这种奇葩事的是大家都有耳闻的、不近人情的高桐。
发生的一切落实了他们的道听途说,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开始了秘密的‘传教’。
那一天高桐终究是没回宿舍睡午觉。他去了厕所,进了最里面的隔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悄无声息地掉了几滴眼泪。
·
下午第一节课的老师请假了,离得很远就听见班级里嘈杂一片。
高桐轻轻推开后门,嘎吱一声,教室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看清来人后,讨论又恢复往常。
他低头径自走回座位,然而屁股还没挨上椅子,却突然背后一寒,蓦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吱的一声,果然身下的椅子被人猛地抽走!
根本来不及防备,高桐直接后仰摔了下去。他只来得及用手扶一下后面,座椅间距太近,他后脑勺重重磕在后座的桌腿上。
“……”
这情况下他实在是懵了,眼前模糊得重了影。恍惚间看见有个人从他身后绕过来,大摇大摆地站在面前。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高桐晃了晃头,发现是张元龙。
这姿势太狼狈了。他支撑着手臂,想要努力站起来,肩膀却被猛地被对方掐住,那双手仿佛铁钳一般狠狠捏住他肩颈的肉,痛得高桐霎时就拧了眉头——
“哎呦,摔疼了没啊?”
他们这边儿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周围的注意。大家都不约而同停止了谈话,将目光转过来。
有个同学说:“怎么了这是?”
张元龙笑着回答:“这高桐不摔倒了吗,我问问他摔坏了没。”
一小部分男生发出了一阵哄笑,其他人似乎还没明白情况,都不动声色地观望着。
高桐趁此机会挣脱了对方。他握紧了拳头,然而看到对方山一样壮的块头儿,还是低头把自个儿椅子拽了回来,不想再惹事。
同学们看他这副样子也觉得挺没劲的,只不过自习嘛,闲着也是闲着,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元龙看他一副冷漠的样子就来气,就跟拳头打到一团棉花似的窝心,他直接抓住对方的衣领子,吼道:“你他妈听不见我说话?高桐,我可是在关心你啊?”
高桐咳嗽了一声,使力把对方的手拂了下去。
“你无缘无故捉弄人,”高桐缓缓说:“然后叫我配合你演一把同学友爱的戏码,我不理你你就发疯,是不是有毛病?”
这话一出,整个班级都静了。
他眼皮都没掀起来看这人一眼,是十足的轻蔑与不屑。高桐拍了拍衣袖,坐回座位里。
在张元龙那近乎涨成紫红色的脸上,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因愤怒都眯成一条缝。他没想到平日里寡言少语、看起来格外懦弱的少年敢当着他的面儿跟他叫板。然而他却怒极反笑了起来:“行啊,那我告诉你为啥收拾你。”
高桐打开笔盒,拿出一只圆珠笔。又把垫在书本下面的演算纸抽出来,开始默写公式。
“今天下午我回班里时,我看见我凳子在你座位里,你来跟我讲讲为什么?”张元龙盯着他,冷道:“是我凳子自个儿长腿会跑了?”
高桐心下一怔,这才想起来中午回班时自己椅子被人拿走,他就随便拿了旁边一个人的。本想午休后就还回去,没想到中午发生了那些事……
他微微侧头过去,视角极轻地扫向江唱晚那头。然而又只是一瞬间,他又收回了视线。
“我最看不惯你这幅样子,装什么玩意儿啊你?”张元龙看着他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便又要开口大骂,却只听前排有人敲了几下桌子:“行了行了,别吵了!都自习!”
班长终于出来说话了。他走到正发生争执的两人旁:“上自习呢,你俩有什么事儿不能下课解决?影响了其他同学学习谁负责?”他转向高桐,说道:“高桐,你等会下课出来一趟。”
高桐心想,为什么要我出去?
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件事几天以后,张元龙一直消停着没找高桐的茬。高桐也以为就这么过去了,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把他叫了出去。
“高桐,你出来一下。”
彼时他正导出圆锥曲线的公式,听见那位年轻、漂亮的班主任叫他的名字,心里不禁愕然。他点点头
,在演算纸上做了个记号便起身出去了。
那节课是数学自习,柏修文坐在他后几排,听到对方名字被叫到时笔尖顿了一下。
许多人都抬起头往外瞄,相比起来柏修文的反应实在不足为奇。他微微侧头看着高桐单薄的背影,复又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没有人知道那天谈话的内容。据一个当时借去上厕所机会摸情况的同学说,高桐低着头站在墙边,双手都隐匿在巨大的校服袖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来。班任和年级教导主任站在他前面,两个人的影子似乎把高桐包裹住了。
高桐回到班级里时依旧没什么表情。大概他这个人也实在是无趣到极致了,同学们也终于熄了八卦之火,都无语地忙碌起自己的事。
后来张元龙如愿以偿地收到了一封道歉信,他大喇喇地延展开那被折叠得板正的纸条,纸张被抖落出清脆的声音,仿佛昭告天下一般地念了几个字,随后笑出了声。
有人瞥到那张纸上高桐的名字,可他看向高桐时,却发现这人却仿佛隔离于世一样静默在座位里,读书。
转眼就到了高二。七八月的时节,津市仿佛一个巨型桑拿房,每个人都被笼罩在窒息的蒸笼之下。走在外面没几分钟就能湿透大半个后背,分外煎熬。
如果设定某个世界位面是以高桐为中心来运转的,那么很容易就能发现他的变化。之前,他兴许孤僻、兴许沉默木讷,但心底里对待身边人一直抱有着真诚与善意;然而在那次谈话之后,他变得多疑、阴鸷又敏感,伴随着极端自我与倨傲,有时候有同学问他作业题目时他会冷漠地回一句我不清楚,每天同人讲话最多不超过十句。
他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区域里,无论这空间多狭窄闭塞都无所谓,只要能容纳得下他就好了。
——他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高二第一次考试放榜了,高桐并没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去看成绩。他等到下午放学以后才收拾好东西去看。
前五名,没有,这是自然的。
前十名,没有。
第二十名,没有……
那天夕阳烧得格外热烈,火红的光照亮了遥远的天际,也映着他苍白脸颊上通红一片。
看到二十七的名次时,他没多意外,转过头就背着书包往宿舍走了。今天学校取消了晚自习,给大家一晚上休息娱乐时间,放放松。
他们寝室在走廊最里头一间,隔壁几个房间也都是同班同学。高桐经过旁边几个宿舍时听见里面格外热闹,就连回到房间里时不时都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大笑。
他们在干什么呢?
高桐只是想了一想,随后又一哂,他们做什么和我又没关系。
他拿出一本书翻来倒去的看,可惜实在看不下去,就爬上床捂住被子打算睡一会儿。然而门外的声音实在越搞越大,高桐以为是自己门没关严实,就下了床打算锁门。
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自己没忍住,还是露了个头朝声音来源处看过去。这一看就看见了张元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