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郭县城,当田检得到田牧支援,率领家族全部家兵以及燕镇的大量补给物资,进驻城中后,便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死守此城,把辽东属国的主力拖在这里。
他的目标是坚守到田牧清除沓氏县的乌丸人,前来支援自己之日。
辽东半岛作为乐浪校尉田牧、辽东太守公孙度以及乌丸校尉邢举三人之间的交汇处,在战乱频仍,混乱程度仅次于西凉的辽东地区,本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而半岛三县六大家族,此时已经有五家被灭,只剩了他田家。
这次只要能守住平郭县,田家就能在乐浪校尉控制区域中占有一席之地,若是大事可成,让田家由县望更进一步,而成郡望乃至于顶级世家,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机会,他绝对不会错过!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非常。
原本集中了家族分散在全县各个村镇、庄园、坞堡中的全部家兵家将,以及绝大部分乡勇义士,汇聚了五六万大军的他,对守城还是很有信心的。
得到燕镇支援后,他可是真正称得上准备充足,战意高昂。
整个平郭县在田家多年经营下,本就防御森严,现在更是拥有了燕镇补充的数百车火油、数千张弓弩、数十万箭矢、数万刀枪盾牌,但从装备来说,他的家兵可以称得上精良异常。
军备充足,城防完备,人手充裕,人心可用,他没有理由输!
但真的被邢举军围攻之后,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乌丸校尉。
明明只是一个属国校尉的邢举,原本已经被田牧将军消灭数万大军,其中不乏精锐的情况下,他居然再次汇聚十数万大军,并且团团围住平郭县城,开始了连续不断的攻城作战。
在这样的高强度攻城中,他才第一次发现,相比于这些经过严密训练的属国军,自己的家兵实际战斗力实在是太弱了。
作为地方豪强,田家家兵大多是二级兵种,只有不到二万的三级士卒,数千四级士卒还都是之前专门送到燕镇训练得到。
而平郭县城只是个普通的小型内陆城池,虽然他们家早已加高、加宽城墙,准备大量滚木、礌石,修建了成排的石制箭塔,并挖宽护城河,但毕竟缺乏顶级城防设施,困守孤城时,终究还是没有那些异族狠辣。
而他们要面对的,可不止是数万步弓兵的疯狂围攻。
平郭城西北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峡间大河,一侧是高耸的山崖,另一侧便是依河而建的城池,对于邢举来说,从东、北城墙进攻是最简单的选择。
邢举在辽东属国,显然是准备充足,他们行军至平郭城下后,后军马车中已经有了大量云梯构造,只是两天时间,他们就砍伐树木,完成了数百云梯的打造,然后在第三天开始了攻城!
但这攻城之战的开局却与所有人想象的完全不同。
而最先出现在城外的,居然是被他们驱赶而来的百姓,这些百姓神情萎靡,背着麻袋、石块,在敌人的驱赶下,只能亦步亦趋地走向城墙。
在震天的哭喊声中,一旦有人走得慢了,就被背后的属国士卒一刀砍死!
“给我冲,把护城河填了,否则你们都得死!”
一名武将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城墙,对于他来说,无论这些汉人做什么选择,他想要填平护城河,进攻城池的打算,都没人能阻止。
战局刚一开始,就出现了如此状况,即使是田检也陷入了两难之中。
城下的可都是他平郭县的百姓,如果射杀他们,很可能导致军心混乱,如果放着不管,他田家精心准备的护城河工事就会毁于一旦!
“家主,这里面有城北刘家屯的百姓,他们经常来城里交易毛皮,我认识他们,我们...该怎么办?”
“家主,让他们再这样走过来,我们的护城河就要被填平了啊。”
“不能杀人,这都是田家的百姓啊。”
听着身后众家将的嘈杂声,田检却是紧闭双眼,心思电转。
“诸位,如果我们放任他们填平护城河,那么如果他们爬上城墙,又做何选择?如果他们把我们杀光了,祸及城内我们的父母妻儿,就是你们的选择了?俗话说慈不掌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无论是城下的百姓还是我们,都要有为平郭而死的觉悟,所以,就让我们一起用自己的鲜血来保卫城池吧!”
田检说完,便拿出腰间长弓,一箭射出,钉死了靠近护城河的一名百姓。
“兄弟们,用我们的鲜血,死战!”
在他的激励下,城上的部分家兵终于不再犹豫,而是取出弓箭,颤颤巍巍开始了射击,但只要有人带头,城上的众军很快纷纷跟进,杀戮一旦开始,就无法挽回。
面对城上无情的攻击,刚来到护城河前的百姓们除了大声哭喊,竟然毫无办法,只有邢举等人面色依然冷漠,辽东人向来彪悍,他也没想用这些百姓攻下城池,不过是一步闲棋而已,真正的战斗,这才真正开始!
两军弓箭手往来射箭,而在百姓之后,举着巨盾的辽东军也紧随而来,有这些训练有素的人加入,填埋速度迅速加快,战争很快进入真正的争杀阶段。
看着城下百姓们绝望的哭喊声,田检却是心中一阵发狠,经此一战,田家的声望可能都会受到影响,也许他只能把自己全部绑到燕镇的战车上,只有走的更远,才能掩盖这次战争的影响。
田家,已经再无退路啊。
直到第二日,付出数千士卒、百姓伤亡的代价后,护城河终于被填出足够的空间,辽东属国军终于抬着准备已久的云梯抵近城墙,开始了攻城之战。
参与攻城的是三级兵种为主,夹杂少量四级、五级兵的辽东属国军,在装备、士气、训练以及战斗力上全面压制了田家兵。
面对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毫不停歇攀登云梯的敌军,田家将士只能依靠城墙提供的地利,与他们疯狂消耗。
如果是平地上正面决战,也许田家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但在城墙之上,守城方天然就有极大的优势。
辽东属国军即使等级高了一级,但仰攻城墙,面对密集的滚木、礌石,女墙边捅来的精铁长枪,以及林立箭塔上的弓箭,依然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只不过数倍兵力强行攻城之下,他们依然在稳定地冲上城池,斩杀守城之敌。
战争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纯粹的消耗战。
看着自己家族辛苦积累的军队就此消磨下去,田检的心仿佛在滴血。
这可都是家族数代的积累啊。
在城池之下,一身戎装的邢举却不太满意。
自己儿子跑到沓氏,虽然带着的都是精锐之军,不过以他的水平,到底能守城几天?
这个田检依靠四五万弱小的家兵,居然挡住自己这么久,他们伤亡已经有上万人了吧,只要再强攻两天,城防一定会出现疏漏,那时候就是自己破城之日。
以此类比的话,自己儿子应该能抗十天半个月吧。
五万精锐,不惜一切代价守城,还是守沓氏县那样的坚城,希望经过一次惨烈的战役,儿子能有所成长吧。
不过他的准备可不止于此。
想到这里,他冷声道:“陈开山现在到哪里了?预定之期已到,他的人呢?”
一名亲兵低头回应:“大人,陈将军昨日的密信中说今天中午会抵达战场,应该就是现在了。”
“嗯,再派人去催一下,今天一定要以他的人为主力,入夜之前拿下此城!”
“遵命!”
平郭县北,连接汶县和平郭的一条官道,从北向南蜿蜒在盖马山的沟谷之中。
这条官道穿越了无数河流沟谷,若是平时,总有许多商队行进其中,往来贸易,但在这时候,却一片静悄悄的,如同无人之地一般。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辽东各大势力开启了激烈的战争,这场战争持续月余,官道两旁的村镇都被战火波及,大多都被乱兵、贼匪劫掠烧杀,化为白地,残存的百姓也都逃入深山之中,苟且偷生。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任何行商的必要。
乱世之中,保命都成了奢望,更何谈经营买卖?
不过在官道之中,依然有一支庞大的车队在缓缓行驶中,从他们的旗帜上可以看出,这是某个官方势力的队伍。
在这支队伍前后,有十几支斥候队散落各处,每个人都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势,似乎在防范任何意外的发生。
当他们经过一处连绵的稀疏树林时,一抹抹寒光猝然出现,竟然在一瞬间就把这些斥候斩杀当场,连他们的马匹都被一拉一拽,径直拉到了树林中。
数人瞬间死亡,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这之后的几个斥候队也在悄无声息之间,被一一抹杀。
没过多久,这支懵懂无知的车队终于来到树林下方的官道上。
不知何时,一名隐藏在树林中的女将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就将车队前方的一个主将模样的男子瞬杀当场。
当利箭射穿他的脖子,整个死尸跌落在地时,他旁边的士卒们才反应过来,他们遭到了袭击?
许多人当即发出警报:“有敌人,有敌人!”
但此时已经迟了,无数箭矢接连飞来,每一支都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将这些士卒射杀当场。
“混蛋,什么人,敢抢老子的车队?”
车队之中,一个孔武有力的武将策马冲出,眼睛一扫,便确定目标,拍马向着女将所在处冲去,看他一身盔甲,战马雄骏的样子,显然是车队的真正主将,而他身后嗷嗷叫着的都是他的亲兵!
此将隐藏在车队中央,在发现偷袭的敌人主将位置后,便毫不犹豫带着麾下冲向敌将,打算来一波受袭反杀的戏码。
突遭袭击,此将竟然毫不在意,反而主动出战,草原蛮将的霸道,可见一斑。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袭击他的根本不是什么小角色,而是田牧麾下最重要的武将,穆桂英!
“此将实力很强,动用弩机!”
两人尚未交手,穆桂英已经发现此人的虚实,大声令身边的亲卫拿出擘张弩,此时双方的距离只有十几步。
乱箭之中,无人可以逃避。
锋利的弩箭疾射而出,如此近距离,百余弩箭攒射,任他有三头六臂,手中兵器舞动如风,也无法全部躲开,瞬间便有数箭射中目标,溅出一蓬鲜血。
与此同时,穆桂英的长枪已经如暴雨倾盆,紧随而至。
在穆桂英面前,这个敌将虽然拼命厮杀,却很快发现,自己堂堂王级猛将,竟然在这个女人身上占不到任何便宜,敌将依靠极度的灵活,竟然轻松躲过自己的多次致命一击。
难道此人是王级武将?
在这惊怒之中,他才发现之前被弩箭射中的伤口,也在不停地流血,随着时间流逝,他的体力越来越少,身体越发虚弱,已经陷入了必败之局。
不能强杀敌人的话,他似乎已经败了?
“混蛋啊,我阿六图,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此将发出一声大吼,浑身气息暴涨,手上力道更是加重几分,向着穆桂英强压而去,但这种靠蛮力全速劈砍,在她眼中简直如同无物,她只是一个侧身躲过,手中拿出一柄飞刀,在两人错身的瞬间,就插进了他的脖子。
鲜血飙出,在重重设计之下,两人交手没过多久,穆桂英便将敌人的王级蛮将阵斩当场!
从头到尾,都是按照荀攸的计策,以穆桂英的灵觉发现敌军的强敌,用弩箭集火,避实就虚缓慢消耗,再以飞刀之术完成斩首。
王级统帅的存在,即使是五虎级猛将,也难以遁形!
而她的武力也是完成此技的最大依仗。
突遭袭击,即使是典韦这样的绝世猛将都会被乱军捅死,更何况被荀攸设计,以穆桂英这样的王级武将为主的这场准备已久的袭杀?
好在这果然是个普通的蛮将,空有武力,特性一般,才没有消耗太多,如果是特性稀有的名将,可不会这么容易对付。
真正的名将,既不会随便猪突形势未明的敌人,也不会如此轻易被杀!
此将死后,他身后的亲卫们才目瞪口呆地反应过来,并听到穆桂英冷漠的声音:“把这些敌兵全部杀了,粮草烧毁,不留活口。”
话音刚落,他冰冷的目光扫向这些敌骑,眼中一点感情也无,只有凌厉的枪影瞬息杀至。
在她身周不远处,燕镇独有的狼骑兵也同时冲出山林,挥舞起锋利的长矛,杀机毕露!
没过多久,烈火便吞噬这些马车,一个斥候抱拳汇报道:“穆将军,这就是辽东属国真正的运粮队了,被我们烧毁的粮食足够十五万大军半个月的消耗,比之前袭击的那些粮队的粮食多了四倍有余。”
“好,这些乌丸人还真是狡诈,继续北上,袭击磨盘寨,他们一定还会有预备粮队,把他们都找出来,全部摧毁。”
在穆桂英的带领下,这支骑兵继续北上,他们的任务是彻底断绝敌人粮道,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原本并不是骑兵展现断粮能力之地,但狼骑兵偏偏可以无视山林,展现出全部的杀伤力。
而穆桂英作为统帅型武将,无论武力还是统帅能力,都值得信任。
能否让邢举军知难而退,甚至击破他们的主力,全靠粮道能否彻底断绝!
穆桂英断绝邢举粮道之时,邢举对此依然一无所知,在他看来,山高林密,自己又在各个关节处派兵把守,没有人能突破自己的防御,威胁自己的后方。
何况自己还安排了多个粮队,虚虚实实,足以让任何人头疼。
他的准备已经完美至极!
在他的期待中,他等待许久的陈开山终于出现。
只见云梯林立的平郭城下,原本是无数身穿轻甲的、半身甲的辽东属国将士在蚁附攻城,这些将士虽然在等级上能压制田检麾下家兵,但爬上云梯后,总会遇到数杆长枪连捅,大多都被刺杀当场,坠落在地。
而在这些依然焦灼的战场中间,仍有数十架云梯之上的一段城墙,在武将的带领下,被属国军强行占据立足之地,与这些田家军奋力厮杀。
一旦他们在城墙上站稳,双方的交换比就开始急剧拉大,若非属国军原本都是骑马打仗的草原人,步战能力一般,这平郭城早已被彻底攻破。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往来冲杀,鲜血飞溅,如同地狱一般。
“守好箭塔,弓箭手继续射击,把这些蛮子都给我杀了!”
南城门上,田检眼神冷漠,对于伤亡早已看得很淡,甚至已经逐渐麻木,自己还有一万生力军,以及家族培养的最后一批武将,只要箭塔这些关键节点还在自己手中,他就还有一战之力。
不过很快,在东城墙外,一批衣着破烂的士卒缓缓出现,他们迈着缓慢而稳定的步伐,排列成整齐的队列,从东北方的一条小路出现,并逐渐来到了城墙之下。
这是什么玩意儿?
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吗?
还是又一批百姓,难道邢举以为让百姓们垫背,自己就会收手?
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正在他好奇之时,却看到原本围攻城墙的辽东属国军让出了云梯,竟然让这些人攀爬城墙,在这一瞬间,一种危机感突兀出现,这是一种不可描述的直觉,仿佛在告诉他自己,如果让这些奇怪的人爬上城墙,他田家就会万劫不复。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田雷,带上所有预备队,上东、北城墙,注意那些叫花子军,他们很危险!”
下意识地,田检便大吼一声,然后抽出腰间环首刀,带着亲卫向着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云梯走去。
当这些叫花子军默默爬上云梯,来到正在与田家军厮杀的属国军身后时,许多田家军还在愣神,这些百姓们怎么敢爬上城墙,哪来的胆子?还是说敌人兵力已经耗尽,只能拿这种杂兵出战了。
即使是属国军将士也呆呆地看着这些叫花子,脸上露出迷茫之色,显然对这些人的来历一无所知。
叫花子们却没有任何解释,右手一挺,便抽出腰间环首刀,向着田家军劈去。
这一刀看起来速度不快,但砸在田家兵兵器上,却压地兵器向下一沉,这是几乎让人脱手的巨力!
这个田家士卒面色一变,却眼睁睁地看着环首刀毫无凝滞地一翻,在自己完全无力防备的情况下捅进自己胸口,然后惨死当场。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只是一劈一刺,就依靠巨大的力量优势,斩杀敌兵。
鲜血溅出,他旁边的袍泽甚至无法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么?
而这一场景,同时出现在数十处战团中,原本还能依靠人数优势死守城墙的田家兵,突然发现这些叫花子能强势杀人,甚至有身披数创,仍然抵死不退,死也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他们面对的难道已经不是什么属国军,而是来自朝廷的真正精锐士卒,才能如此碾压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属国军占领范围很快便被强势推进数步。
如果是平原地形也就罢了,但现在他们面对的可是城墙争夺战,一堵城墙一共才有几步宽?
再往后退,他们可能就要失去对城墙的掌控权!
就在这时候,田检以及后备军终于来到了一处战团中,伴随着他的高声大吼:
“田家的将士们,这是我们的城池,城内都是我们的家人亲友,战士们,为了保卫我们的城池,杀啊!”
田检的特性,对于出身自己家族所在地的军队,能在任何情况下强行振奋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