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站在上面, 笑语嫣嫣的,好似只跟皇后说话。
就听她说,“妇人们嘛, 烧香拜佛是善事,修桥铺路也是善事;施粥接济是善事,怜老慈幼亦是善事。朝中是栋梁之才,内帷必然极有教养。托付以这样的事,是可以放心的。”
六皇子好似品出一点滋味了,重点在那句‘修桥铺路’上!
他就顺势递话:“储妃所言甚是,儿臣以为可尝试!之前太子殿下还提了, 认为官道废弛,正商议如何办才好。不想储妃提议了这事, 儿臣以为甚为妥当,路段以所辖地位界限, 日日有人修,自无废弛之忧……”
此事不可等闲视之, 哗啦啦跪下了一片, “不可!”这修桥铺路的事, 绝不是慈幼局那般的事务,这不一样。这牵扯到朝堂的方方面面, 怎可叫妇人插手, 这不是儿戏吗?
四爷就道:“修桥铺路在于什么呢?在于日常维护。这路不仅与息息相关,更与各地的官员百姓息息相关。之前确实有商议此事, 建议组织流民入配军,此法确实是可行。能解眼下朝廷之难, 可谓是一举多得之法。”说着就看向大皇子和二皇子。
两人同时点头,事实上, 两人就是这么想的。
可桐桐却紧跟着又说,“此法能用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时间久了,必然会导致冗员、冗官,继而产生冗费!彼时,该怎么办?若是花了银钱了,事办的漂亮,这银钱也值得。可诸位也该知道,一旦发展到这一步,就意味着相互推诿,不肯担责。甚至于,路不好,朝廷才能多给银钱。路不好,朝廷才能一直需要他们。于是,这便成了一个死循环。继而滚成一个大问题!不问题不在现在,而在将来。如今,有更好的法子,避免这种麻烦,为何不行呀?事实上,路的好坏,与当地的百姓关系最为密切。也只有他们会真心实意的,希望条条路都好走,也只有他们才知道哪里的需要修了。那么,为什么不能把路交到跟当地息息相关的人手里呢?主管的夫人们,随着丈夫的调任,来换主官。谁在任上,都会尽心竭力。官员五年一任,五年也够将路整修一遍的了……”
“可此事关朝廷监察,官员任命,绝不是储妃以为的那么简单。”程阁老急切的看圣上,“圣上,万万不可。”
文昭帝心里笑,面上却有些犹豫。桐桐便一脸不高兴,且还看向大皇子二皇子等人,一脸的求助。
小五心里着急,觉得桐桐扒拉的这个权利实在诱人,急忙道:“父皇,储妃此策,或可试行!”
二皇子低声道:“退下吧,此时不可如此。”
眼看小五一着急就要争执,四爷这才说话了,“诸位先不要着急。这不是在商量吗?储妃之策,确实有不妥当之处,然则,也并非全无道理。既然储妃之法不可,那孤就抛砖引玉,说一法来,看看能不能行的通。”
只要不叫女人管这事,只管说便是。
四爷就说,“各地都有吏,由各地官府聘用,这得由各地的税银之处俸禄。孤以为,以后呀,吏一律入册,由各行省考核,予八品以下官身。入官员考核行列!若是尽忠职守、政绩斐然,官声良好,那便可以酌情简拔。路这一项,可交由吏官来负责。从驿站到官道,可单设以四品衙门主管。”
主管的衙门才四品,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地方。
除了给这些人提了身份之外,多支出什么了?俸禄吗?
不会的!俸禄以前是各地的官府支付的,就像是县太爷觉得这些人当用,就留用了。用县里收上来的赋税,给这些人发俸禄。
那现在朝廷要发,也就意味着,这部分银钱得先交给朝廷,再由朝廷的名义给发下去。
银子过了一道手,给对方提了个不高的官身,没多养一个闲杂人等。但其实,事一下子就给办了。
只靠欺压,不给钱不给粮的叫人干活,这事行的通吗?
也不成!其一,一旦入了官员序列,就在朝堂的考核之列。一经发现,人头落地,且子子孙孙都出不了头。他们害在本乡本土,真要是一朝坏事了,那本乡本土的人能生吃了他们。这就像是有些小偷小摸在别处犯案,却坚决不在门边下手是一个道理。他们怕犯了众怒。人家再也不怕这种世世代代都为吏的人家了。其二嘛,那就是既受各地父母官管辖,又跟对方存在一定的利益和竞争关系。彼此监督着吧!人事关系一复杂,谁都得抻着劲儿。
当然了,这些细则里需要考量的就多了。
不过跟叫女子修桥铺路比起来,好像还是这个更容易接受吧。
林克用就说:“弄这么复杂做什么?储妃说的甚好!”
这话一出,顿时众人怒目而视。储妃的话圣上未必听的进去,但是林克用呢?
谁不知道圣人把这个义弟当半个儿子,倚重的时候当手足,宠溺上来比宠溺皇子们还多。他的话圣上是真的进去的!
储妃此举,本就是给她自己拉权利呢!内命妇是皇后的职责,自然也是储妃的职责。内命妇的职权越多,皇后和储妃的分量越重,这是不用说大家都懂的事。
作为储妃的亲爹,这么说还是在为她闺女张目呢!
被这么一逼,程阁老忙道:“太子殿下此法,臣以为……可尝试。储妃所提慈幼院之事由内命妇主管,臣亦觉得,可行。”
意思是,咱各退一步吧!取一个中间的平衡点。
文昭帝一下一下的摸了下颌的胡须,一脸试探的问皇后:“那就这样?”
皇后脸上带着笑,还安抚的拍了拍桐桐,语气里满是安抚,“那就这样吧。”
文昭帝又看大皇子二皇子,“那这事……就这样?”这哥俩的主意其实相差不大,这会子没用他们的策略,选用了太子的。
二皇子点头,“如此也好,试试嘛!”
大皇子也说,“细节还得内阁和吏部共同拟定。”
四爷就点头,“大皇兄和二皇兄所言甚是,孤以为然。”
文昭帝问朝臣们:“诸位爱卿若是无异议,那就这么着了?”皇上圣明!
文昭帝起身,“那便退朝!各忙各的吧。”
于是,散了,各忙各的了。
文昭帝回去就笑,哈哈大笑,“秋实呀,看见了嘛!小两口配合的那叫一默契!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唱一和的,那朝堂上可比热闹多了。”
皇后也笑,“桐桐这孩子,没别的,就是胆大!很有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意思。别人不敢想的,她敢想!别人不敢干的,她敢干。”
“这一点,其实最像舅父。”文昭帝又怅然了起来,歪着抓了一个橘子,“没人跑到朕的跟前吵嚷了,朕的耳根子可算是清净了。”说着往下一躺,眼睛一闭,竟是有些昏沉的睡衣,“事处理不完的,叫吕城给东宫送去!朕好些年晌午没睡过觉了。朕想好好歇一觉!”
以前叫你睡你也睡不着,而今是有人提你担着事了,你心里放松了。
说睡还真就给睡了,鼾声震天的响。
皇后还专门叫了太医给瞧了,太医摆手,“无碍,龙体康健。”
那就是单纯的想睡个觉了。
于是,四爷的御书房堆满了折子。
东宫紧跟着便高速运转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位太子的效率是真高。
因此折子上破天荒的出现了限定日子。例如,此事限定三日具结。此事七日一报进度;此事需缓,三月为期,勿急躁。
而且,太子还帮着修改折子。比如用朱笔把几句话勾去,那划去的线上好似清晰的写了一句话,那便是:少些啰嗦。
桐桐知道四爷在忙什么之后,就不管了。天真的挺冷了,她更愿意猫在榻上小睡一刻!
小五来的时候桐桐都有些迷糊了。
“睡的着?”小五凑近桐桐,“真睡着了?”
桐桐没起身,“怎么过来了?最近累的慌,我以为你能歇一觉。”
“我急着叫你去母后处,看此事该怎么处理,你倒是好,睡的这个昏沉呀。”
就这点事呀?桐桐不跟她抢,“你去吧!善始善终嘛!这事办好了,便是你的资本。”
你真不管了?
“真不管了!”桐桐打了一个哈欠,“我是储妃!我有我的差事。别闹,自己去。”
可我一个人怎么办?
桐桐点了点她,“蠢呀!怎么一个人呀?赵德丰不是闲着呢吗?她那脑瓜子好使着呢。还有韩家那个珍珠,难道不是聪明人?好友许多的官眷,甚至包括以前世家流落在外的女子,他们的见识要比一般人高,启用他们,哪怕为女吏呢?是吏只要通过考核就能为官,那女吏自然也是女官。只是品级不高罢了。”
敢用她们?
“为何不敢?”桐桐看她,“顺,则用!不顺,则杀。刀在你的手上,你怕什么?给她们机会,是救人!救人是你的善,杀人是你的权。善恶在她们一念之间,杀不杀人在你一念之间。”
小五心中凛然,她想到了前朝的武皇。武皇将上官仪的孙女上官婉儿留在身边,且委以重任,缔造出一个权柄赫赫的女相来。
这是何等的胆量和气魄。
也是怪了!小五竟是在一身慵懒的桐桐身上看到了武皇的影子。
不过,该是……看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