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诸暹边州。
高空弦月化作圆月,荧荧月华投落,暖暖夜色拂动,却带着风沙气,戈壁风沙与空气交融。
三国接壤之地,虽属诸暹国管辖,却尚未至真正的诸暹境内,可气候已然有变,青山绿水变作戈壁山石,风沙吹动间,带来干燥。
减少了润色。
院落内,窗棂边上。
月华身姿淡然伫立,微微仰着下颚,透过眼上蒙缎望去这片夜空,那轮圆月落入他的眸底。
可圆月上似乎也笼罩着一层溟濛雾纱阻隔视线,他难以透过雾纱去看透圆月真正的月华之色。
身后不远处的桌案上,一封自琅京而来的信笺,以及萧沐白拿到的那个圆筒,皆已被打开。
一旁,云凌安静守护。
眺望着许久,云霁才开口:“她走至何地了。”
“世子,苏小姐已入边州,她让苏崔和苏粲扮作黑衣人,抓她去花间坊,欲以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云凌回话。
“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淡淡喃呢间,云霁竟隔着眼上那条蒙缎揉了眉心。
对苏娆所做之事,心中似乎生出一股无力感。
云凌见此,又道:
“世子,我们若是再不阻止,苏小姐如此查下去,她迟早会发觉世子的秘密,发现世子与那位…”
“他自己惹的祸,而今她早晚会知,由她去查吧!”
最终,云霁留下这句话,转身出去了屋中。
周身又现那种与人千里之外之感,又似那即将飞升回天的谪仙。
触之不及。
……
花间坊,边州最大的一座青楼,位于边州中心地,因来往客商多为三国商贾,所以鱼龙混杂,坊内歌姬穿着也尤为暴露,身姿妙曼。
咚咚咚…
击缶打鼓,酒杯碰撞,歌舞欢腾,此地花间坊,比之琅京的逍遥居,少了优雅,反而多出豪迈,一种属于诸暹国才有的豪迈粗犷之感。
苏娆三人出现在此。
苏崔和苏粲皆是一身黑衣劲装,斗笠遮容。
苏娆在此二人中间,亦斗笠遮容,广袖衣衫,双手后背,宽大的广袖遮挡住她的柔荑,在别人看来只是苏娆两手背搭,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苏娆后背的双手,手腕被绑着。
男子装束。
隔着斗笠,桃花明眸落在‘花间坊’这三个字上面,诸暹国的字,粗犷中带着豪迈感。
进进出出的客官。
有一身整洁干净的富家子弟,也有光着半个臂膀的粗鄙莽汉。
行人各色。
有搂着歌姬嬉闹的,也有拿着酒壶豪饮的。
着实鱼龙混杂。
三教九流之地。
看着一息,一声低言:
“走。”
苏娆先迈步,苏崔和苏粲心领神会,左右跟上。
“呦,三位爷,里面请。”
花间坊的鸨妈妈,远远见着走进来的苏娆三人,目光瞧着苏崔腰间,一眼,热情过来。
“三位爷,赶紧里面请,里面请。”
苏娆目光霎时动。
鸨妈妈在招呼间又摆手唤来小厮,带三位爷去貔貅阁。
貔貅阁,一听这个隔间的名字,苏娆就知她猜得没错。
当时那人并没有对她和盘托出。
苏崔腰间所系是那个领头之人的墨黑腰带,上面印刻着一头貔貅样式的图腾,在她刚被抓时,她就发现只有那一人的腰带上有这个图腾,其他黑衣人皆没有,所以在来边州之前,她便让苏崔将那领头之人的衣服给扒了。
果然没错,这图腾就是黑衣人与这花间坊之间的联络暗号。
“怎么回来的就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苏娆三人前脚刚进貔貅阁,后脚鸨妈妈就来。
看着苏崔和苏粲,眉目一拧,走过来直接拿下苏娆头上斗笠,目光直落苏娆额间疤痕上。
一息,点头。
没错,就是此女。
“中途遇见云琅七皇子截杀此人,能将此女掳来,已是万幸。”
苏崔开口,极其无情的话,对于‘他们‘自己人皆亡,无甚感觉。
“别多问了,他们什么时候来,此女就是个烫手山芋,为了抓她一人,都折损了我们多少人。
现在云琅那边已流传出此女前来诸暹国找霁月世子,那位霁月世子怕是也已收到云琅那边传来的消息。”
此事若为那位霁月世子察觉…
他此时可就在这边州。
“行,我知道了,你们在这里等着,看好她,我现在就去通知雇主来领人,尽快将此女交给他们的人,钱货两清,也好向主人交代。”
鸨妈妈一点都没有怀疑,只因苏娆确实被抓来此地,而且他们这些杀手之间一直是靠暗号办事。
不认人。
鸨妈妈离开,苏娆也没有因此大意,给了苏崔和苏粲一个眼神。
苏崔当即伸手一把推了苏娆。
“老实点,折损我们那么多人,要不是雇主要求要活的,早宰了你。”
苏娆踉跄脚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桃花明眸内带出浓浓怒火,只是被点了哑穴,难以开口。
窗棂缝隙之内,一双眼睛窥探,见着这一幕,其内深邃。
一息时,离开。
不知是那鸨妈妈警惕,还是别的何人如此偷窥。
等待的时间似乎过的极慢,却又感觉极快。
一个时辰左右,鸨妈妈回来,身后跟着两人,皆黑衣斗篷,面容完全被遮挡,如此神秘。
其中一人走至苏娆身侧,自斗篷内拿出一副画卷打开,画卷之上,红衣灼灼,恣意张扬。
唯一露出来的眼珠落在苏娆左额那道难看疤痕上,就算画卷有错,可苏家丑女额间的这道疤痕却无法祛除,这是她身份最好的象征。
一息,颔首,半句声都没有发出。
另一人见着这人确定没抓错人,一个方正匣子递给了鸨妈妈,从鸨妈妈接过匣子时的垂重感来看,苏娆敢肯定,这里面至少有百根金条。
倒是还值钱。
面上怒火不减,眸底却幽然深邃。
鸨妈妈打开匣子,根根金黄,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根根金灿,清点好最后银钱,交易成功。
这些人就这么当着苏娆的面如此完成交易,苏娆就像个货物,被那两个斗篷人一左一右架起,从花间坊后门离开,这么被带走了。
临走之际,苏娆给苏崔和苏粲一个极其快的眼神。
尽快脱身跟上来。
一辆及不起眼的马车,在高空那轮圆月已倾斜时刻,向着边州去往诸暹国的另一州门离开。
苏崔和苏粲尚未跟来,一道身影却在暗中跟上了这辆马车。
身形极其快速,只是一阵晚风吹刮的瞬间。
马车在街道上行驶,此人则在一侧房屋上而过。
踏雪无痕。
轻功极其高超,更一点气息都未曾泄露出。
驾车之人和苏娆都没有察觉到,更不知此人是何时盯上了她,亦或者是盯上着这两个斗篷人。
此人便是窗棂缝隙内窥探的那一双眼睛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