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日来皆是大晴天,可北山上的雪色还没有完全消融,在夜幕之下更带出一股子霜华气息。
雾色溟濛。
黑暗吞噬了黎明,却无法吞噬北烽寨内的乌黑与焦灼。
洗劫一空的北烽寨,最后是被一把轰然大火灼烧殆尽。
几乎烧尽了所有。
夜间早已过半,山寨内也只余下焦灼如碳的狼藉,茅草房屋早已黑焦坍塌,东倒西歪。
整个寨内狼藉成片。
燃起的火把,将一处焦柱上捆绑的身影映照的清晰,杨威煜昏厥,被萧子昱绑在此处。
嘴角血色滴落,一滴一滴,染了他的衣领。
两名逍遥客一左一右看守。
山寨外,萧子昱一袭红袍,折扇轻微摇动,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个包裹,远远见一黑衣来人,身形窈窕,他立刻两步过去,恭敬道:
“小姐,事已妥帖。”
话间,手中包裹也递过来。
苏娆看着,须臾,摇头。
“既然萧公子已是你,那么此事自然由你继续出面,奁阁货物被劫,太子殿下究竟乃何意?”
“小姐不亲自过问?”
萧子昱并没有第一时间接下这活,而是如此一语反问。
“我如今乃你们逍遥居二主,难道逍遥居的规矩就是什么事都要主子出手,问话也要主子去问?”
苏娆也如此一声反问,迈步走进寨内。
“而且萧公子就不想知道太子为何要与奁阁作对,他劫奁阁货物究竟意欲何为,你若不想知,那你这个萧公子可做的一点不称职,寒漠尘的手下若如此无用,那他还会留下?”
递出去包裹的姿势还是这个姿势,萧子昱得手心内却已一层汗渍。
他的心思如此小心,竟还是被察觉…
“别来试探我,你们主子都尚且未曾试探…”
这一声又入耳,明明很清亮的声音,萧子昱却觉心悸突跳,咽了咽口水后,才转过身。
黑衣劲装,比之他所见那身白裙,这样的苏家小姐,身上带出着苏家人才有的那种英姿勃发,心思之敏锐也如主上所言,值得被特别。
“小姐赐教,属下受教了。”
跟进去,拱手道歉,萧子昱坦然承认他的试探。
苏娆已走至院中,脚步顿住,桃花明眸再次落在萧子昱身上,面上淡静,未有什么怒火。
“你无需向我道歉,你的试探,若我是你,也会如此试探,只是你要明白一点,既做了萧公子,那么奁阁你就得守着,毫发无损。”
“属下明白。”
未再有言语,苏娆走到杨威煜身前,借着火光,目光落在他身上,眼角轻浅眯了起来,须臾,眼珠微微动,悄然又瞥了眼身后的萧子昱。
傍明十分,雾色朦胧,临近了天亮,山间的寒霜愈发浓重,云山雾绕好似仙境,山寨外也传来了嗒嗒马蹄声。
依影出现,随后跟来之人…
云穆睿…
若只是这一人,藏匿暗处的苏娆不会蹙起眉,可此刻,她的眉角死死蹙起,都映出了淡淡褶皱。
因为随云穆睿一起的还有一人。
苏大…
苏娆躲在废墟后,她有何反应,萧子昱看不见也能想到,目光掠过废墟一眼,随即看向寨外。
“莫非太子殿下是觉得本公子会在此处对太子殿下不利?太子殿下是不知本公子与苏家恩怨,还是太子殿下故意为之,当真要与我奁阁过不去。”
这话,带着淡淡不悦,萧公子,从不畏惧达官显贵。
他这份傲气,是苏娆用三年时间为萧公子赚出来的。
“萧公子此言差异。”
马蹄踏落,云穆睿下来马上,摆手让苏大候在寨子外,他自己一人随着依影走进寨内。
一点不担心自己此刻安危。
“昨夜运送进天谷关郡的一批救灾辎重被匪寇差点劫了去,萧公子又在此时偏巧抓了杨郡守,萧公子如此作为,本殿倒想问一句,萧公子为何要与杨郡守过不去,昨夜的那些匪寇…”
脚步停下,话语也停下,睿智之眸带着精明。
云穆睿这话是何意,萧子昱自然听得明白。
怀疑。
一声风流轻笑:“杨威煜与这北烽寨勾结劫我奁阁货物,他供言,此事幕后乃是太子殿下…”
没有拐弯抹角,萧子昱更直接说明他请太子来此目的。
你怀疑本公子,本公子还更怀疑你呢!
“哦!”
云穆睿似乎觉得可笑。
“这话,萧公子信?”
一语反问,视线落在焦柱上此刻还在昏厥的杨威煜身上,眼底暗芒,面上却蓦地沉色。
“昨夜匪寇抢劫救灾辎重,本殿还疑心究竟是何匪寇那般胆大包天,连官家辎重都敢劫,如今看来竟是这杨威煜勾结盗匪监守自盗…”
目光一直落在苏大身上的苏娆,此刻才转移了视线。
看向云穆睿,桃花明眸四周一圈淡淡映桃之色。
果然皇家人…
随即又落向萧子昱身上。
带出一抹深邃。
“以萧公子在琅京的名气,本殿与奁阁为敌有何好处可言,何况若真如这杨威煜所言,萧公子觉得本殿是有多愚蠢,才会用如此之人…”
目光再次落在杨威煜身上,一眼杨威煜完全入不了他眼的沉着表情,不是狂傲,也不是自大,而是他身为当朝太子,用人,当收智者,如此愚蠢且轻易出卖主子之辈,他会用?
只两番话,云穆睿根本无需再为自己去辩解什么。
萧公子若是连杨威煜的那点小伎俩都看不透,那可真是枉为琅京名流,更枉为他母后看重。
“太子殿下所言,本公子自也不信此人之言,着人请太子殿下前来,也只是想请太子殿下为我奁阁主持个公道,了结了这等贪官污吏。”
话语间,萧子昱手中出现一把匕首,递给太子…
倘若他不是太子你的人,那就请太子殿下做个主吧!这等贪官污吏,活着也是鱼肉百姓。
“朝堂官员,勾结山匪,死不足惜…”
如此之话,云穆睿却未曾接过匕首。
“只是萧公子怕是随性惯了,都忘了我朝还有…”
律法一说。
随后这半句戛然而止。
那把匕首直入杨威煜心口,猩红骤然喷涌。
“确实是死不足惜,不过太子殿下乃我朝储君,怎可亲自动手,那就由本公子来代劳了。”
匕首扔地,萧子昱拿出手帕擦了手上所染的血色。
杀了杨威煜,这事就此过去,大家都是聪明人…
今日之事是警告,也是本公子送太子殿下的一个面子,此事本公子不再追究,却再无第二次。
太子殿下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