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第167章

“你”

“祀太，没有时间了，这经文你随我默记，尽快学会，传闻那蟒神摩睺罗伽就是念诵此经得以解脱的”

某蛟龙眉头紧锁，心绪翻涌，“你为何要帮我？你不是最讨厌我吗？”

泓峥哼笑一声却并不看他，而后冷冷说道，“你这蛟龙真会自抬身价，我何时说过最讨厌你了，你充其量不过排在三四等次”

“哦，那我真是荣幸之至”祀太咬牙切齿气的够呛，他心绪难平，又问了一遍，“那你为何要帮我？”

“因为你毕竟是沽儿的师兄，是春从的朋友，是委蛇老前辈的徒弟，沽儿与春从自不必说，在折华山时，委蛇前辈对我多有恩惠，我此番不过是还情罢了”

听到他提起师父，祀太的表情更加哀伤，虽然不想承认，但小师妹有这条龙守护着，应该会过的不错，可是他的老师呢？他若不在了，那个庭梁会尽孝吗？会为师父养老送终吗？

一想到这些，某蛟龙再也止不住眼泪，他脸上潮湿一片，已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泓峥似有所感，这祀太许是又哭了，整个人身颤抖着好似飘零的落叶，唉，真是够脆弱的

“祀太，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既然你在尘世还有割舍不下的东西，那便再挣扎一次，如何？”

“好”

某蛟龙终是不再自怨自艾，他胡乱抹了把脸，清了清嗓子，朗声让泓峥再念一遍超脱摩睺罗伽的经文。

“幻身灭故幻心灭故幻尘灭故垢尽明现十方清静”

一龙一蛟用玄而又玄的密语默念经文，祀太此时也不得不佩服泓峥，这龙真是学识渊博，在浩如烟海的经文典籍中竟能信手拈来想起这么一段，他承了他的情，凝神聚气，施展灵法，在须臾间将此经文完整念诵三千遍。

三千世界，生死涅槃，犹如空华大梦。

祀太的身体开始产生变化，有清妙灵光渐渐包裹住他，泓峥立时也改换身形，天边一道惊雷蜿蜒而下，电闪雷鸣中，再看他们，已是都变回了原身。

这久违的蛟身差点让祀太喜极而泣，他总算变回来了，不过身形却小了不止一半，他被变身成巨龙的泓峥勾在利爪中，很是别扭。

“哎哎，那个泓峥你呃能不能像小师妹说的那般，此番呃降雷的时候轻一点”

某蛟龙终是放下面子，好龙不吃眼前亏，渡劫有了转机，他现在还是软下身段求求这条龙吧。

“祀太，我可以帮你一点忙，但是降雷是我的使命，我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唉罢了罢了”

祀太有些垂头丧气，不过泓峥的态度也是可以预料到的，他认命了，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要用什么天雷招呼我啊？”

“北祚大圣雷罡。”

“什，什么？！北祚大圣雷罡？？？”

某蛟龙开始大声呼号起来，在利爪下争动不休，这道天雷堪称三界最强雷击，他何德何能，要以肉身领略一番？

好你个泓峥，他就说他杀心不死，给了他希望又这般无情地敲碎，很好玩是吧？看他笑话很有乐趣是吧？

“泓峥！你对付那金翅大鹏鸟都不见得会用上此招吧？你你你，竟然拿来对付我？”

某条龙好整以暇地低头扫了眼欲哭无泪的蛟龙，“非也，要对付迦楼罗，我必定会用足十倍”

祀太气急败坏道，“我不渡劫了！你现在就杀了我！看在师父师妹春从的面子上，你留我具全尸行不行？”

可是泓峥却迟迟不回应，他巨大龙首仰视苍穹，硕大的斑斓眼瞳比那月亮还要熠熠生辉，他感应到，子夜时刻已至，渡化劫波近在眼前。

果然，空中刹那间回荡起震耳欲聋的洪声。

“复生则一切烦恼皆无，愿不舍无遮亦无悲。”

龙的脚爪立时松开，一条蛟龙如白练般从天而降，他通身闪耀奇异华彩，翻腾数下后，终于长尾一摆，四爪破空，高悬于天地之间。

“呼呼”

祀太龙口中不断喷出白气，他胸腔中那颗热心仿佛要破体而出了，他忍受着筋断骨裂般的痛楚，竭力维持住最后的蛟身。

“世尊！”他仰天咆哮，“复生涅槃谈何容易？我做不到身心寂灭，那嗔怒妄念我一样不少，比之摩睺罗伽也过犹不及，可我不愿再堕落，我愿谛听、愿身觉，请助我脱胎换骨，圆满清静！”

“那好。”

泓峥如是说，他龙啸一声震得此间雨沸云奔，祀太随着他来到西北乾天，那里元始之气汇聚，正是渡劫之地。

巨龙金鳞披身焕耀四方，他直冲霄汉，升到天之极处，须臾间，一道细如发丝般几不可见的白光垂直落下，一直延伸到海水中，将空悬中央的祀太整个贯穿。

蛟龙闭上龙目，迎接命途。

这便是北祚大圣雷罡，它于微细中不断生发壮大，直至雷霆万钧，这炽白天雷须臾间变作一颗擎天踏地的巨树，无穷无尽的闪电就是他的枝蔓，它粗壮主干犹如撑天之柱，压在小小的蛟龙身上。仿佛立时便能将其化为尘埃。

蛟龙无声无息，默默承受着，直至所有雷电倏忽间全部进入他的体内，极缩成一枚灵核。

这是终结时刻，泓峥降下天雷后，也感到些许疲累，他变回人形，漂浮在云层之上，眼眸微敛，终是不忍心看这最后一幕。

内隐的北祚雷神终于役使霹雳，释放罡炁，灵核刹那间由极小变为极大，祀太遍身鳞甲中射出无数光彩，犹如万千灯照，恒河沙数般无尽的痛楚他都似尝过了一遍，他的身躯终裂为千万碎片，消失于冥冥风雨中，再不得见。

“蛟龙，死了。”

泓峥喃喃自语，从天而降，他说此话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那天雷确实太过强盛，这无明之域的海底被生生劈出一道深沟，海水汩汩灌入，恰似地底深渊。

海面上蒸腾着焦灼热气，一股咸腥味扑面而来，此处温度极高，犹如密不透风的蒸笼，他知是天雷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散尽，于是挥动衣袖，快速掐诀，唤出劲风，尽力将之吹散。

此间仍是风雨大作，泓峥却纤毫不染，他岿然不动，默默悬于半空中，一脸肃穆，眺望远方。

海风呼啸，竟将一点尘粒吹到了他的脸上，他有些惊讶，这小小微尘竟能穿透他的灵罩，着实不同寻常，他将之轻轻蹭下，放在手指间摩挲。

那是犹如雪粒般细小的一点，反射幽幽白光，泓峥捻了捻，觉得质地坚硬，这让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某种鳞片，一条银白蛟龙的鳞片。

“唉”

他终是叹了口气，出神地回想着，那南极仙翁说出天雷的名称时，他也着实吃了一惊，这雷罡即使作为天劫也是无以复加，它会缩至微末，钻入你的四肢百骸中，等再次释放时，你身体中的每一寸脉络血肉都要承接雷击，你无比清醒，痛楚无止歇地袭来，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化为乌有，却无能为力。

这漫天神佛还真是残忍，最难接受什么，就给他什么，这条蛟龙在无边痛苦与无能为力中身形俱灭，泓峥不禁纳罕，祀太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使得天界要如此历练他一番？

难道他是大蟒神摩睺罗伽的转世不成？

不过某条龙的脑海中随即浮现出那祀太推着眼镜，东张西望一刻不得闲的模样，他不禁冷笑一声，觉得那家伙属实不配。

可是想归想，他却哪也没去，仍旧待在此地，从子夜等到黎明。

日轮从海中升起，喷薄出万丈光芒，雨滴反射着阳光，莹莹剔透，泓峥仿佛置身于水晶珠帘中，他闭目盘膝，已是凝神打坐许久。

若此时，你忍不住问他，是在等谁，他必定不肯承认，不过他确实是在等候，他在等一条龙，一条西海白龙。

我们的神龙一贯口是心非，他决定浪费点时间勉强赌一把，看看这祀太究竟能不能涅槃归来，他直觉这雨停之时，那复生之路就会关闭，那家伙若还不现身，便是万劫不复，永坠苦海了。

我这是在哪？

祀太不知浑噩了多久，似乎是刹那间便重新拥有了神识，他看着周围无边无际的纯白混沌，以为一双眼睛终是瞎掉了，于是慌张地伸出手来，想要看看自己。

可他做出动作，却什么都没看见。

啊，对了

聪敏如他，很快想起了所有事，他历劫、身殒，想来是死了，可这里一无所有，并不是六道轮回之路，他现在空有神识，没有躯壳，应该是成了胜义谛。

何为胜义谛？这是佛语中事物的根本，与之相对的，乃是世俗谛，即万事万物千变万化的表象，他的蛟身被天雷击毁，原本以为定会魂飞魄散，不可超生，却没想到，来到了此间这样一个无名之地。

是幸还是不幸，他且看看吧。

没了形体确实不大方便，不过此时的祀太心如止水，他有的是耐心，当慢慢熟悉了胜义谛，片刻后便觉自己仿佛“飘动”了起来，开始在这里缓缓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