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芸花不知道对面温和得甚至有点憨厚的男人正想着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当然,如果她知道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其实她要是被“金古粱温”1书里任何一位男主角这么夸奖都会高兴到睡不着觉。可是……她对卓仪这个天下第一没什么滤镜,可能就算以后她知道卓仪的身份,面对他时,心里“三个乖小孩的猎户阿爹”这个印象依旧要比“天下第一”这个印象更深。
当然……当然和什么轻功啦、高武低武啦……是绝对没有关系的!
“卓哥喝汤。”陆芸花起来给卓仪端来一碗汤,里面是满满的鱼和豆腐。
卓仪本想和她说正事,见她笑盈盈的脸就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微微垂着眼睛点点头,在陆芸花费解的眼神中快步走到田少爷和陈三身边看了看,什么都没做,又几步回来坐下。
陆芸花:?
她刚想问一问这是做什么,看卓仪拿着筷子认真吃起来又咽下话头。
他吃相极好,说不上优雅雍容,但利落干净,既没有汤水滴落,也没有很大的声音,就连吃鱼时也是迅速又小声的,看着就让人觉得他吃得很认真、很专心。
陆芸花没活要干,一时间坐在他对面盯着他出了神,卓仪在她的眼神中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僵硬,只觉得拿筷子的手都要不知道怎么动了,最终“扑通”一声,筷子上夹着的鱼头掉在碗里溅了他一脸汤水。
“呀!”
陆芸花吓了一跳,急忙递了巾子过去,卓仪狼狈地拒绝了她递过去的布巾,从怀里掏出一张纯色巾子擦干净了脸。
“没事,我自己有。”
陆芸花收回手巾,关心问:“卓哥是不是太累了?今天三个孩子在我那里吃饭再回去,卓哥不用考虑他们,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卓仪点点头,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摇摇头,更快地吃起鱼汤来。
“什么意思?”陆芸花实在弄不懂这个人,她感觉卓仪面对她时态度变得有点奇怪,从前他们是见过面的,那时候是她窘迫,卓仪大方自然,如今怎么像是反过来了?
再满的鱼汤豆腐也有吃完的时候,陆芸花看他吃得那样认真便一直忍着没有打扰,直到他吃完,刚想问出心中疑惑,就听卓仪郑重说:“我同县令熟识,由其他人送田少爷和陈三回田家免不得被记仇,由我送他们去县衙,后头事情由县令解决,便能牵扯不到大家。”
“那卓哥你呢?”
陆芸花听他这么说,感觉确实是一个好方法,可这样不就等于把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了?万一田家不敢对付县令转而对付他怎么办?总归是她的事情,要别人代她受过……她是决绝不愿意的:“不如我去吧,我同县令大人也是熟悉的。”
熟悉?
卓仪不晓得陆芸花这个不常出门的小娘子是怎么同县令熟悉的,当然也没有不相信的意思,只坚持地摇摇头,终于直视着陆芸花那双让他不知怎么总想避开的眼睛,说:“信我,我去更安全。”
他做出承诺的时候,表情仿佛在说一个事实,眼睛坚定注视着某个人的时候,没有谁能在这个目光下说出“我不信”或是“我不同意”这样的话。
陆芸花也是同样,她只得点了点头,真把这件大事全权交给卓仪,她眼里满是感激和担忧,还是说道:“那这事就麻烦卓哥了。”
“那我这篮子就得放在陆娘子你这儿。”卓仪指了指桌上的篮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陆芸花说:“我从县里买了些吃食给孩子们,现下他们都在你家……便只能麻烦你带回去给他们。”
“自是可以,我收摊的时候一并带回去就好。”
对于这种小事陆芸花自然没有什么可拒绝的,这篮子不大,放在板车上也不占位置。
同周围食客解释了一番这个决定,大家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陆芸花目送卓仪架着两个身体并不瘦弱的汉子朝县城那边过去,背影瞧着极为轻松。
嗯……确实是挺有力气。
陆芸花暗自嘀咕一句,转而去收拾卓仪吃完了饭的桌子。
桌子上面并不脏,鱼刺都老老实实地堆在汤碗里。她这小铺子没有什么专门放刺的碟子,毕竟小本生意,大多就她一个人忙碌,给每个客人附上碟子虽说干净很多,收拾起来也麻烦,不如客人走了直接擦干净桌子快些。
碗里吃得很干净,除了鱼刺再无什么剩余,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只是不知道怎么,陆芸花就是觉得卓仪没有那么喜欢鱼汤,他吃得那样认真,更多是因为他是一个吃东西就很认真的人,不论面前是不好吃的麦饭或是她的鱼汤,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
她开店这么久,食客喜不喜欢一眼便能看出来,其实她也不在意这个,只是惊奇家里三个小家伙都是喜欢吃东西的主,他们阿爹倒是对此淡淡。
擦干净桌子,陆芸花顺手揭开篮子上的布巾想看看里面是什么,若是容易凉的这会儿便要早早收摊回去才好,一揭开布巾倒是笑出声来。
只见篮子里是一个蒙着布的瓦罐,四面用绳子扎得紧紧的,绳子上贴着一张画了鸡汤豆腐和店铺标志的封条,纸质并不好,小小一张,画也只有几笔,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画的内容,这么一搭配,小小的瓦罐鸡汤瞧着居然有种古朴简单的好看。
陆芸花知道就在布下面还有为了密封特意定做的盖子。
她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这道菜、这个法子、这个包装,都是她和那位酒楼东家商量出来的。
没错,这个鸡汤豆腐店就是陆芸花的合作伙伴之一,这些时日她自然是按照计划和县里大多酒楼食肆达成了合作,鸡汤豆腐正是其中一家招牌菜。
纵然有惧怕田家威势不敢答应的店子,大多店子吃了陆芸花送上的“样品”后考虑一二还是会答应下来,毕竟这事情对他们没有影响,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田家找陆芸花的事情也和他们无关,白白得了方子还挣了钱,为什么不答应?
“这不是巧了吗?!”陆芸花笑着拍拍已经冰冰凉凉的小罐子,她学生做出来的菜怎么能比得上她这个老师?
正是好巧不巧,他们家晚上也是要吃鸡汤豆腐的。
卓仪自然不晓得还有这种巧合,等走出陆芸花的视野范围,他看周围没有人,伸手打在两人那让人昏迷的穴位上,让他们“睡”得更沉,保证他们不会在半路醒来,便轻巧的拎着两个大男人飞奔起来,就像一只衔着猎物奔跑的黑色大猫。
刚刚喝鱼汤前其实也是去检查,免得陆芸花踢得不够狠,他们晕一会儿又醒来。
话说回来……卓仪确实对鱼汤感觉一般。
吃在他心里只有填饱肚子一个作用,或许很多人喜欢吃是因为会在某种食物身上联想到从前的记忆,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吃东西很快乐,但对于卓仪而言,吃饭只因为人每天要吃饭,如此而已。
远远能见城门的时候,卓仪速度慢了下来,他一边抗住一个软绵绵的大男人,在众人奇异的眼神中进了城。
才进城他就被守城士兵拦住了,他们是记得田少爷的脸的,此时见他灰头土脸昏迷着,要不是守城要眼尖,怎么都发现不了这是往日跋扈嚣张、光鲜亮丽的田少爷。
守城的小队长看了看卓仪的身形,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长/枪枪杆,客气又紧绷地问:“这位……壮士,这可是田少爷?如今怎么这幅样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卓仪从容地忽视他握得泛白的指节,微微一笑,安抚着这位紧张的士兵:“我要带田少爷去寻县令大人。”
只一句话,小队长便反应过来,不仅让开地方,还主动接过陈三:“壮士请随我来。”
他喊了一个士兵替他的空缺,显然是准备和卓仪一起去县令那里了。
小队长作为这座县城的防卫力量自然是县令这一方,能坐到小队长这个位置,对于城中局势也略微知晓。从前他们被田家势力压得抬不起头,田少爷作恶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眼见着他们这一方要起来了,虽说不知道为什么,但乘胜追击他是知道的。
“有劳。”卓仪谢过小队长,也不觉得他是抢功,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这更让小队长高看一眼,他想抢功吗?当然是没有的,最多也就沾点便宜。
县城这么小,那么多人看着卓仪把人带进来,任谁看他都只是帮着扶一下……这要说成是他的功劳?县令大人又不是傻子!
两个习过武的挂着人也不觉得重,在小队长的带领下抄着人少的捷径小路朝县衙飞奔而去。
到了县衙,县令急匆匆从里屋出来,衣衫有些凌乱,显然是临时换了官袍。他看卓仪和小队长两人站在一边,什么也没说,只在小队长期待的眼神中点点头表示记了他的功,小队长便极有眼色喜滋滋地退下了。
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和他一个守门的没什么关系了。
县令看他走远,又一看被放在地上的昏迷的两人,终于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瞧着卓仪有点欲言又止,很显然不赞同他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
“这……现在要如何是好?”
县令皱着眉,只觉手里是个烫手山芋,只叫人不知是拿还是扔。
卓仪知晓这个县令的脾性,有时候有些下不了决断,只轻轻抚摸了一下凌乱的袖口,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杀。”
“杀?”县令喃喃,脸上犹豫和坚决交错出现,又追问:“怎么杀?”
卓仪冷肃了脸色,皱起眉头看他,气势惊人,县令突然不敢直视他,甚至觉得像是自己说错了话、做了错事。
就听他声音沉沉,分外肯定:“自然是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