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卡,签字,提交报告单。
松代一树办手续提了三年的年假。
不是三年积攒下来的年假,他办的手续是整整放假三年的真·年假。
这待遇要说出去恐怕能引得无数求职者趋之若鹜,雪花一样的简历直接往公司hr那里投。
可惜了,管理局是政府机构,进这里得考公。
当然了,也不是人人都能有松代一树这么长的年假。
他情况特殊。
“打扰一下,”松代一树单手扣了扣桌台,“任务完成后递交报告是这吗?”
还有十分钟下班,桌子背后的女生不耐烦的抬起头准备让他明天再来。
“对……是这。”她一愣,不由自主的回答道。
来人是个生面孔。
值得一提的是,长得很帅的生面孔。
小姑娘一边打开提前关机准备下班的电脑,一边手指飞快在群里发信息:【如实交代,最近哪个部门进了新员工,来交任务完成报告的时候狠狠把我帅到了。】
临近下班时间,所有人心都是野的,信息一发出来群就跟炸了一样。
【坐标后勤组,没有新人。】
【坐标技术组,没有新人。】
【坐标传送组,没有新人。】
……
很快管理局内全部小组就在群里发成了格式一致的全家桶。
【都没新人?那别是看错了?】
【人呢,】群里闹闹腾腾嚷嚷了半天才发现最开始信息的小姑娘发完那一条再没回复过,【别是快下班了逗我们玩吧?】
“任务完成递交报告是吗?”小姑娘开了电脑,“员工编号麻烦提供一下。”
电脑上,顺着一行数字的输入,跳出来一张行动组组员的职工信息界面,蓝底的证件照左边代表名字的部位几个大字:松代一树。
小姑娘没忍住抬头比对了一下照片和真人。
照片里的少年看起来最多十七八岁。
总局的证件照都是入职的时候统一采集的,没想到,这居然还是个总局的老员工。
照片外,真人对她的这番对比一无所知,低着头从文件夹中抽出了四张身份基础信息:“对了,还要申报一下任务内死亡身份。”
“是……报销这四张身份卡的死亡记录吗?”她看着松代一树递过来的四张身份卡迟疑了一下。
“对,”松代一树吊儿郎当弹了弹纸面,“怎么?有问题不能报吗?”
“不是不是,”她忙不迭摇了摇头,“很少见一次性报销这么多死亡身份的。”
“一般大家都是做完一个任务报一次,”她一边输入信息一边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很少有像这样攒三四个一起报的。”
松代一树捏了捏鼻梁,还没等他解释这就是一个任务内的死亡身份,手快录入了全部信息的小姑娘就有点尴尬的开口道:“诶……还真是一个任务内的。”
“那麻烦提供一下任务信息。”
“任务信息……”想起这个尴尬的名字,松代一树又想捏鼻梁了,“健康成长阳光童年。”
这名字,伟光正的一时把小姑娘弄得人都懵了。
管理局下属世界支柱遭受冲击,只有重要npc安全成长到十八岁,面临倒塌的世界支柱才能稳定下来。
为了保证任务世界良好存续,管理局专门抽调了一批优秀员工,绑定了个【健康成长阳光童年】系统,一对一专人负责npc安全。
——而松代一树就在此列。
而作为专人负责npc五条悟的员工,他的目标就是在五条悟成年之前尽可能的待在他身边,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的生命安全直到npc成年世界稳定。
“健康成长阳光童年……好的,”柜台后的小姑娘一边输入一边调开了柜台向外屏幕:“确认一下,是这个任务目标吗?”
猝不及防,直面他的屏幕上蹦出来一张五条悟的脸。
不是那张他最后离开任务的时候看见的脸。
也不能这么说。
他的意思是,这张照片上的时间要比那个时候更早些。
管理局任务内信息处理延迟长的吓人,松代一树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认出了这张照片拍摄于什么时期。
这是一张五条悟十岁左右时候的照片。
他站的离屏幕太紧,照片蹦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托高分辨率屏幕的福,这张照片清晰的分毫毕现。
也许是太阳快要落山了,在似夕阳一般的浅橙色暖光照射下,尚且还年幼的五条神子周身被渡上一层闪烁的金边,轻轻巧巧便勾勒完成了他的轮廓,安静而又肃穆的不可思议。
“您好?”柜台后面的小姑娘疑惑的提高声调又问了一声,“是任务目标有问题吗?”
“嗯?没有。”松代一树猛地回神,收回视线往前走了几步,没心没肺地在屏幕下方签上名字。
五条悟现在和他有什么关系,任务报告一递,年假申请一交,他从这一刻开始人在总局,心已经在夏威夷了。
大屏幕上的照片骤然消失,变成了管理局默认的系统桌面。
“任务信息录入已全部完成,死亡身份报销登记完毕,”小姑娘把四张身份基础信息又重新递还给他,“祝您假期愉快。”
“谢了,”松代一树接过回执单和身份基础信息神采飞扬,头也不回地把这五张纸一起揉成了一个纸团,看都不看就随手扔向了大厅内的废纸篓,“你也愉快。”
纸团准头惊人,正中桶口。
头顶上的钟表从五点五十九骤然跳到六点整,下班时间到了。
幸亏提前来了十分钟。
他下午七点半飞夏威夷,要是刚刚人事部的以快下班了不能办理为理由让他明天再来,那他今晚的飞机就得改签。
是得谢谢人家。
办完程序,松代一树心情好,这会说话的时候笑得也好看。
“没事没事。”小姑娘受宠若惊,站起来摆了摆手。
【没拍照,我哪敢拍。】等到她坐下再拿起手机的时候群已经炸了,只好挨个回复道,
【不是新人,似乎是个之前没见过的老员工,我看见他职工信息了。】
【好像是行动组的?别想了人家三年长的大年假,早就提着行李离开总局了。】
松代一树提着简单的行李坐上去机场的车。
群里冒出来个行动组的:【我们组?我们组都是拿智商换武力的猩猩,不过说起来最近好像确实有一批才出任务的。】
【似乎是个长期任务……】对话框里的回复一条一条的冒,【听说最短的也在里面待了得有七八年。】
有一件事说错了,松代一树站在登机口,看着久违现实世界里忙忙碌碌的安检人员和提着行李的旅客,不由得吹了声口哨。
他在这个任务内前后待了起码有十年,所以才能在完成任务登出世界后提出整整三年的年假来。
从现在开始这是休假时间,一切工作相关的事情与他免谈。
“对了,a……不对。”松代一树习惯性的叫出一个字母后忽然停下。
现在是任务外的现实世界,完成任务之后,总局装配的【健康成长阳光童年】系统,全部统一卸载专属任务程序,重新分配搭档。
任务内待的太久,有点混淆任务与现实,他这十几年叫系统习惯了,刚刚下意识开口就是系统的编号。
也怪不得总局给他能批下来三年的年假,他们这一批做这个任务的,基本上都在任务世界里待了得有十年往上。总局害怕员工混淆任务和现实,看见像他这样做完心理测试之后数值还在标准线以上的申报年假,想都不想就直接批了。
飞机的抵达点是夏威夷,他早过期的护照也是总局加急给他办的,机票是年假批下来之后现买的,行李什么也没准备,他空着手就连包也没提,浑身上下除带了个手机手机就还只带了个人来。
他这会坐在飞机上,经济舱的位置太窄,怎么坐都感觉兜里的工作证硌的不行。
国际航班,总局是打算给他升舱来着。只可惜他买的时间太紧,头等舱满了,头等舱后面的商务舱也满了,最后总局退而求其次,给他选了个靠窗的座位。
这座位可选的真不是时候,要是飞机上的窗子能打开,难保松代一树这时候不会直接把工作证丢出去。
飞机舱门已经关闭,空管塔台申请飞行。
机翼往上延伸,然后冲进云层里去,撞散一片薄云。
一般情况下,离开任务后松代一树都会极力避免自己去想起来和工作有关的事。
在管理局的心理评估中,是否能够分辨清晰世界内外区别也是重要的指标之一。
但今天例外。
大概是递交报告的时候看见了幼年五条悟的照片,少有的,他梦见自己在这个任务里第一次死亡的时候。
呼吸困难,四肢无力,眼前一片灰白。
系统那边准备好了下一个身份传输,等到这个壳子一咽气就能无缝衔接。
死亡的感觉不好受,虽然说管理局那边可以接管,但松代一树这次也没来得及打报告。
潺潺血流像小溪,几乎染红他白色的外套。五条悟的手冷的吓人,像是从冰窟里被挖出来一样不停的抖。
那时他心中惶恐太甚,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也和松代一树一样冰,甚至比他的体温还要低。
挡下超规格世界外攻击伤口刻骨的疼,歇斯底里地把他全身的力气抽空,五条悟的手捏的他手腕也生疼。
太久没有梦见过这么久远的事情了,他现在甚至有点想不起来那时候是伤口更疼还是手腕更疼。
松代一树猛地惊醒。
倒不是被噩梦惊醒的。
任务是任务,现实是现实,主要是从任务出来后他就滴米未进,饿了整整两天两夜的胃向他发出警告,他是被疼醒的。
红眼航班,松代一树打开手机连了飞机上的wifi付费买来一瓶凉水和面包。
总局的后勤组同事的视频简直在wifi开启的瞬间就同时弹了出来,休假时间打电话丧尽天良,松代一树慢条斯理吃完面包晾着对面打了三四个未接,才同意视频。
——“松代?”视频那边后勤组灯火通明,同事顶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终于接电话了。”
松代一树给他这一副看见仇人似的表情吓一跳。
“任务世界出问题了,”只可惜后勤组的同事只眼冒凶光了一瞬间,然后一个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看起来眼泪都快冒出来了,“你负责的重要npc黑化了,后勤组的同事已经折进去好几个了,再不解决世界都得玩完。”
松代一树:???
他不才从世界里出来两天吗?后勤组的干什么了?
“怎么回事?”顾及着旁边的乘客还在睡觉,他压低嗓音,“你逗我?我他妈为了让他健康成长眼睁睁守了十几年,才走没几天他黑化了?”
电话那头指了指身后一团乱的后勤组其他人:“没逗你,我们都疯了。”
“凌晨两点多全组被提起来加班,隔壁技术组为了分析世界偏移原因现在都灯火通明。”
“现在任务世界谁进谁死,查不出原因,初步分析是npc五条悟黑化了,”后勤组同事深吸一口气,“技术组意思,要不你回来看看?”
窗外,红眼航空外的夜空闪烁着一点孤星。
松代一树按住还在隐隐作痛的胃部。
后勤组那边的同事还在喋喋不休。
好了,他现在感觉头也开始疼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