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他的弟弟啊!”
“弘历居然,居然……”
“砰!”一杯滚烫的茶水猛地被雍正摔到了地上,热水四溅。
苏培盛心下一抽气,很是庆幸自己就侍立在皇上身后,而那那盏茶水摔的位置是前面,离自己,也离皇上有段距离。
不然的话,被溅到,不死,那真是要被滚烫的茶水溅到烫到一层皮的。
更庆幸没有伤到皇上,对的,在苏培盛心里皇上比自个还重要。
“朕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弘历居然有这样的想法,简直……”雍正铁青着一张脸,那一双一向幽深至极的眸子里盛满了失望与不可置信!
“这是朕的儿子么?”雍正轻轻呢喃着,不愿相信着。
那一瞬间,一直挺直脊背的高高在上的皇帝,霎时间驼背了,老了许多。
明明才四十多,又保养的好,看起来才而立之年,应该还年轻着的。
可苏培盛就是一瞬间觉得自家主子,变老了,整个人身上散发着颓败的气息。
“皇上……”苏培盛想劝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
说天家自来无感情?
可苏培盛再了解不过自家主子的,自家主子虽然看起来冰冷严肃无情,可偏偏又最是重情。
他知道,主子压根不信,或者说严根就觉得这句话只是外界对天家情的妄加揣测,主子对此是嗤之以鼻的。
果然
下一刻苏培盛耳朵旁再次响起雍正略带疑惑和失望的声音。
“明明朕不是这样的人,从小朕就严格教导他,也是严格挑选合格的师傅教导他,怎么弘历就变成了这样?”
雍正皱紧眉头,怎么思考都想不明白弘历怎么变成如何模样?
“就算后来皇阿玛将弘历挑进宫教导,上书房的师傅也都是合格的,更何况还有皇阿玛看着,即使那是皇阿玛最后的两年,即使精力不再像以前那般充沛,但对宫里的掌控一直在。”
“皇阿玛虽然对太子二哥最为疼爱,但对我们其他兄弟也不曾忽视过,也不是无情之人。更甚至,皇阿玛对二伯等兄弟,感情也很好,也不曾有过弘历这种想法。”
“为何……”
雍正越想越不明白,但也越想越苦闷。
做皇帝私情越少越好,这对天下百姓才越显公心。但是作为皇帝,感情又是必须的。
如果一个人冷冰冰,连最基本的亲情都……特别是原本和自己感情挺好的,没什么冲突的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是假的,那么这样的人做了皇帝后,他对百姓的公心又有几分真心。
这样的人,他敢将天下的重担交付出去吗?
不能!
雍正立马就在心里作答。
雍正想着自己这段时日里不眠不休处理朝政,解决先帝后期执政时留下的隐患,比如贪污腐败横行等等,以及接下来自己要执行的一系列使朝政清明的政策手段,不禁开始反问自己:
下一任皇帝如果是弘历,会继续自己的政策手段吗?
不会!
下一任皇帝如果是弘历,那会不会再次出现先帝执政后期那般贪污腐败横行的景况?
会!
因为弘历崇慕皇阿玛,而且是后期的皇阿玛,过于在意对百官的仁,而忽视对百姓的仁。
一想到未来再次出现贪官污吏横行的景象,雍正登时不再颓败了,冰冷刺骨的气息再次出现。
“朕,绝不想再看到这一幕。”
雍正喃喃自语着,脑海里不断闪过他还是雍亲王的时候,奉命赈灾并彻查河道为何决口看到的那一幕幕惨样。
衣衫褴褛皮包骨似的,饿了许多天浑身无力,受肆虐水灾迫害的灾民们,那一双双呆滞死寂的眼眸。
他们没了生的渴望,只静静地或坐或躺在泥泞的地上,等死。
他们本不应该受此劫难的。
因为朝廷早早拨了款去修河道,防止接下来的雨季发大水。
但银子被贪污了绝大部分,只剩少少的一部分用在了修河道上,以致于当时修的那一段河道偷工减料的厉害。
以致于,一场漂泊大雨中,这一段河道决了口。
以致于,很多人在这一场灾难里没了性命,而很多人在这一场灾难里成了等死的人。
是的,等死的人。
皇阿玛仁慈,快马加鞭让人带了圣旨让当地官员开仓放粮赈灾,但,仓库里的粮食早就被倒卖了,无粮可赈。
反而一个劲地催京里送粮食来赈灾,但送来的粮食,即使有他这个雍亲王镇着,一个不注意,依然会被贪掉。
呵呵,这些个官员贪婪成性。
皇阿玛知道后,的确是非常震怒,可最后居然放了这些人一马,居然没有斩了这些个贪官,居然只是撸掉这些人的官位而已!!!
有的甚至只是降职贬到其他地方继续当官!!!
一点都没有皇阿玛年轻时候雷霆手段!
他都懂,皇阿玛年轻时候英明,老了想要个好名声,所以后面才会对那些个贪官污吏松了松手。
可他不甘心,也看不惯呐!
皇阿玛是得了仁的名声,官员们也好过了许多,但百姓们却难过了许多!
他虽然是大清的皇帝,是异族皇帝,但他很赞同唐太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观点。
即使他是异族皇帝,但他是大清的皇帝,天下万民是大清的百姓,怎么能对他们如此不仁。
贪官污吏才是阻止大清继续下去的敌人,当皇帝,就要抑制贪官污吏。
但如此崇慕年迈皇阿玛的弘历,即使对待一向和他感情好一起长大的弘昼也要拿捏他,想把他当做奴才的感情凉薄的弘历,能对百姓有几分真心?
雍正脑海里答案已经出来了,但他不想接受,也不会接受。
他握紧拳头,喃喃道:“对,不能就这么接受,要改变弘历,影响他,让他懂得当皇帝必须要有善待百姓的真心。”
但要如何改变弘历?
想着想着,雍正又陷入了沉思中。
良久,一个太监走了进来。
苏培盛当即从雍正身后走了出来,向走进来的太监走去。
那走进来的太监只进来几步,看到地上碎裂的茶盏心里一咯噔,但面上依旧还绷得住,看似丝毫没有受影响。
苏培盛走近,小声询问:“什么事?”
“怡亲王来了。”
苏培盛绷着的脸突然笑了,他看着那太监先是小声吩咐:“让人进来将地上拾掇好。”
然后:“待禀报过皇上,我亲自去请王爷进来。”说完,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那太监连忙出去,然后叫人进来,然后悄无声息间,碎裂的茶盏,和洒落地上的茶叶都没了,只剩下还未干的茶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