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之外,漆黑的海水无声流淌。
叶简默默抱住被子，坐在床头。
……干嘛吓我？
他盯着那个舷窗，有点小郁闷。
刚才那只手,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可是，有什么人能在深夜潜到海水之下,这么近距离地靠近游轮……甚至不需要借助任何潜水设施？
……想不通。
但是好困。
叶简与舷窗之外的黑暗对峙几秒，垂下脑袋。
是换个房间，还是……
算了，这么晚了，还是不要麻烦别人。
于是叶简慢吞吞地将手伸向窗边,唰一下拉上窗帘。
舷窗被遮得严严实实，他又谨慎地检查一下,确认外面真的看不到里面，才略微放心。
再慢吞吞地把枕头和被子挪到离舷窗远一点的位置，躺下来。
缩进被子里,默默蒙住头。
……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精神不是很好的叶简和精神同样不是很好的汤小名在甲板相遇。
“叶医生,早上好……”汤小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察觉到叶简的目光,立马道,“我没有熬夜玩手机！我是做噩梦了！”
叶简：“噩梦？”
汤小名：“对啊对啊,昨天晚上我梦到自己掉进海里，周围游来很多漂亮的人鱼……”
“然后他们就很凶地冲我龇牙咧嘴,想赶走我！”汤小名心有余悸,“好恐怖的梦。”
叶简微讶。
居然梦到了人鱼,也是昨天晚上？
他道：“你梦里的人鱼……是什么样子的？”
汤小名比比划划：“就是里人鱼的样子——上面是人,下面是长长的鱼尾。”
“怎么了叶医生，难道你对人鱼感兴趣啦？”
叶简无言一秒，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有没有可能，人鱼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是人？”
汤小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汤小名一副梦想破碎的样子。
“叶医生不要再说了！我脑子里有画面了！啊啊啊！”
叶简沉默。
人鱼是人身鱼尾，擅长歌唱。
他昨晚在甲板上听见奇怪的歌声，又从舷窗外见到那只苍白的手……
难道昨天晚上，出现在自己舷窗外的真是传说中的人鱼？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叶简面无表情，觉得自己肯定是没睡好，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吧。
甲板上的风，似乎比昨天凛冽很多。
叶简和汤小名准备回到船舱，路上的时候，遇到一男一女两个游客正在聊天。
“真糟糕，我昨晚做噩梦了。”
男人抱怨道：“搞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女人颇为惊讶：“你也做噩梦了？梦到什么？”
男人：“梦到我不小心掉进海里，周围有很多人鱼赶我走……”
女人更加惊讶：“我也是这个梦！”
她又飞快地道：“昨天晚上这里的很多人都做了这个梦，连船长都不例外！”
“他们说，这是人鱼给我们的提醒，告诉我们前面有危险，让我们赶紧返航。”
男人：“不会吧？这可是我难得的假期，我可不想返航！”
女人：“可是，还是性命更重要一些……”
男人：“不过一个梦而已，你真的相信有人鱼的存在啊？”
汤小名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惊讶，变得有点凝重。
于是扭头，对叶简道：“叶医生，你昨晚也做了那个梦吗？”
叶简摇头。
汤小名：“那，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是他一个人的噩梦，没想到这座游轮上的那么多人，居然在同一个时间梦到同样的内容。
这实在有点惊悚。
叶简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沉思道：“先去找船长交涉一下吧。”
说话间，他们已经快要走到通往船舱的楼梯前。
叶简脚步一顿，猛地拉住汤小名的手臂。
他嗅到一丝血腥味。
汤小名不明所以地扭头，刚要说什么——船舱内，一声尖叫撕裂耳膜。
“杀人了！！”
异变与惊惧一瞬间发生，一个满脸胡渣的高大男人从船舱内冲出，衬衫沾血，手提一把染血的刀。
此刻，船舱通往甲板的楼梯口正站着叶简和汤小名。
男人抬头，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毒蛇般死死盯住这两个人。
危机感瞬间蹿上脊背，叶简没做多想，猛地推开汤小名，挡在他人身前。
“我活不了，你们都别想活下去！！”
“叶医生！！”
男人的怒吼与汤小名惊恐的喊叫中，叶简重重撞上甲板的围栏，脊背撞得生疼，发昏的视线中，双目通红的男人掐住他的脖颈，举起手上滴血的刀——
刹那间，庞大的巨轮震荡颤抖，海水掀起亿万吨的巨力，巨轮浮于海洋之上，就像轻飘飘的一叶扁舟。
世界天旋地转，叶简尚未反应过来，已如失去羽翼之鸟，直线下坠。
扑通。
冰冷的海水，淹没视野。
寒意浸透衣衫，渗入皮肉骨髓之间。幽深海水之下，所有的喧嚣都被阻隔在外，这里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叶简意识恍惚，缓缓沉入深海……忽然之间，阴影自海底而来，他的后背抵上冰冷的胸膛，腰间环过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
毫无温度的掌心覆住眉眼，最后的视野也被切断。叶简眼睫一颤，正想抓住那个人圈着自己的手……
他的脖颈微微一疼。
像是被谁轻咬一口。
叶简：“……”
再回过神来时，微光刺入眼底，海水褪去潮湿，他又回到温暖的甲板上。
叶简微微一怔。
怎么回事？
他刚刚还在海里，现在……
“叶医生！！”
激动到破音的话语打断叶简思绪，汤小名像只兔子似地蹿过来，因为动作太急，差点还摔了一跤。
“太好了！你没事！！”
叶简起身扶住他，只觉眼前还有些发晕：“发生了什么？”
正高兴不已的汤小名闻言一愣，呆呆地道：“我也不知道。”
刚才，海洋之心号似乎被海水掀起，整个翻转过来。他们所有人都如同坠入海中，浑浑噩噩，不知身处何方。
但很快，他们就恢复清醒，发现自己依然待在船上，哪都没去。
原本坠海的叶简也回到甲板，完好无损，身上不见伤口……就像是被大海温柔地送回。
叶简眉心微蹙，似乎还想说什么——船舱之内，清醒过来的人们传出哭声：
“救命！他流了好多血！”
“医生！有没有医生！”
叶简眼底一肃，立刻起身，快步赶过去。
汤小名仰头注视他离开，忽然一怔。
从他这个角度，叶简修长雪白的脖颈一侧，不知何时落下一圈鲜红的咬痕。
如此张扬明显，充斥着赤裸裸的占有欲……简直就像是一道宣示主权的标记。
可是从昨天到今天，叶医生身边出现过别人吗？
“……”
海风吹来，汤小名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抓着扶手站起，刚想离开这里，余光瞥见海面之上，一抹刺目的红色。
汤小名瞳孔一缩。
鲜血染红雪白的泡沫，一具面朝下的尸体缓缓浮出。
是刚才和叶简一起坠海的男人。
汤小名：“……”
哥！我要回家！！
——
游轮内，被刺伤的客人一共有三位。
好在他们的伤口并不算特别严重，船上也有一些简单的医疗设备。叶简帮这些人一一处理好伤口，细致地包扎。
“近期不要沾水，好好修养。等回到岸上，再去最近的医院检查一下。”
对面的人捂住受伤的手臂，劫后余生般连连点头：“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船长就站在叶简旁边，见受伤的人都得到及时治疗，拿出手帕擦擦汗，同样感激地向叶简道谢。
叶简轻轻摇头：“分内的事，不用道谢。”
“不过，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船长纠起眉头：“他是……”
从船长的话里，叶简得知刚才那个持刀伤人的男人身患绝症，对外说是想享受最后的时光，所以才会踏上这艘游轮。
但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想拉上无辜的人为他“陪葬”。
船长后来在房间里找到他的遗书，文字里充满对自己患上绝症的愤怒与绝望，他觉得老天对他不公，进而憎恶周围的所有人，认为既然自己不幸，那其他人也别想好过。
叶简微微蹙眉：“他人呢？”
船长：“他死了。”
叶简动作一顿。
“坠海的时候，死在海里了。”船长道，“我们已经报警，准备返航。”
“不过，这种人也算死有余辜，好在他没有造成更多伤亡，不然我就没法和客人们交待了。”
船长叹息的时候，叶简眸光微凝，陷入沉思。
是谁杀了那个人？
坠海的时候，他分明能感觉到，海里有一位特殊的存在。
难道……
脖颈一处忽然微微泛疼，叶简抬手轻碰，因为看不见那个位置，加上疼意只持续数秒，他没有多在意。
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海洋之心当然不可能再航行下去，只好被迫返航。
一天后，游轮上的游客安全落地，但他们还不能回家，要先去警局做调查。
汤小名跟着叶简下船，不断偷瞄叶简后颈。
一天过去，叶医生脖颈之间，那道如同标记的咬痕依然没有消退……
要不要告诉叶医生？
就在汤小名准备张口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叶简忽然回头。
身后是蔚蓝辽阔的大海，雪白的浪花翻涌，几只帆船悠悠停在海边。
不知为什么，明明海面空无一人，但就在刚刚，叶简莫名生出一种自己被某种危险兽类盯住的危险感觉。
是错觉吗？
叶简凝神片刻，缓缓转过身。
应该……只是错觉。
——在叶简看不到的地方，一条美丽的墨色鱼尾划开波澜，自海水之下浮出。
随即，不紧不慢地朝他离开的方向追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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