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魏征离开东都后,因为中原各处叛军四起,阻塞关卡,南下旅途并不顺利。
好几次被叛军逮到,差点被拉入伙。
最终全凭对种花先生的信念,才逃出升天。
不过却也因此在路上耽搁了大半年时间,好不容易才走到江都城下。
入城以后,他第一时间打听杨遇安所在,却无人知晓。
幸而他知道种花客师门在江都后土祠,如今的琼花观,便准备择日登门拜访。
哪知尚未成行,却在这处打尖的酒肆听到了故人消息。
遗憾的是,自己来晚了一步,种花先生早已经离开江都。
但相比起先生终于出山的消息,这点遗憾又算不得什么。
“琼花盟……保境安民……贤名闻于坊间……先生果然从不让人失望啊!”
魏征微微捏拳,目光绽放久违神采。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这半年来吃的苦头,全都值了!
下一站,丹阳!
……
时光飞逝,转眼又半年。
丹阳城外一处田地,风吹稻浪,农夫们在田垄间汗如雨下,忙得顾不上吃饭,却仍掩饰不住脸上笑意。
这是丰收的喜悦。
因为改进了美田、耕作之法,今年道盟麾下的佃户增产了近三成。
其他非道盟的农户偷偷学习此法,也增产了一成。
一时之间,丹阳城郊金浪如海,让人暂时忘怀了纷乱时局,莫名有种重回太平盛世的错觉。
作为琼花盟盟主,杨遇安一早便带领道盟一众当家下田,以身作则,指导耕作以及接下来轮种之事。
不过他虽然理论知识点满,还有“枯荣”外景对农作物的加成,但具体到农事之上,却实践经验不足。
于是他认真自我检讨一番——主要是被农事小能手陆双嫌弃碍手碍脚——最终大手一挥,任命陆娘子全权负责秋收与下一季轮耕之事。
自己则与同样遭到嫌弃的陆馆主与魏征坐到田垄之上,取出带来的热饭,就着陆双腌制的“醋芹”,吭哧吭哧地吃起来。
“醋芹”的制作工序是魏征口述的。
虽然他始终坚持陆娘子的手艺比不上自己阿娘,但却是三人中吃得最快的,不过片刻之后,满满一竹筒醋芹伴饭扒光了。
杨遇安见他盯着自己手中那筒醋芹,一脸意犹未尽,便笑着将自己那筒菜推到他跟前。
魏征初时颇为不好意思,奈何敌不过肚中馋虫,很快又吭哧吭哧地夹菜扒饭。
温饱未必思银欲,但聊天打屁是免不了的。
要说时下什么议题最火热,自然是王世充南征的战绩。
陆馆主因为有南方陆氏主宗的联络渠道,所以消息最为灵通。
“虽说刘贼丹阳一败后,便再难成气候,但王世充这支江淮新军也是初上战场,他本人过去也从无单独统领大军出征的经验,所以战前胜负之数,不过在五五之间。”
“哪曾想渡江之后,王世充这支兵马虽然一开始打得踉踉跄跄,但很快便压过贼军,而后一路直下吴越腹地,势如破竹。如今刘贼损兵折将,就连自身也战死沙场。”
“更难得的是,王世充每战所得,悉数归于部下,自己分毫不取,于是将士尽为他所驱驰。”
“经过一年历练,王世充这支江淮劲旅已颇有几分虎狼之师的模样,只怕……”
陆馆主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众人自然都知道他担心什么。
当初双方有一年停战之约,如今王世充果然在一年之内基本平定叛乱,凯旋在即。
有一支虎狼之师在手,他若要秋后算账,琼花盟如何抵挡?
“我们毕竟是道门中人。”杨遇安出声安抚道,“先帝与当今至尊历来崇佛尊道,只要我们不明着造反,王氏父子便无法公然带兵来剿灭我琼花盟。而若只是私下来挑事……我们也并非没有自保之力。”
“这倒也是。”
陆馆主想起这一年来丹阳的种种变化,特别是琼花盟因为杨遇安这位盟主拥有异常强大的向心力,顿时定心不少。
但旁边的魏征却有不同意见:“盟主!据我所知,这王世充乃是个枭雄般的人物,其性狡诈,切不可当作寻常鱼肉乡里的暴吏来看待!”
见杨遇安未置可否,魏征继续道:“此人乃是我琼花盟大敌,故而属下也一直暗中收集他的情报。虽然我不如陆馆主消息灵通,但数日前,通过江都柳娘子私下眷抄的郡府战报,查到了一桩隐秘之事!”
“哦,玄成查到了什么?”杨遇安好奇问道。
对于这位前世《隋书》的“主编”,杨遇安丝毫不怀疑他整理案宗,分析情报的能力。
便见魏征肃声道:“战报上说,王世充一部击溃刘贼主力后,贼众大多四散遁逃入海。若出海追剿,费时费力,且有反复之危。于是王世充便在吴地一处名为'通玄寺‘’的佛刹当着佛祖之面焚香为誓,约定降者不杀。众贼听闻之后,旬月之间纷纷上岸来投,王世充将众贼引到黄亭涧附近屯住。于是吴地贼患就此平息。”
“这不是正好说明王郡丞颇得佛性,拥有慈悲心肠吗?”一旁陆馆主不解问道。
“馆主莫急,以上所说,只是战报之词,并非代表事情真相。”魏征摇头道。
“那玄成是察觉了什么?”
这次开口的是杨遇安,对于王世充的生平,他隐约有些印象,但具体到这一段,毕竟不必上他后面人生的高光时刻,所以记不太多。
“按战报所言,黄亭涧屯住的贼众多至三万,少则两万。两三万人聚集一处,又是曾经落草为寇之辈,如何管治,必定是个极为棘手的问题。一有不慎,便又是一支新的贼军,让南征军前功尽弃。”
“那王世充如何管治呢?”
“王世充没有管。”魏征果断摇头,“战报写到此处,便再无提及,后续一些往来公文也是如此。”
“这……难不成他报了功,挣了名声,便将贼人就地遣散了?”陆馆主讶声道。
“若是如此操作,魏某顶多只会说他是个欺上瞒下的小人,断不会以‘枭雄’来评价。”
魏征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就在前日一份新的战报中,王世充忽然又来给手下将士请功,上面所报杀敌之数,不多不少,正好是三万!”
“这……”
陆馆主瞠目结舌,渐渐明白魏征话中未尽之意。
杨遇安同样听懂了他的暗示,并且终于记起前世史书记载——
王世充假意约誓,将三万贼众骗到黄亭涧后,悉数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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