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分的辽东天空,灰蒙蒙的,犹如在这天际之间罩了一层薄纱。近在眼前,却始终怎么看也看不清真实的模样,让人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北风还在不断的呼啸,大帐之前竖起的军旗猎猎作响。满眼望去,远处的山峦叠嶂之间,还尽是未消融的冰雪。
聚将的鼓声已经响了两通,辽东宁远城外军营到处都是行色匆匆军将。而在辽东宁远城外军营的中军大帐之内,则已经聚集了五位大明总兵,十多个副将,还有数十位的军中画赞、地方官吏。他们此刻齐聚于此,神色之间都略微带了一些紧张。虽然人数众多,但少有人说话,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随着一声“督师到”的高声喊叫,卢象升身披铠甲掀帐而进。众将分列两旁,欠身拱手恭迎。
卢象升上前坐于帅位,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帐内将官众多,能拥有座位者也不过五位总兵及少量几个的朝廷大员。其他的人都站在各自主将后面,神态平静,俱皆望向卢象升。
卢象升望向身边的一个画赞点了点头,后者拿出一封信,高声念道:“登莱巡抚周显再拜于卢公象升。松锦会战,我大明连丢塔山、杏山二城,松山、锦州二城彻底沦为域外孤城。九塞之精锐,中国之粮刍,尽付一掷。形势虽峻,但未必不可挽救。松锦二城将士困守孤城近半年,但其志却不改分毫。诸将士以满虏血肉为食,坚守待援。显设身处地思之,甚为敬服,而内心实在不愿坐看如此忠义之士尽归尘土,我登莱五营近三万将士愿为这些同袍略尽微薄之力。此刻,满虏十余万大军齐聚松锦,后方兵力空虚,学生欲以围魏救赵之计,于三月初出兵拿下金州,进而威胁满虏腹地。但单靠登莱一地之兵力,绝难与满虏大军所抗衡,所能起的作用无非是尽可能的牵制他们。一旦满虏大举回兵,学生恐怕也难以坚持长久,更不用奢谈救出松锦被困大军。因而望督师看到信件之后能同时于宁远起兵,以让满虏首尾不得兼顾,他们举措失当之时,或许可以给予我们万分救出松锦被困大军之机会。登莱之兵俱皆为我大明将士,虽暂受学生统领,但体系始终应归于辽东一系。但凡督师有令,周显无不遵从,只为剿灭满虏,靖平天下。在此向卢公表以我登莱五营将士求战之心,愿卢公虑之,显叩首再拜。”
卢象升看画赞念完,朗声道:“松锦之战,我军虽然惨败,损兵五万余,但满虏之损失亦不在少数。昔日我大明将士突围之时,被满虏大军困于大海之边,当时士卒拥荷其将,伸臂冀蔽,俾不中箭。即使如此之境,诸将宁愿投海而死,也鲜有投降满虏者。而如今,我十数万大军聚于宁远城,后方稳固,补给充足。而士将却怀怯战之心,不敢出宁远半步。想想昔日我大明将士临死之时的豪情,再对比周显这少年的主动请战的决心,我等庸碌之辈,岂不生生羞死?本帅在此就问诸将一句,敢随本帅与满虏决一死战否?”
卢象升一席话,说的众人既羞又愧,内心长期压制的豪情也在此时爆发出来。俱皆高声喊道:“大帅英武,岂敢不随?”
卢象升站起身子,从旁边亲兵手中取过尚方宝剑,平举在身前。高声道:“此剑为卢某离京之时天子所赠,授本帅总揽辽东一切军政事宜。上到巡抚、总兵等封疆大吏,下到差役小卒等布衣百姓,本帅俱可先斩后奏。此战为大明国战,文官应为国尽捐其身,武将该为国效死在外。本帅在此严令,诸将之中,但凡有不遵号令或迟疑怯战者,我不管汝身份如何,俱皆斩之。众官之中,有玩忽懈怠,导致前方军需供应不齐或者后方不稳者,本帅亦杀之。军令如山,律法无情,望诸位慎之。”
自大明和满清开战一来,屡战屡败,眼看着满清的势力一步步的强大起来,渐渐有问鼎中原之势。虽然每个人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内心无疑都积攒了一股深深的怒气。但再与满虏交战之时,却仍然是失败,只因为每个人都在乎着自己的那点蝇头小利,导致诸将之间彼此不和。虽然有时取得了一点小胜,但在整体的惨败之下,什么都改变不了。在这个时候,他们都希望能出现一个人,领着所有人同进同退。而卢象升不惜自身性命,敢于和士卒同进同退的性格恰好处于此列范围。别的不论,但他至少值得追随。
卢象升不知道诸将此刻内心所想,他继续高声道:“吴三桂、马科、唐通,上前听令。”
三人单膝跪倒在地,直着上身,抱拳领命。
“吴总兵,你为辽东本地将领,深知此地的山川地理。我给你三千精骑,每人配双马。绕过满虏在眼前高桥修建的层层垒堡,深入到杏塔两城之间。见到满虏大军,就绕道而行,不必与他们交战,主要攻击高桥守军的后方粮道。如若松锦方向的满虏援军前来,你就率部再行撤回。”
清军齐聚于松锦后方,只有在高桥有济尔哈朗所率的以镶蓝旗为主的近两万大军。而再满虏新近攻占的杏山和塔山两城,只有少量的驻军。如若以三千骑深入到杏塔之间,便是一种很无敌的存在,除非清军从松锦那边调兵前来,或者从高桥这边回兵杏塔。松锦距离杏塔较远,清军从那边调兵需要时间。而在高桥这边,在自己出兵的同时,卢象升肯定也会从正面大举进攻高桥。济尔哈朗想抽调出足够的兵力对付拥有三千精骑的自己,根本就不可能。
吴三桂的脑袋飞速旋转,知道此次深入敌后,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危险,但实际上半点问题都没有。他微作沉吟,便连忙拱手领命道:“属下领命。”
末代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