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 65 章

    山崖下, 云海茫茫。

    站在崖边的雅致身影, 却一跃而下。

    急速下坠中, 他几次借着崖壁山石的支撑，成功跳到伸出崖壁，长满绿草的平台上。

    女性alpha侧躺在绿草地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手边的云雾, 闲适极了。

    放松自在，无牵无挂的状态，让夜倾心被掐了一把似的。

    像拧皱了的柠檬，直吐酸汁。

    轻松地获得团战冠军之后，来自蓝星一反常态, 没有去甜品屋, 而是将见面地点定在他们曾经来过的平台。

    夜倾坐到她身旁, 看向远方，淡淡问：“我记得几年前，你曾经说想做机甲战士，现在还那么想吗？”

    “嗯。”艾菲应了一声, 侧头看向夜倾, “我离不开机甲。”

    那是她唯一的出路。

    

    唯一的, 她有可能掌控的道路。

    除了这个, 艾菲想不出突破现状的其他办法。

    不过那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十五岁后她就可以参加模拟机甲测试, 取得模拟机甲专业八级资格之后，才能开始进行机甲实体训练。

    联邦在机甲培训方面, 有一套非常严谨的体系。

    艾菲脑中想着以后的事，视线不知不觉聚焦……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夜倾弧度漂亮的下颌曲线。

    夜倾用的人物造型分明和系统给出的模板相差极小，却因为使用者是他，看着便格外不同一些，一举一动都透着股雅致。

    那股气质，艾菲其实很熟悉，不知什么时候，一起长大的莫莉、琳达、沃克……那些教养良好的Omega身上，也渐渐养成了相似的气质。

    甚至在莉亚娜身上，都可以捕捉到那种气质。

    那是接受过贵族教养的Omega身上，抹不去的印记。

    只是比起其他艾菲认识的Omega，夜倾更自信，更淡然。

    艾菲很感激夜倾，是他将她引上这条路，在那么早的时候……

    幸运地遇见了夜倾，自己才能早做准备，没有走一点弯路。

    成为机甲战士，只是时间问题。

    艾菲有信心成为一个出色的机甲战士，比机甲驾驶技术，艾菲不惧任何人。

    出色的反应能力和爆发力，顶尖的体质，艾家的人，是天生的机甲战士。

    不过在那之前……她首先需要为自己打造一架机甲。

    那可不便宜。

    夜倾心跳得厉害，垂眸问：“那你现在成功了吗？能够包揽机甲争霸单人和团体赛冠军，你已经成为优秀的战士了吧。”

    艾菲张了张口，想说这才哪到哪啊……她现在连机甲的边都摸不到，学校里常规的模拟机甲训练也才刚刚开始。

    话即将出口的时候，艾菲忽然顿住，恍然察觉，如果她那么说了，她的年龄可不就暴露了吗？

    她要怎么解释她还不满18的现实？事实上还没满14……

    三岁就上星际网……哈哈哈，这个怎么解释，好像都解释不通。

    即使她这么说了，多半也会被夜倾当做笑话。

    比起被现实误导的结论，真实的状况反而更像谎言。

    微笑……

    艾菲只能微笑。

    虽然她从始至终没有说谎，可……她对夜倾的确隐瞒了许多。

    艾菲不想骗他，所以选择沉默。

    夜倾唇线抿直，

神色淡了下来。

    从她的反应来看，她或许真的很小。

    心情复杂。

    夜倾不知道她究竟经历着什么，可是她的态度并没有变，来自蓝星拒绝自己接触现实中的她。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艾菲继续微笑，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头上的风冷呼呼的？

    还有越来越冷的趋势……

    艾菲清了清嗓子，尴尬地打着哈哈：“风有些大。”

    夜倾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不想说话。

    艾菲：“……”

    艾菲眯着眼，视线透过眼缝儿偷偷瞄了眼夜倾，摸不准他究竟有没有生气。

    好像……气氛更尴尬了。

    艾菲没话找话，“从这里放烟花感觉不错，挺漂亮的。看着烟花在脚下绽开的感觉，很特别。上次我自己放了许多……”

    夜倾微怔，开口说：“一个人在这里放烟花多无聊。”

    自己上回既失望又窘迫，忽然离开，他以为来自蓝星会跟着下线。

    “那时我想着，或许你忙完了还会上线呢。而且我那天买了许多……特别多。”

    比现在放在背包里的，多出了太多。

    夜倾心里一跳，明知她对他无心，唇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相识多年，夜倾明白来自蓝星有多努力，她的时间表向来排得满满当当。在一个地方空等几个小时……来自蓝星怕是从来没有做过。

    他没有说过他会再上线，来自蓝星却还是等了。

    夜倾喜欢这种破例。

    酸里有一星半点的甜味儿，心中总是安慰了些。

    想到许多年前，那个在他面前哭泣的来自蓝星，夜倾安慰自己，不管怎样，他在来自蓝星心中总是有些不同的。

    她只需给他一点点回应，他的这颗心呐……

    就放不开，抛不下……

    “你现在和父母还好吗？”夜倾问。

    艾菲摇头，“很久没见了。”

    想到那不见踪影的夫妻俩，还有家里那群带不走的仆人，艾菲叹了口气，“我更想搬出去住，对家里那些仆人眼不见心不烦。还不如机器人省心。”

    夜倾默默听着，心里想得却是，听她的口气，家里的仆人怕不止一两个。

    很好，范围又缩小许多。

    能够用得起智能机器人，聘用仆人，来自蓝星的家庭应该颇为富裕。

    提起那些仆人，艾菲忍不住抱怨：“都星际时代了，为什么不能将那些人，全部用机器人替代了？那些算计来算计去的，明争暗斗，只要想一想就心累。”

    夜倾失笑，“一码归一码。你不能因为一两个人的态度，就抹杀了其他人的价值。”

    艾菲撅着嘴，气呼呼地看着他，“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夜倾被她久违的孩子气逗笑了，顺着她的毛撸了两下，“你说的对，科技发展到如今，很多事都可以用智能AI替代。”

    艾菲脸上刚露出一点笑意，就听夜倾继续说道：“人类的财富已经足够供给每个公民所需要的衣食住行，医疗教育。然而人们需要工作证明自己的价值，获取上升通道，实现自我认同。虽然联邦有救济体系，可多数人，并不甘于每日和别人吃着一样的伙食，穿一样的衣服，像宠物一样等待投喂。”

    艾菲想像一下，无数人在家里等着食物上门的场景。

    emmmmmmm

    略诡异，像养在猪栏里的猪。

    夜倾看向她的目光盛满
温柔，“身为强者，在享有权利的同时，也得承担起责任。给予弱者工作、尊严、梦想和更好的生活，是强者应该有的担当。”

    艾菲心中一震，这些话她并不是第一次听，然而……亲眼见识了艾宁轩之流，艾菲心中隐隐对那些道貌岸然的话嗤之以鼻。

    他们只是说得好听罢了，在这一刻之前，每次听到类似的话，艾菲总会在心底里嘲讽，冷眼看着他们的表演。

    可是这么说的人是夜倾，他的神情那么温柔，声音那么坚定，那种艾菲以为不过是冠冕堂皇，装点门面的谎言，从他的口中说出，却让她不由想要信服。

    如此轻易。

    心底的动摇，让艾菲不由自主地想要抗拒，她不服气地说道：“都说人之道，损不足以补有余。贵族们不就是如此？”

    她抿着唇，表情别扭，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倔强里带着期待，她摆出张牙舞爪的姿态，像只虚张声势，冻得发抖，渴求温暖，却又想要保护自己的小花猫。

    似乎他只需伸出手指轻轻一戳，她便会歪歪扭扭地躺下，露出柔软的肚皮，缠上他的手臂，依偎着，任他揉搓。

    想到来自蓝星自幼年起，便缺少父母照料，他曾经以为那时她已经十岁了，可实际上，她还要年幼许多。

    夜倾心中一软，“只懂榨取，不懂培育，是粗鲁的暴发户做派，可不能称之为贵族。”

    艾菲只是定定地看着夜倾，期待他继续下去，她也说不清她究竟在期待什么……

    又或者，她内心里隐隐明白，她想要一个……继续下去的理由。

    日复一日的冷待，年复一年的高强度训练，偶尔，只是偶尔，筋疲力竭地躺在训练室的地板上，模糊地看着训练室里苍白的天花板的时候，两只眼皮困乏得直打架，还要被修催着爬起来训练，榨干全身最后一丝力量，才能完成当日的训练目标。

    一次……两次……

    用尽勇气，艾菲才能从地板上爬起来。

    她也想过放弃。

    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这样没有尽头的辛苦真的有意义吗？

    只要她停下脚步……很快她就会被放弃、被彻底疏远，等待通往终结的命运。

    夜倾低低地笑了，揉了揉她的发，“尊严、慷慨、自律、良知、守护、奉献、坚定且独立的意志，具有这些品行，才能被称之为贵族。”

    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艾菲却咬唇，继续反驳：“贵族里道貌岸然的人可不少，面上看着光鲜，内里一股子坏水。”

    夜倾也不否认，只含笑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自从猜到她的年纪比自己小了许多之后，夜倾的心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些改变。

    不论她的出身如何，夜倾希望来自蓝星，能够认同他的出身。

    “的确，许多贵族不具备高尚的品行。可即使他们的内里再龌龊，也得顾忌体面，维持家族的荣誉。荣誉昂贵且易碎，一旦失去，便难以弥补，寸步难行。”

    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艾菲苦笑，艾宁轩和莉亚娜恨不得她发疯去死，却始终束手束脚的，是不是就是因为所谓的体面？

    夜倾耐心的举例：“许多年前，有一位叫做费迪南的贵族，在公众面前强行标记了三个Omega，事后他只能将手中的权柄交给他的继承人，自己隐退。”

    艾菲眨了眨眼，她知道莱茵说的是谁，那一晚发生的事，她记忆深刻。

    “即使费迪南不主动退下去，外界的压力也会压得他不得不退，这就是游戏规则。失去荣誉的人，就像碎裂的瓷器，没有人会继续认同他，也没有
人会继续追随他，甚至懒得再多看他一眼。失去了追随者，他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什么事都做不成。”

    艾菲捧着脸吐槽，“无情又虚伪。”

    心底却渐渐认同了夜倾的话语。

    “的确。可如果一个坏人，做了一辈子好事，除了他自己，谁又能说他是个坏人呢？”

    艾菲：“……”

    没错。

    评判一个人，只能看那个人做了什么，而不是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维护荣誉，就是在维护真正高尚的人。

    ……

    艾菲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从背包里拿出许多烟花，看向夜倾，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再过一小时，这里就天黑了。如果你还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放烟花。”

    自从把登陆点定在这里之后，艾菲习惯性地在背包里放几捆烟花，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好的时候，习惯性地放两只。

    看着璀璨自眼前升起，又在视线里消失，心情总能平静许多。

    夜倾点点头，心里的那些酸气，不知怎么就散了。

    她仍然一副懵懂的模样，仿佛和情爱绝缘。

    是自己先入为主，错判了她的年岁。

    也是自己先喜欢上了她。

    ……还能怎么办呢？

    说到底，他只是不想放弃。

    

    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和其他任何alpha交谈的感觉，都不一样。

    哪怕不能相爱，夜倾也不想失去她。

    加西亚和艾家的民航名单已经到手，剩下……只需要慢慢筛查就好了。

    虽然这的确是一项繁杂的工程，可是性别、年龄、经历足以将目标缩减在可控的范围。

    他想知道来自蓝星究竟是谁。

    想要站到她面前。

    ……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氤氲在平台上的雾气散了，艾菲手中挥舞着烟花棒，礼花筒发出“嘭——”、“嘭——”的声音，烟花在深蓝的夜空绽放。

    手中的烟花棒渐渐熄灭，艾菲回头，夜倾手中拿着烟花，烟火的璀璨在他眼底盛开，他唇角弯着。

    见她看过来，四目相对，夜倾笑得格外温柔。

    艾菲又拿起一只烟花棒，借着夜倾手中的烟花点燃，当五彩斑斓的灿烂在空中绽开的时候，忍不住对着郁郁葱葱的山林发出嚎叫。

    许多话她说不出口，只能借由语焉不详的叫喊，发散她心中的震动。

    夜倾……温柔、强大、坚定。

    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让她忍不住对这个世界也向往起来。

    夜倾，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