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知白简父母从哪听来的徐昭受伤的消息,急急忙忙扔下手头工作,赶来了这所医院。
医院偏僻,夏天的太阳又大,他们到的时候,脸都被热的红红的,出了一层汗。
虽然很不想说,但白简才从厕所出来见到他们,还以为他们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瞬间恍惚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她揉着眉心,想退回厕所的方寸之地。
无奈白母眼尖,边热切叫白父整齐着带给徐昭的补品,边顺带摆摆手招呼她赶紧过去,“快过来,怎么自己一个人偷摸在这儿照顾你哥,也不只会我们一声?”
“什么叫偷摸?”白简拢眉,头大,往床的对侧去,和自家父母隔着床上的徐昭,“我这是好心在这照……”
“行了,别在这儿跟我们嘴贫了,赶紧的,去帮你哥把梨子洗一洗,他最爱吃这个了。”
话落时分,白简即便隔着徐昭的病床,怀里还是被满满当当塞了好多水果。
低头看看,都是徐昭爱吃的,还真是爱娃心切。
白简无声撇撇嘴,嘀嘀咕咕往上抱了抱那堆水果,郁闷着往走廊尽头的水池去,“切。”
那个字非常小声,但徐昭还是听到了。
要出去的时候,井兴怀正巧进来,顺手往白简抱着的那堆水果中挑了颗葡萄和梨子,叼在嘴里就要撸起袖子帮白简,急得病床后尽量自然探出头看白简动向的徐昭,人设不稳地伸手,在还算安静的病房发出一声喟叹:“哎?!”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
“怎么了小昭,哪里不舒服吗?”白母赶忙在床沿坐下来,用手背试探徐昭的温度,“需不需要我叫医生来看一下?”
“是啊孩子,”白父停下了收拾,跟着搭腔在边上椅子坐下来,语重心长望着他,左右忌惮看看,压低了声线,“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别说你是……你是中枪了呀!”
徐昭这处的视线,愈发被挡得严严实实,半点看不到门那边白简的状况。
白简留下来照顾徐昭的这几天,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病房离这里老远的井兴怀总会及时跑过来插一脚,气得徐昭怒火攻心,牙痒痒。
他上下贝齿紧合,攥了拳心,都快要怀疑井兴怀是不是在他们这儿按了个监控。
要知道,他说服白简井兴怀是自然去别的病房这件事,就费了好多口舌。
他摩挲下巴颏,望着逐渐展露在自己视野,空荡荡的无人病房门口,慢慢陷入沉思。
若有所思支开身子,避开挡住徐昭视线的白父白母,用看上去有点僵硬别扭的姿势对视一眼,都几不可察地点了点脑袋。
徐昭之心,路人皆知。
大抵,就白简和他自己没察觉。
水池边,井兴怀比起洗,更多是在吃,洗一个水果就吃一个,速度极快。
白简在边上看得好笑,洗着手里的葡萄挑眉看他:“你这小嘴挺厉害呀,吃的比洗的还快。”
“还行还行,”井兴怀笑盈盈接下她的夸赞,也从洗好的提子中摘了一颗,送到她的粉唇边,“你也尝尝?”
井兴怀的动作自然,而且挺快,白简下意识僵了一下身子,偏开头笑:“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井兴怀坦坦荡荡,笑得开怀,“咱们只是偷吃水果而已,又不是别的。”
白简被他说的耳垂泛起一阵阵粉,自己想抽手接过那颗提子,微张唇的时分,井兴怀挺眼疾手快,直接将东西送进了她嘴里:“怎么扭扭捏捏的,小时候的你可爱多了。”
他垂眸回去,眸子含笑,似有若无揭开两人间蒙的纱布。
白简闻言,笑意凝在唇畔,指下不太自然,手中差点滑落水果,所幸井兴怀眼疾手快接了一把。
水池不大也不小,是最古朴的许多水龙头排列在一起的长水池。
水果往左跌,井兴怀站在白简的右边,伸手接水果的动作,恰好将猝不及防躲闪不及的白简半揽在怀。
抬头,两人的距离变更近了,水果的清香味中点缀二人气息,温热的呼吸缠绵,好不暧昧。
除了暗恋徐昭,其余丝毫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甚至是接触徐昭外的男孩子的经历都没的白简,面庞瞬时红的不像话,脑袋上方仿佛能冒出水蒸气。
她腿脚有点软,仰身往后退去,却发现井兴怀为了保证自己接水果的时候不手滑摔倒,另只手正撑在她后方,将她好好禁锢在了自己的领地。
彼时的白简,退无可退。
井兴怀敛下眼睫瞧她,将她一举一动害羞的模样都收于眼底,好久不见的熟悉爬上心尖。
他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散。
白简紧张低着脑袋,尽量掩盖自己的存在,大气不敢出一声,湿漉漉的两手紧紧攥在自己的衣角处。
“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井兴怀打趣一句,收回撑在白简后方的那只手,松了带给白简的压迫感,抬手将她被风吹到面颊的发丝顺到耳后,也将方才接到的水果递还给她,正色站好身子,拉开和她的距离,“哝。”
白简呆呆望着面前被递过来的水果,神色抽离,许久才烧红着脸回味过头,压低了脑袋干巴接过,从牙缝艰难挤出个感谢:“谢……谢谢。”
回应白简这声的只有井兴怀的轻笑,其余并无。
扫眸看去,井兴怀和先前无异,认真低了下颌洗水果,眉目如画,眉骨间落着些时光难消磨的不羁散漫。
她先前怎么没有一眼认出呢。
白简看得思绪被抻慢,疑惑蹙眉,其实井兴怀的变化并不大。
虽然头发更短了,棱角更分明了,眼神更清澈爱笑了,但露出的笑意仍旧洁白无瑕,眸底盛着不变的孩子气玩味。
和其他人的一身正气相比,掺杂几分带着正义的恶作剧逗趣。
“又在发呆?”
就比如现在,井兴怀手点着水珠,轻巧一摆手,将它洒到了白简脸上,触感冰冰凉凉,惊得白简好笑地抬起手臂挡脸,别开脑袋好笑,“你……”
回头,却见撑着拐杖的徐昭,正缩在远处的角落,眸子瞪得大大的,小鹿受惊了似,见白简回头了,便马上别开了向这处投来的目光,一瘸一拐拄着拐杖拐杖准备远离这里。
背影,非常之倔强。
白简愣愣看了跟只气鼓鼓的小刺猬一样,尖锐起自己背后一身的刺,非常艰难一瘸一拐往病房蜗牛速度移动的徐昭,沉思两秒,还是扔下手里的水果,抱歉对井兴怀快言:“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回来。”
话落,没等井兴怀伸手拦,她就快步跑向了远处还在倔强移动的徐昭。
几天调理,徐昭的伤并没好多少,上次下床扛人,被按时检查伤口的医生发现,板着脸教育了好久。
那会儿的白简就跟现在这般,走到徐昭近了的地方,背着手慢悠悠在后面跟着前面的“小蜗牛”走,看这小蜗牛回去的这趟路,需要走多久时间。
然后再看,生气的小蜗牛这次,会被医生护士们联合起来教育多久,那个时候的徐昭的脸又会臭到哪种程度,惨白的表情又会有多么精彩。
还有白简爸妈呢,他们不是在病房吗,难不成没看住徐昭这个大活人,让他就这么不听话地跑出来了?
还是徐昭其实恢复的已经不错,早就进化成小蜗牛20了?
白简边悠闲思忖,边扬了下颌,溜猫似非常缓慢地顺着徐昭的前进速度,一小步一小步非常缓慢地往前——
“你不留我?”走了老半天,也没走离原位置多久的徐昭,总算转过身,对白简说。
白简迎上他泛起氤氲的红红眼角,抬手帮拄着拐杖矮身了不少的徐昭,理去头发沾到的小碎屑,粲然一笑:“我为什么要留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力气小,个子也小,也没办法公主抱你回去啊。”
徐昭顿了一下,而后侧过身,腮帮子也气鼓鼓的,语气透着理直气壮,“可我真的走不动了。”
闻言的白简好笑,两手背在身后,更灿烂笑着扬起下颌,颇有种看戏的兴味。
正想开口借机打趣,前方蓦然踉跄下的徐昭吓了她一跳,担心这种情况摔倒的徐昭会有什么大后果,便慌不择路地前进一步,张开手臂抱住他,用自己充当另个小拐杖,支撑住徐昭的身子。
“你,你别吓我。”白简从徐昭胸膛露出张粉白的小脸,眉梢都挤在了一起,担忧写在脸上,“徐昭,别吓我。”
她才只是个大学生,什么钱也没有,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徐昭的伤势。
要是落下个什么终生后遗症,那就更赔不起了。
知道白简就吃柔弱这一套的徐昭,软若无骨地将脑袋搭在她肩膀,气若游丝地抬手指指前面,“知道了,我……我会努力,不让你担心的。”
这快要断气似的语气,和虚弱喷洒在脖颈的气息,皆让白简提起了一颗心,情急中想大口呼救。
徐昭抓捕心情很准,抬手点了点她下颌,指尖虚虚游过她想开口的唇角,解释道:“叔叔阿姨还有工作,就先回去了。”
顿了两秒,他毛茸茸的脑袋在白简脖颈蹭蹭,软着语气小心翼翼撒娇,热量一直从那处蔓延至心底,一点点融化白简心里竖起的冰川城墙,“别让那些医生知道嘛,我们偷偷出来偷偷回去,好不好,我不想挨骂了。”
白简性子淡,徐昭性子也淡,哄人和气人,都只会用些平平淡淡常日不起眼的手段。
一些播在心间的种子,总会在无数个不起眼的日常,再度悄悄冒出头,熠熠生辉。
在远处抱着水果怔楞,回思前方正在软糯撒娇,和记忆中跟自己拼死拼活也要咬着一口气争第一的那个大相径庭的徐昭模样,又惊讶又气恼。
装,继续装。
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