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片花园中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绒夏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他们或下棋品茗,或吟诗作对,或描画花草风物但是,最快乐的当属击节唱和了。
春从擅长音律,抚得一手好琴,他时常带来一把鹤鸣秋月式古琴,与她对唱一曲《清江引》,绒夏或与他琴瑟和鸣,或是拍掌应和,此间被设下隔音的屏障,所以这里,是独属于他们的。
难道这些美好的过往都要化作落花流水了吗?
绒夏啜泣呜咽,可她还是狠下心推开了春从。
“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了!我们不会有将来的,也不能有将来”
他望着她掩面哭泣着跑走,默默站立在月光下,思考他们的未来。
“泓峥!泓峥!”
沽儿抱着情郎,一迭声地唤他,泓峥外出许久,今日才得空从北海归来,他也满心舒畅,穿过女孩腋下,将她托举起来与他平视。
“小东西,你是不是长高了?”
他掂量一下,嗯,个子是渐长,可还是那般轻飘飘的。
沽儿欢喜起来,“那我就不是小东西了!”
某条龙笑出了声,他将她抱近,贴向自己,与之额头相抵。
“那我该叫你什么?”
“当然是沽儿啦!”
女孩撇撇嘴,神龙真是明知故问,可她与他离的这般近,呼吸相闻,都不免心猿意马起来。
“沽儿”泓峥眼神沉黯,轻蹭她的唇瓣。
女孩也檀口微张,眼神迷离,他们就要开启久别重逢的吻,可是沽儿想到了什么,突然扭动起来。
“泓峥,你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嘛!”
“又怎么了?”某条龙甚是不满,敛眸觑着她。
沽儿快速从袖中取出穿心盒,掰下一块香茶饼,送入口中,她踮起脚,主动搂过泓峥的脖颈,向他献吻。
香茶饼即刻消失在唇齿间,使满口馥郁,芬芳环绕,这场亲吻端的是活色生香,泓峥追逐讨要良久,才终是心满意足。
他们此时站在潭水边,沽儿枕在神龙心口,缓缓平复呼吸。
“这是什么?”泓峥摸索出女孩身上的穿心盒,这又是她制作的小物件吗?
“这叫穿心盒,里面的茶饼叫口香,是是男女亲吻时用的”
“哦?”
某条龙神情玩味,这又是沽儿从哪处学来的?不过确实有趣,那香饼慢慢化在舌尖上,使亲吻变得更加缱绻缠绵,他甚是喜欢。
泓峥摩挲女孩的下颌,还想再吻一次,可沽儿却眨着晶亮的眼眸,让他猜猜口香里都有哪些香料。
“应该有茶叶、龙脑、檀香”
“还有呢?”
“还有”
沽儿正期待着神龙能全部猜对,可那条龙却另外掰下一块香饼,放入口中,他含着笑意俯身过去,低声道,“我还需细细品尝一次”
话音刚落,泓峥便扶住女孩后脑,将唇重新压下。
熏风吹皱潭水,掀起涟漪与情丝
他们回到聚澜阁,继续小别后的欢愉,不过某条龙没有忘记另一件事,他轻抚女孩小腹,让她感受内丹的存在,继续授起课来。
沽儿没有忘记神龙的叮咛,她也喜欢此等强健身体的内功,可她终因灵修低微,炼化月余,也仅是结成了一个桃仁大小的内丹,她摸着脐下,着实有些气馁。
泓峥目光柔和,将她揽在怀里,他突然开口道,“沽儿,你想要什么?”
他还是很介意不能与她正式成亲,他想送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给她,当做一份见证。
要什么?沽儿抬头想了想,可她随即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我想要的都有了!”
她拥有了很多很多,村长、素素姐、圆圆、委蛇老师、祀太师兄当然,最重要的那一位是
“泓峥,我有了你,已经足够了。”
这条世所罕有、无可匹敌的神龙是她屠沽儿的!
沽儿忽然红了眼眶,泓峥也深受触动,捧住她的脸颊,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那好,我便把自己,送给你”
此时的女孩,还未完全理解神龙的这句话,直到许久之后,她才真正领悟了其中深藏的含义。
短暂的相守后,泓峥又返回北海,继续他的使命,可那金翅大鹏鸟迟迟未有踪迹,让众水族既侥幸又担忧。
只有龙王敖顺与泓峥嗅出了风雨欲来的危险前兆,只是他们也不清楚,那只迦楼罗会从哪处翻云覆雨,搅乱天地。
这日傍晚,沽儿正要与圆圆头对头歇下,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女孩唤道,“是谁呀?”
“沽儿,是我”
竟然是方大哥,还没等女孩继续询问,门外又传来村长的声音。
“沽儿,你穿好衣服,我找你有些事情”
女孩很是好奇,她应了一声,快速穿好裙衫,推推小兔子精,告诉她自己要出去一趟。
圆圆在被窝里睡得东倒西歪,嘴里还不停嘟囔今后不许用山货野果抵账,沽儿摇头轻笑,替她掖好被角便出去了。
沽儿走出房门,跟着村长一起回了他的竹屋,一路上无风无月,黑暗中只有春从手中的轻纱灯笼,照亮寸余。
那灯笼呈八角形,罩着彩绘绢纱,里面则是一群上下翻飞的萤火虫。她很佩服村长的手艺,她那师兄祀太也是一般的好技艺,他们两个要是见面了,定能成为志趣相投的好友。
女孩此时惬意轻松,而春从却一脸忧郁,他提着灯笼走在前方,脚步格外沉缓。他真的要看吗?要看见他与绒夏的未来
他们走进竹屋,在门口,春从将灯笼里的萤火虫放归天空,他于昏暗中走向桌旁,点亮一盏油灯。
他的郁色,女孩全都看见了,她担忧地走过去,望着沉默的村长,欲言又止。
春从与沽儿面对面坐下,但一时两厢无言,只是默默坐着,女孩耐心地等待着,半晌过后,他才终是开口。
“沽儿,我要取你的血一用”
女孩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想起过往,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刚来村子时,方大哥和泓峥都取过她的血。
沽儿不解地问道,“方大哥,我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何种精怪了,你还要拿来做什么呢?”
难道她的血还有别的用途?
春从道出实情,他与泓峥一直隐瞒,女孩的血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沽儿听了大为震惊,她一向认为自己无甚灵法,这么看来她还是有些修为傍身的。
“没问题!”
女孩大方地表示,村长可以随意来取,不过她又好奇起来,他想看见什么样的未来呢?或者说是与谁的未来?
春从颔首道谢,可脸色依然沉郁,他缓缓执起她的手,并拢两指轻轻一划,一道血线须臾间渗出,在女孩白皙的掌心中格外显眼,他沾取些许,送入口中。
苦意瞬间充盈,即刻侵入四肢百骸,春从的心胸也剧烈鼓噪着,他压制自己显出原身的冲动,在脑海中不断回想绒夏,他反复念诵着,他想要看见的命途。
画面由混沌转为清晰,岽中城内,绒夏的家中,他与她并肩站立,前方一位病容满满的中年男人,绒夏唤他父亲,那人的眼珠浑浊如死物,他定定地看着,忽然伸手探向自己的眼睛,收紧一抠,瞬间血色满目,剧痛直冲脑髓。
他,他将自己的眼睛取下一只,献给了绒夏的父亲
虽然只是幻象,可那疼痛感太过真切,春从捂住一只眼睛,另一只手放于膝上,不住攥紧又松开。
沽儿被吓到了,她摇动村长,一脸担忧,她想起来了,之前也是这样,他们饮下她的血,俱是神情痛苦,一脸铁青。
春从额角青筋暴起,这血的力量不是他可以承受的,可他还想继续看下去,所以之后呢?他献出一只眼睛,就能换来与绒夏的长相厮守吗?
“唔!”
随着一声闷哼,春从终是忍耐不住痛楚,将嘴中残留的鲜血尽数吐出,这才缓解些许,他俯身剧烈地咳嗽起来,攥紧手掌,极是不甘,他最终也没看见,他与绒夏最后的结局。
女孩连忙倒上一杯茶水递给村长,她从未见过他如此难受,她想帮他顺顺气,可刚一动作,就被春从一把拉住。
“绒夏”
他定定地望着她,却叫着另一个名字。
“方大哥,我不是你的绒夏,我是沽儿呀?”
可春从却置若罔闻,他眸光在一豆昏黄的灯火中,荡漾着意味不明的波澜,他将沽儿圈在怀中,忽然俯身压了下去。
女孩堪堪躲过,使他只是亲在了她的脸颊上,她极力挣扎,一边推拒着,一边高声呼唤。
“方大哥!村长!我是沽儿呀,你究竟怎么了?”
她左右躲闪着,可春从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轻吻她的耳廓脖颈,女孩无法,只好狠下心点了他的穴道。
刺痛袭来,让春从瞬间清醒,他一把推开女孩,倒退数步,沽儿看他额角布满汗水,不由担心地向前两步,却被他厉声喝住。
“沽儿,原谅我刚刚你先回去,不用管我”
“可是方大哥你”女孩见他如此反常,怎能不管不顾地离开。
“快走!!!”
春从大喝一声,沽儿被吓得一个激灵,只好忐忑地关上屋门,跑走了。
泓峥说的没错,沽儿的血果然会引动欲念,他在意识迷蒙中把她当成了绒夏,竟然肆意轻薄起来,春从无法原谅自己,揪紧胸口,愧疚不已。
许久过后,那血的影响才渐渐消退,春从怔怔地睁着眼眸,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