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名夏说话虽然难听,但他说出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就是普通百姓根本不在意谁当皇帝。特别是朱聿键,他是朱元璋的九世孙,正统的大明藩王。不但一些普通百姓,就是一些官吏乡绅也将他当成继承皇位的一个选择。而且从始至终,他都未曾改过“明”这个国号,给人的感觉他是在兴明,而不是灭明。
王章恼怒万分,但却反驳不了,气的浑身发抖。
周显出言斥退陈名夏,向王章道:“王知府也坐下吧!如若朝廷能主动改革税制,我当然乐意接受,也不会出此下策来违背朝廷的规制。但高抚台、吴知府、王知府,你们都是京官出身,觉得这可能吗?一件小事都能争的天翻地覆,一点小利都能争的头破血流。等朝内大臣争出个结果,这天下是不是还姓朱都说不准。所以,此事无需再议,无论遭遇怎样的指责我都要施行。将来若是朝廷怪罪,我一人承担即可,与诸位无关。太冲,你给诸位简单介绍一下具体的施行方案。”
黄宗羲站出来向众人拱了拱手,“改制方案繁杂而细致,学生已命人将具体方案誊写了十份,诸位大人可以相互传阅着看一看。但说起来,其也简单,主要有四个方面,分别对应着四种人,工、农、士、商。农为根本,所占人数最多,也是改制的重点。其施行方案也主要有四点。一、重测山东之田,无主之田收为官有,乡绅富户平日强占之田地收为官有,卫所之屯田亦收为官有。然后以租卖的方式交予贫民,鼓励其先耕种,待数年纳税满后,土地便归其所有。二、征收田赋,任土所宣。例如,出百谷者赋百谷,出桑麻者赋布帛,不强求完全一致,以免百姓兑换之苦。三、将所耕之田,按田地优劣分为五等,分别征以不同的赋税,以消除因土地贫富不同而带来的赋税分担不均的问题。四、抑制土地买卖和兼并。以现有家族所拥之田,分十亩、千亩、万亩四个等级。拥地十亩以下者,施行轻税;拥地十亩到千亩之间者,施行中税;拥地千亩到万亩之间者,施行重税;万亩以上者,施以苛税。同时,拥田千亩以上者,禁止再行购置土地。否则,土地有权将多出土地收为官有,并对有关之人做出惩戒。”
王章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拥有万亩以上田地者,非王即侯,莫非你要对这些人征收苛税?”
黄宗羲抬头看了一眼周显,回道:“这就关乎‘士’的改制了。督帅已经下令,今后无论是藩王,郡王,将军,车尉,校尉,无论其身份如何,凡是登记在其名下的土地,都需要按照规矩进行纳税。诸位大人,你们中有的是进士,有的是举人。按照以前的规矩,可以免除赋税徭役。但现在,规矩改了。凡是拥有土地者,皆须纳税。而且和普通百姓完全一样,不再享有任何特权。诸位大人手握重权,乃是山东士人的领袖,理应做出表率。若是有亲属在山东者,望提前告知,免得到时出现矛盾。”
黄宗羲出身于官宦之家,其父黄尊素为东林党人,因弹劾魏忠贤而被削去官职。不久之后,黄尊素被下狱,受酷刑而死。崇祯继位,诛杀魏忠贤。后,诸官会审阉党余孽许显纯、崔应元。黄宗羲当年十八岁,以证人身份与许显纯当庭对质。他用藏在袖子里面的锥子刺伤许显纯,并用手痛击崔应元,拔掉对方的胡子祭奠自己的父亲。一战成名,被人称为“姚江黄孝子”,崇祯帝也称他为“忠臣孤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又加上屡试不中,他的性格变的收敛了很多,但骨子里面的那种傲气却始终不变。面对王章的诘责,他回话绵中带刚,丝毫没有客气。
高名衡面露惊愕,不可置信的看向周显道:“督帅,他说的可是真的?你是要向藩王收税?这……这可是太祖时就定下的规矩啊!”
周显淡淡笑道:“高抚台莫非忘了?现在我改的就是朝廷的规制。将田地分等级之事可以以后缓慢施行,但对所有田地征税之事却要立即施行。太冲,你负责此事,尽早将这样的消息告知山东各府。春耕之后,先依照之前的税制,减三成后对所有土地进行征税。我把克己营交给你,凡是拒不纳税者,封其家,逮其人,书其罪过于告示之上以宣告世人,直到其纳税为止。”
黄宗羲躬身拜道:“属下遵命。”
周显的强硬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外为官,家中少有没有土地者。例如高名衡,他是临沂人。家中田地虽然不算多,但也有千亩良田。而山东之地,文风鼎盛,在外为官者更是不计其数。例如高宏图,在南京担任兵部尚书,家人在胶州有良田数千亩。周显的这项举措今日传出,明日或许就会天下尽知。他得罪的可不是一两个人,而是包括众多藩王郡王,诸多当朝官吏、无数士子在内的一大批人。在座的众人根本无须多言,自有人替他们来大肆抨击周显的所为。
他们看着周显。有的眼神里满是怀疑,心中嘀咕他这样的强硬能坚持多久。他们好似已看到将来缇骑入山东,绑周显回京师的场景。而也有人直接出言表达支持,多是周显手下的亲信。还有一些人表面不说,但内心却对周显此举表示赞赏。这其中便有高名衡和王章,他们久在朝内为官,对大明弊端一清二楚,但却没有改变它的勇气和能力。对周显此举,他们只有佩服,但并不敢表达赞同。如果周显成了,他们乐见此事。如若周显做不成此事,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遗憾。
周显没有理会他们的众多想法,而是看向黄宗羲道:“太冲,你继续说吧!”
末代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