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喊着赏, 叫人一趟一趟又一趟的往公主府送赏赐,却再没喊着林雨桐一定得进宫。
后世关于这位护国公主,评价起来, 都免不了说一句:政治灵敏度极高!
她第一次辅政的时间极其短暂, 有了一次昙花绽放的光华之后,便又沉寂了。她总是在恰当的时机出山, 又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退隐。她一生沉浮的曲线, 便是这个时期大唐朝廷动荡的曲线。
实在是跟李弘绑在一起, 不仅救不了李弘, 还会拖死自己的。不舍李弘的,一直就是李治!到现在, 他都没有拿定主意。
既然如此,那就先躲起来看看!看看李治想怎么样。这种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能把自己给坑死了。就跟上官仪似得,拉着上官仪一起谋划废后的是他, 可结果到头来,看着上官仪去死的也是他。
于是,她宣布她怀孕了,特别高调的宣布了。
这对英国公府来说,意义特别不一样。老英国公夫人在宫宴上, 老泪纵横,说可算是能跟老国公有所交代了。
是啊!老国公到第四代只剩俩身子不好的曾孙, 这不能断子绝孙吧!而今公主有了,这说明英国公府有后了呀!这个孩子的到来, 对英国公府的意义不一般。
这么一哭,话传到李治耳朵里,那你说能叫桐桐再受累吗?这个孩子这么宝贵!要是有了三长两短,如何对得起为大唐征战一生的李绩?
是的!英国公府上上下下,超乎寻常的在乎这个孩子。别说小刘氏了,便是王氏,恨不能把世家那一套养胎的法子拿出来。只要能出门,那是天天不落,出去礼佛,祈求这个孩子平安康健的来到这个世上。
于是,公主府大门紧闭,等闲不待客,养胎呢嘛!
太子妃打发人来了一起,她娘家又带了东西来了一次,林雨桐都亲自接待了。除了说孩子的事,别的一盖不提。
过了三天,李贤来了,并没有带女眷。
看吧!天下没有不通风的墙,宫里迄今还拘着太医呢,这肯定是哪里不对了。不是东宫出了大问题,就是圣人出了大问题,李贤能不打听吗?
他来的时候,桐桐跟四爷正忙着呢。四爷学着做木屐,如今下雨一般都穿木屐。大致的样子也就是后世倭国人穿的那种。他们作为学生,学的当真是方方面面。比如那生鱼片,而今太常见了!这玩意是穷人请客的首选。出城外钓两条鱼,回去只要片成片,蘸着汁吃,就可以了。鱼这东西,在而今不算是肉类,又不贵。反正富人家吃大些的,穷人家吃小些的,不是那吃不起的玩意。四爷兴致勃勃的做木屐,还想做一双适合脚掌弧度的木屐。桐桐就坐在边上帮着把蓑衣做起来。等下秋雨的时候,披着蓑衣,穿着木屐,赶一群野鸭子去池塘里,然后两人坐在池塘边,一边垂钓,一边赏景,听着雨打残荷声,怎一个美字了得。
大殿里只有两人做活的声音,没人敢言语。
刘德朝里看了一眼,不得不做那个讨厌的人,进去禀报此事。
林雨桐停下手里的动作,“请吧!”
李贤一进来,就看到席子上的木屑和那一堆的东西,“皇姐这是?”
林雨桐拍了拍边上,“来!坐啊!”然后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等编好了,送你一身。”
好啊!李贤不由的就笑,还拿着边上的半拉子木屐端详了半天。想着她不至于怀胎就不能见人不能进宫,该是在躲事!而今一看,果然是如此。
李贤将蓑条递过去,“皇姐,宫里到底怎么了,您能跟弟弟说句实话吗?”
林雨桐就看她,“你听谁说什么了?”
“弟弟府上,这几天一直不消停。”
怎么一个不消停?
东宫属官频繁造访,这事非同一般。
林雨桐手里的活没停,嘴上也没避讳,“跟你没什么不能说的,皇兄的身体不大好了。”
什么意思?
李贤面色大变,“皇兄他……”
“虽性命无碍,但体弱……”林雨桐说着就看他,“父皇体弱,有了母后。皇兄体弱,将来是何种境况呢?”
有些病不是不能给治,只是自己出手给治了,现在的时机也不恰当。其一,这辈子自己接触医术的时间还短,孙道长这样的大夫在边上,超出这个时代认知的很多东西,在孙道长和许多太医看来,这就是没有经过验证的!他们敢叫自己在太子身上用吗?不敢!哪怕是开个药膳,都得太医亲自眼看,那是一国太子,这事不是玩笑。不是说你给治人家就真让你治的!太子便是答应,负责太子身体的太医也不会答应。其二,便是治好了,也是体弱。就像是如今的李治。李治有武后辅政,到李弘呢?太子妃是裴氏出身!那是大家族!朝中裴氏族人有多少敢细算吗?武后想拿着权利,裴氏也一样会从太子的子嗣太子妃身上下手谋夺权利。这个结果,太子真未必接受的了。
所以,一个体弱的李弘在储位上并不能避免朝堂动荡。
既然如此,那能安生的退了最好。只要退了,不那么惹眼了,之后慢慢再说。身体比较弱,但能叫他余生活身体舒服的活着,还是能的。
林雨桐直言不讳,“这也就是母后强势!如若不然,两代帝王身体孱弱,结果会如何?”
必然是主弱臣强了。
李贤的面色和缓了,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审视母后!
是啊!若是母后强势,必然是主弱臣强,这比女子干政带来的麻烦大的多!可以说,这压根就不是一个级别的麻烦。主弱臣强,不一个不小心,便是社稷倾塌,皇室陨落。后果何其可怕!
林雨桐见他把这话听进去了,这才继续往下说,“而今呢,是父皇心理上难以接受。对母后来说,也是如此。越是父皇的身子不好,越是舍不得已经培养了这么些年的太子。”
明白,不是说换个儿子不好,而是父皇的身子万一突然……弄个没经验的太子,父皇不放心。
李贤叹了一声,“谢皇姐如实相告,今儿回去,弟弟就关闭府门,诵经祈福吧。”
对!别扑腾,老实的等着,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若是敢瞎扑腾,事可能就不大好了。
没留饭,也不适合留饭,李贤很满意的走了。
估计李贤都没到家,李显又来了。四爷出去迎了,人家见了四爷特别亲热,“姐夫,恭喜恭喜!要喜添麟儿了!要得外甥了,我这做舅舅的不放心,来瞧瞧姐姐。”
“王爷请。”四爷看了这个老实人一眼!真的!此人一脸憨厚相,为人谦和有礼,跟谁都能说的来。任谁看着都是一个老实的好人。
瞧瞧,一件林雨桐在忙什么了,他就笑,“姐姐真是好兴致!怎么做起这个了。还想着今年柿子熟了,姐姐是酿醋了,还是做柿饼了。这两样我都是极爱的。”
“做好了给你送去。”林雨桐招手叫他过来坐,“贤儿刚走,你就来了。就是怀个身子,不至于如此的。”
“要的!要的!许真就是要添个骨血相连的亲人,弟弟一知道,这心里就放不下!我还说,这要是小子,弟弟就把女儿嫁来。这要是个小娘子,弟弟就讨去做个儿媳妇。”
林雨桐哈哈就笑,“快别没羞没臊的了!孩子还没抱怀里呢,就论起这个来了。”她也说的一本正经,“在母后那里,请明仙师给算了一卦,说八成是个小子,却是个古怪的命格。到时候婚配如何,还得再看看。”是吗?
李显果然不说这个话题了,又围着明崇俨开展话题,“父皇母后整日将人留在宫里,弟弟倒是遇到过几次,每次一问,一张口说话,就是神神鬼鬼的,我是忒的不耐烦了。偏赵氏和弟弟府里的韦氏,是极信此道的。也因此,两人怎么不知道好了起来,亲近的像是亲姐妹似得。”
“也算是好事!家和总比妻妾相争要好。”
是啊!李显就又说,“所以才说,东宫不纳良娣这个很是说不过去!再不济,也真该添个孩子了。便是皇兄身体不好,有个太孙,也是好的呀!可怎么就不答应呢?皇兄的脾气当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林雨桐不由的认真看了李显一眼,李显一瑟缩,“皇姐,弟弟哪里说错了?怎么这么看我?”
没有!就是觉得:“你这段时间是瘦了吧。”
可不嘛,“二圣临朝,您去外面听听,那茶楼酒肆里,到处都是议论之声。弟弟偶尔出去转转,听那么几句,真就有点受不了那个话。”
林雨桐的手拿着索条,轻轻捋着。她现在可以确定:李显动心了。
他今儿来,是试探,也是拉关系。甚至于,他一个隐晦的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对二圣临朝这个事,是反对的!
这个表态,太着急了!他以为李治叫自己留在身边,自己就一定是站在李治的角度想事的!
可惜,这次,她看错了!自己谁也没站。
不过这次却叫自己进一步了解了李显,知道这么一个老实的皮囊之下,藏着一个什么样的肚肠。所以,只单纯是韦氏的问题吗?不!韦氏是李显的另一个面。
夫妻嘛,大抵总是有些相像的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