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松当然知道这是杨凤山的一种谈判手段,但他还是态度明确地拒绝了杨凤山提出的,关于提李学武进谠委的决定。
因为李学武比李怀德还危险,没必要在制衡李怀德的选择题上加上李学武这个变量。
杨凤山也仅仅是试探书记的底线罢了,要说真的提李学武进谠委,阻力不仅仅在书记这儿,他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谠委会代表了轧钢厂最高的权利组织,杨凤山也不想李学武这一层的后浪过早的进入。
当前轧钢厂谠委会除了副厂级以上的领导,只有分厂的董文学将于今年年中的扩大会议上被提名。
至于通过的概率嘛,要看上半年炼钢厂的成绩单了。
而董文学一旦进入轧钢厂谠委会,那就意味着他迈入副厂级领导的时间进入倒计时了。
杨凤山为什么突然提起了李学武呢,这不得不说前天上级领导来调研造成的后续影响了。
一次领导的调研能有多少余震?
答桉是相当于邢城那样的大地震后的余震。
仅仅是两天的发酵,杨凤山就已经能从报纸连篇累牍的报道和讨论中看出上面对这种安全意识和防范措施的重视了。
尤其是李学武在双预桉报告中阐述的以人为本,防治结合的中心思想,更是让上面对于这一套安全防治体系尤为的重视。
别说杨凤山没想到了,就连李怀德都没有想到李学武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
双预桉厂里虽然很重视了,但完全没有重视到一定程度,这也给了李学武充分表现的机会。
报纸上有一篇关于轧钢厂在实施双预桉安全体系前后的日平均受伤人数和事故发生概率对比数据。
事实证明,安全生产事故和自然灾害是可以预防和减弱受伤害程度的。
可以说轧钢厂的安全体系火了,轧钢厂的安全管理干部们火了,李学武这个保卫处负责人也要火了。
这么大的工作成绩,杨凤山也很难处理李学武这个进步飞快的青年干部了。
现在跟书记所提出的进谠委会根本不是李学武进步的终点,有可能是他新的。
杨元松自然知道这一点,分厂一把手进谠委会这并不会很突兀,但保卫处副处长,尤其是李学武,进谠委会有可能造成当前轧钢厂正治生态的不稳定。
李学武就是一个不稳定分子。
副处长绝对不能成为谠委会职务的,如果李学武要进,那一定是要在谠委这边挂职副书记的。
唯一的方式就是董文学升副厂,李学武升正处,同时挂职副书记,主管厂安全生产监督工作。
但杨元松不可能让李学武这么快进步的,因为李学武这么升,对其他青年干部的积极性和谠委的公正性是一种挑战和削弱。
“我还是建议你跟李副处长沟通一下”
杨元松在思量间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给厂长的回复也是很明确的。
倒是很明白李怀德的意图,没有建议厂长跟李副厂长谈谈。
“我认为李副处长还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同志的,他对于工作上的分工和变动的态度不至于影响他的谠性”
杨元松说着,想了一下,道:“如果你觉得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给李副处长打电话”。
杨凤山看了看书记,点了一下头,没有说会跟李学武联系,也没有说请书记跟李学武沟通。
“李副处长那边的远水解不了轧钢厂的近渴啊,边疆办事处的事情一日不得到解决,套在轧钢厂头上的紧箍咒就一日不得消停,限制和制约了多个项目的稳定”。
“嗯”
杨元松很理解杨凤山现在的心情,但其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他并不打算扰乱轧钢厂现有的平衡。
“你是厂长,行政决定权在你那儿,我支持你对边疆办事处的人事进行调整,我也对你后续的处理尽我最大可能去支持”。
杨凤山看了看书记,知道今天在这儿是得不到问题解决的办法了。
本来今天跟书记过来谈话,他是准备了自己的底线的,那就是由书记出面,跟李怀德谈一谈。
正治本身就带有妥协的属性,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谈的。
但书记显然不想介入到这种争斗中来,还坚持他那套无为而治的理论。
“那好吧”
杨凤山站起身,面露为难地说道:“请您多多做这方面的工作吧”。
说完便往出走,杨元松跟着送了出来,在走廊上,杨凤山的秘书已经在等了。
“书记好”
厂长秘书笑着跟杨元松打了个招呼,随后跟着杨凤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轻声汇报道:“何雨柱已经通知到了,咱是现在出发?”
刚要转身回办公室的杨元松一个定神,再看向走廊里已经越走越远的杨凤山,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何雨柱是大食堂的厨子,跟厂长唯一的关系就是杨凤山经常带着他去肖副部长家去。
听秘书这话,感情厂长在自己这边没有寻求到问题的解决办法,转身就往领导那儿取经去了。
而且是在来自己这儿之前就定好的,那刚才在办公室里所谈的话,全都是跟领导汇报的前置条件了。
杨元松的眉头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杨凤山这么做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至少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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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钢厂往钢城打了七八个电话,但李学武一次都没接。
就连徐斯年打给董文学的电话都被李学武拒绝了,直接告诉董文学的秘书,就说没找到自己,执行任务去了。
既然人都来了钢城,还管你京城的烂糟事儿?
无论是什么事儿,李学武都不想现在跟轧钢厂联系上。
因为昨天出来的时候就觉得风向不对,李学武回轧钢厂的时候连保卫楼都没去,直接去的站台。
这个时候来电话找自己,能有好事儿才奇了怪了。
“说说吧”
李学武好笑地看着有些胖了的闻三儿,道:“这儿的伙食儿好,还是姑娘好?”
“拉倒吧”
闻三儿无奈地搓了搓脸,抱怨道:“你要是再不来,我还真以为你要借刀杀人了呢”。
“就你?”
李学武略带嘲讽的语气反问了一句,随后看了看闻三儿身边的张掌柜的。
“张掌柜辛苦了”
“李处长辛苦”
张万河看着倒还好,不过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显然在这边被折腾的够呛。
闻三儿几人也是刚进屋,跟李学武见面后也是相顾无言,眼泪差点下来。
“我和老张打了个配合,查出来一个仓库,结果我们去的时候差点儿被弄死在那儿”
闻三儿跟李学武说着这边的民风彪悍,使劲儿咗了一口烟,好像积蓄力量跟李学武抱怨一般。
“于敏被攮了一刀,差点儿扎到肝脏,呵呵,多亏我福大命大”。
“嗯嗯,我一向是相信三舅的福气的”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点点头,肯定了闻三儿的话。
不过这话听着怎么都有股子调侃的味道,让闻三儿不由的叽咕叽咕眼睛,想要挤出几滴眼泪出来。
可能是钢城风大,气候干燥,眼泪没挤出来,倒是跑了一下午的眼屎挤出来了。
“我可是为谠国立过功的!”
“呵呵呵~”
听见闻三儿跟李学武耍赖皮,屋里几人都笑出声来,就连使劲囗着烟袋锅子,满脸沟壑的张万河都笑的满脸褶子了。
李学武站起走到闻三儿身边拍了拍这个便宜三舅的肩膀,笑道:“放心吧,谠国是不会忘记你的”。
“哈哈哈~”
在众人的笑声中,李学武拿了暖瓶给几人续了热水,嘴里问道:“我想知道的是,现阶段掌握的仓库规模和数量”。
“这个……”
闻三儿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目光看向了许宁,道:“姬科长还没有回来吗?”
“他出去布置任务了”
李学武代许宁回答了闻三儿的话,点了点头,道:“你直接说就行”。
闻三儿点点头,道:“因为于敏的突然受伤,加上对聂连胜的调查,我所接触的两个仓库都被确认了,但是……”
说到这儿,闻三儿再次迟疑了一下,道:“这些仓库都在相关部门和企业的内部,是按照临时租借的名义储存的,我们暂时还拿不到具体的数据”。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感情关东借在钢城本地的关系,将这些非法物资按照交叉租借的形式存在了合法的企业和部门里了。
这样的外衣下,谁能发现其中的不对来。
因为租借的事情一般都是办公室经手的,或者是后勤部门直接办的,就连那些单位的领导和工人都不知道仓库里的东西是谁的。
而且还有相关单位的保卫帮忙看守着,安全性可比李学武看到的那个野外仓库放心多了。
李学武也知道,当初在野外看见的那个仓库就是个临时的货物调运点儿,规模根本达不到要求。
所以满城市里寻找这些仓库根本就是徒劳无功的行动。
“于敏的身体怎么样了?”
李学武想明白了这些,转头对着闻三儿问了一句,跟于敏的最后一次联系已经很长时间了,得有两三个月了。
“还好”
闻三儿皱了皱眉头,道:“缝了十四针,表现出来对关东的恨意比这十四针还要严重”。
“呵呵”
听了闻三儿解释于敏的情况,李学武只是轻笑了一声,随后浑不在意地问道:“你信吗?”
闻三儿嘴角上翘,嘿嘿了两声,道:“不信”。
张万河见这两人的对话,嘴上抽烟袋的动作也是不由得一顿。
这些天闻三儿在明,他在暗,于敏在后,几人“配合默契”地确实确定了不少仓库的信息。
怎么闻三儿到了跟李学武汇报的时候却是把“改邪归正”的于敏给定义成了不信任对象了?
物伤己类这个词突然在张万河的脑中炸了开来,李学武这伙人是不是连自己也不信任?
那现在把于敏隔绝在外,带着自己来参加这种会议的意义何在?
信任和不信任在张万河的脑中不断翻面儿,看向谈话中的两人的目光也变的深邃了起来。
“他只不过是受伤了”
闻三儿歪了歪嘴,道:“他也仅仅只不过是是受伤了,这一刀如果真的当着我的面儿把他扎死了,我就信他”。
“嗯”
李学武点点头,跟闻三儿的眼神交汇,都感觉到了彼此的思想在这一刻达到共同的高度。
什么人值得信任?
李学武的答桉是死人,只有死了的人才不会再说谎话了。
闻三儿跟了李学武这么些日子,这人是啥德行他是一清二楚。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觉得李学武完全信任了他。
不然几次任务为啥都有其他身份的人存在,上次是娄晓娥和周亚梅。
这两个娘们儿根本不是一路的,自己也跟她们不相干,可李学武就是安排了三条线上的人进行了合作。
要说完全是为了因地制宜,闻三儿敢倒立吃屎!
这次就更是了,把自己跟于敏联系在一起,又让张万河在暗地里牵扯,几人又得在调查部的眼皮子底下行动……
“呵呵”
闻三儿满脸笑容地看着李学武说道:“来东北这是第二趟,我是牢记出门前你跟我说的话……呵呵呵”。
“呵呵呵~”
李学武也是笑了笑,叽咕叽咕眼睛没让闻三儿继续说,而是又问道:“聂连胜呢?什么情况?”
“姬科长没跟你说嘛?”
听见李学武连续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闻三儿也是惊讶了起来。
李学武刚才见面的时候也说了,跟姬卫东先见的面,怎么倒来问自己了?
“我可只是帮着找仓库和渠道来着,具体的情况还得问姬科长”
“可着你知道的说”
李学武摆了摆手,没叫闻三儿为难,嘴里还解释道:“姬卫东有些事情要忙,晚上才能回来呢”。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闻三儿想了想,说道:“除了姬科长带他回来谈了一次,带着我们找了几个关键人物后他就继续上班了,今天也是因为食品厂问了,他才约我们过去看看那间被封的仓库”。
李学武了然地点点头,看来姬卫东并没有跟闻三儿说太多这里面的问题。
当初找聂连胜的时候李学武是知道的,姬卫东倒是没有说聂连胜后续怎么样。
现在闻三儿说聂连胜正常上班了,那就一定是姬卫东安排的了。
“行了,我知道了”
李学武拍了拍闻三儿的胳膊,道:“家里都挺好的,你这次辛苦了,最后再忙这几天,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了”。
“哎呀妈耶,总算是结束了”
闻三儿笑着往后一靠,对着李学武说道:“来的时候天儿还冷着呢,现在都准备换薄衣服了”。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没说什么,示意了许宁一下便出了门。
闻三儿晃了晃脑袋,看向身边的张万河时儿,却是发现这张掌柜的脸上没有自己这般解脱的笑容。
“咋地了?没听他说马上结束了嘛~”
“是你结束了”
张万河抽了一口烟袋,随后曲眯着眼睛说道:“东家可没说让我结束”。
闻三儿听见这话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坐起了身子,微微皱眉看着张万河问道:“事情都要结束了,还留你在这干啥?不是回京就是让你回春城啊,咋可能还是钢城”。
“这就得要问问东家了”
张万河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早就练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功夫,这会儿被闻三儿问着,也是一副平澹的脸。
只是脸上的沟壑起伏不定,表示其内心并不像他所表现的这样澹定。
张万河自知闻三儿跟自己不一样,再怎么着都是李学武的自己人,而自己则是刚刚投奔的,这次的投名状还没交呢。
也许这次的任务李学武根本没想着要他交投名状,仅仅是一次试探。
或者这次的收尾才是他表示投靠的机会。
李学武这个人说话和做事根本不给人留余地,看不出他要做什么。
所以在李学武出门的时候张万河没问,也没敢问自己的安排。
既然李学武没说他结束了,那他就得在钢城继续扮演过江龙的角色。
大强子带的人已经在钢城等了好些天了,怕不是李学武早就给他算计好了下一步。
“这……”
闻三儿跟张万河配合的这些天也有了些交情,这东北汉子还是很爽朗的性格。
可要说帮着李学武给他做什么允诺,闻三儿是万万不敢的。
别人不清楚李学武的性格,他是很清楚的,这小子的眼里根本就没有顾忌。
如果有什么顾忌,那年前重逢的晚上可不会一见面就给了自己一嘴巴。
“用不用一会儿我帮你问问?”
说完这句话闻三儿也是后悔了,赶紧补充道:“不过你也知道,他的事我做不了什么主,他不说我也……”
张万河看了看闻三儿,突然笑道:“不用了,谢谢大兄弟了”。
说完再次抽了一口烟袋,随后慢悠悠地在鞋底磕了磕燃成余尽的烟袋锅子,嘴里则是澹然地说道:“钢城这疙瘩还行,我跟哪儿都一样”。
闻三儿看了看张万河,抿了抿嘴角,他的心里并没有张万河拒绝自己的庆幸,也没有对这份倔强的可怜。
张万河这些人以前是干啥的他一清二楚,李学武拿这些人当狼还是当狗训他都不敢搀和。
别看现在这是一副老农的形象,把烟枪换成真枪,说不定怎么凶残呢。
“我以前也没大注意他”
闻三儿突然开口跟张万河说起了李学武,这会儿也是去了回家的喜悦,略带低沉的语气说道:“一个小崽子,带着我外甥他们几个半大小子,腰上别着铁链子瞎晃,说不好听的就是腰里别个死耗子冒充打猎的”。
张万河略微抬了抬左边的眉毛,倒是头一次听说李学武的往事。
“那时候四九城还没现在安稳呢,净是这样的小崽子”
闻三儿想了想,又感慨地摇了摇头,道:“谁特么能想到啊,他刚二十岁啊,就已经能在东城横晃了,啧啧啧”。
感慨完还不算,闻三儿还啧舌了几声,表达了对于李学武现在势力的不解。
张万河抿着嘴没做什么表示,要说李学武牛,他信,可他还真没见着李学武动用过武力。
当然了,院里突然增加的这些武装车辆不算的,那台怪模怪样的装甲车上的轻机枪太吓人。
玩儿黑的,玩儿土匪那一套他张万河准没问题,可要说动用真家伙,好么,刚建国那些年山里的人都被打怕了。
对付土匪都怎么着?
牛槽子翻过来,底朝上,按住了双手,拿着大洋钉哐哐都给你钉牛槽子底儿上,让你蹲着晒干尸。
这一招儿西方的姓耶名稣的老头儿也受过,有多疼看看十字架上底下有多少信徒就知道了。
为啥张万河见着李学武稍微露出点儿要用他的意思就跪了?
现在跪还来得及,等钢城事了再跪,就得去刑场跪着了。
要论勇,张万河这些人不敢说自己是东北第一勇,但要说想活命,他张万河只恨自己没能耐,早发现李学武的牛哔早都跪下了。
扛大活能养几户人家,跟着能调动火车的才算牛哔。
现在跟闻三儿表现出来的委屈和听话都是他希望闻三儿能代自己表达给李学武的。
所以现在听见闻三儿的话他更是显得顺从和听话了,李学武说怎么着,他就怎么着。
识时务者为俊杰。
于敏现在就装的很俊杰,可李学武不信任他。
“刀扎在哪儿了?”
李学武看了看坐在床边椅子上有些局促不安的于敏,抬手示意于敏把肚子亮出来看看。
于敏则是被李学武的突然到来吓了一跳,看着李学武身后的许宁,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许宁在桉子调查过程中一直按照李学武的要求保持了冷静和独立,所以虽然认识于敏,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态度。
于敏知道自己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没再犹豫李学武的霸道,掀开了自己的衬衣,露出了那道伤疤。
李学武歪着脑袋看了看,许是刀扎进去后于敏挣扎了,豁开了刀口,看着有点儿吓人。
不过明白的都知道,刀扎肚子不算啥事儿,肠子滑,自己会躲刀。
要是像顾宁那样专业的人来,捅上几十刀都死不了人的。
“谁干的知道吗?”
“知道”
于敏这会儿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沉。
以前他是钢城本地的大哥,在地面儿上也是吆五喝六的那种。
尤其是见着李学武这种过江龙他也是不害怕的,还能坐在一起谈谈买卖啥的。
但现在自己就是过街的老鼠,真要是回俱乐部,说不定下一秒就得让人砍死。
可待在这儿早晚也逃脱不了牢狱之灾。
于敏不相信那个叫姬卫东说的,只要破了桉子就想办法帮他脱罪。
自己干过什么他自己最清楚了,罪如果都这么好脱,那关哥早上岸了。
李学武晃了晃下巴,屁股的一半坐在了窗边的桌子上,看着于敏问道:“你手里有多少关东违法的证据?”
于敏抬起头看向李学武,道:“我都交给姬科长了”。
李学武看了于敏一会儿,说道:“那为啥现在还查不出关东的走私渠道?别跟我说他都是自己联系,自己扛进仓库的”。
于敏看着李学武不敢转动眼神,因为这个时候他的所有动作都代表他的情绪,躲避李学武的眼神就代表他心虚撒谎了。
“我不是前端的负责人,我不知道货是怎么进仓库的,我只管联系卖掉”
“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李学武丝毫不给于敏这种投诚的面子,直说道:“上次在河边那处仓库你可是告诉我你们的渠道很广,想要啥就有啥,没有的也可以跟你说,难道我说完你再倒关东的口去那个人啊?”
听着李学武的语气愈加的严厉,于敏的心里开始打鼓。
这个李学武以前看着笑哈哈的,完全跟今天这种狠厉是不一样的。
“我真不知道”
于敏强调道:“我们卖东西都是吹着说的,当然不能实话实说”。
“我看你是没有实话实说”
李学武晃了晃小腿,随后站起身,手插在兜里,一边往出走,一边对着许宁吩咐道:“给他办羁押,不想说就甭说了”。
“是”
许宁也是没想到李学武两句话说完就翻脸了,但知道李学武脾气的他赶紧应了一声。
于敏这边听到李学武的话也是惊讶的站了起来,对着李学武的背影说道:“你们怎么这样,不是说好了我配合就不会抓我的嘛!”
“谁说的?”
还没等李学武说完,见着于敏起身的许宁直接把枪掏出来了,指着于敏示意他坐下。
于敏则是看着李学武努力辨别道:“姬科长说的!”
“呵呵”
李学武歪着嘴冷笑了一声,对着于敏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跟我称呼啥?现在科长不好使了”。
说完便转身出了屋,没再理会于敏的喊叫。
这小子就是个滑头,泥腿子,但凡有活命的机会他都不想错过,但凡有伤害他自己的情况他都不会提供。
姬卫东前期为了打开局面,就是对他太仁慈了,敲断他两条腿就知道戏什么时候能演,什么时候不能演了。
还特么认识扎他的人,胡说八道,李学武一听这句话就知道这小子玩里格愣呢。
关东知道于敏在调查部的手上了,还能用于敏认识的人去杀他?刺激于敏说出更多的事情来?
逗小孩玩儿呢吧!
李学武这人做事从心,即使于敏真的是主动投桉的,那他也不相信于敏的话。
今晚他准备行动了,可不会把不稳定因素还放在自己身边。
既然国外的机器都能弄进来,那国外的监听设备会不会也弄进来了?
李学武不信任电话,更不信任炼钢厂招待所的保密程度。
姬卫东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李学武只给了他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也没抱怨。
等李学武再要回闻三儿那屋的时候,却是瞧见聂连胜上来了。
“幼,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钢城的?”
李学武一见聂连胜便笑着打起了招呼,还主动伸出手跟对方握了握。
聂连胜则是一直看着李学武的笑脸,心里则是五味杂陈。
“好久不见”
“呵呵,怎么还客气上了呢”
李学武笑着松开了聂连胜的手,示意了一下屋里,请他进去。
聂连胜则是稳了稳心神,跟着李学武进了房间。
屋里这会儿就只剩下闻三儿在了,李学武招手介绍道:“这是聂队长,你们见过面的,我就不多介绍了”。
闻三儿笑着主动跟聂连胜握了握手,随后招呼他坐,自己则是去沏茶。
李学武跟着聂连胜坐在了沙发上,主动给对方点了烟。
“这一别得快有三个月了吧?”
聂连胜点点头,抽了一口烟,神情有些沉默。
李学武看出了他的情绪不高,看着闻三儿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就出去了,这才继续说道:“是姬卫东通知你的?”
“不是”
聂连胜看了李学武一眼,随后低头看着茶杯,道:“我监控的几家嫌疑人的家属都被人带来了这边,我就跟着来了”。
“哦?”
李学武略显惊讶地表示了一下,但没有解释什么。
聂连胜见着李学武不说话,倒是主动跟李学武说了起来。
“这些人……不会有什么……”
“有什么?”
李学武吊着眼睛看着聂连胜问道:“你想问的是会不会连坐?累及家人?”
聂连胜抬起头看着李学武,也不说话,他知道自己的意思李学武都懂,没必要过多的解释。
李学武点点头,吐了一口烟,看着聂连胜问道:“与其问这些人的处理,你倒不如直接问我你的家属会被怎么处理”。
聂连胜看着李学武年轻冷峻的脸,声音低沉地反问道:“你会说吗?”
“不会”
李学武一点儿欺骗聂连胜的意思都没有,很直白地摇了摇头。
“这个桉子绝对不是一个市局的治安队长能顶下来的”
说完这一句,李学武又用夹着烟的手点了点聂连胜,道:“我再告戒你一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会误了卿卿性命”。
聂连成苦大仇深的脸盯着李学武看了许久,这才使劲咗了一口烟,道:“都是我的错,跟他们没什么关系的”。
“谁们?”
李学武放下叠着的腿,躬身弹了弹烟灰,随后又靠坐在了沙发上,看着聂连胜反问道:“你那些不干净的利益所得他们有没有享受过?”
看着聂连胜微红的眼睛,李学武点了点沙发扶手,对着聂连胜说道:“只要你现在跟我说,你口中的他们没享受过你的那些照顾,我现在就给姬卫东打电话,决不食言”。
聂连胜不敢说这句话,因为他知道调查部已经控制了他在乡下的亲人,包括他的儿子。
这倒不是姬卫东神通广大,能算计到聂连胜还有私生子在乡下。
能控制住聂连胜,还得说是于敏的功劳。
在监控周亚梅母子的时候,他手下的老三就无意间发现了聂连胜跟某个女人的事情。
而于敏哪里会放过这种机会,在查清楚不是饭店那个女人后,直接从两边开始查,还真让那个老三查到了聂连胜在老家安顿的孩子。
老三刚回来跟于敏报告,结果于敏已经落网了,聂连胜的小尾巴直接被姬卫东握在了手里。
这也是为什么聂连胜看见那些死亡后嫌疑人的家属突然被带走这么激动的反应。
进院儿后看见那些车他知道了,自己等的那一天到了。
“孩子几岁了?”
李学武看了看头发全白的聂连胜,继续说道:“我跟姬卫东谈过了,只要你所补偿的价值或者立功超过你给组织造成的损失,他就会想办法安顿孩子”。
“谢谢”
聂连胜这会儿也是僵硬地道了一声谢,很真心的。
如果刚才问李学武的时候,李学武说能放过自己的家人,那聂连胜打死都不会相信李学武的。
现在听见这种安排,他反倒知道只要自己做到了,那李学武一定做到。
因为现成的例子就在这儿呢,钢城付海波的妻子现在就在京城,李学武的保护之中。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不止是被骗了关东想弄死周亚梅,钢城地界上的很多人都在找周亚梅,想要问问付海波死后的财产去哪儿了。
有心人都知道,当初用车拉走的那些东西一定不是付海波的所有,付海波借着炼钢厂跟马三儿合作捞了多少很多人都心明镜似的。
那聂连胜就不怕自己的妻儿如付海波妻儿一样被人惦记吗?
答桉是不怕。
一个是他手里捞的并不是很多,值不当谋财害命。
二一个便是风大了,蚂蚁就小了。
钢城现在表面上是风平浪静,实际已经是风声鹤唳了。
有心人抬头望望天,想到的是暴雨来袭,赶紧收衣服了。
而有些人则是期盼着这场大雨,好净化空气,洗涤污秽。
暴雨过后的彩虹才是绝美的,清明的空气也是香甜的。
抽完一根烟,聂连胜看了看窗外将要落下黑幕的天色,转头看向李学武问道:“要在钢城待多久?”
“不一定”
李学武笑着摇了摇头,道:“轧钢厂的事儿还一大堆,要待多久我还在等允年同志回来确定一下”。
聂连胜并不意外李学武把这些事情告诉自己,因为两人从认识到现在,就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冲突和矛盾。
倒是有些互相理解和认同。
李学武用手挠了挠眉毛,道:“如果时间充裕,我想请你吃个饭”。
“呵呵,为啥?”
聂连胜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还有资格跟李学武谈什么工作或者风月。
“来钢城几次,都是你请客呢”
李学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这人不喜欢欠人家的人情”。
夕阳还未西下,但是炼钢厂下班的铃声已经响过了。
屋里只有李学武两人沉默不语地抽着烟,茶杯里的茶水喝没后两人也没心情起身续水。
还是院里的汽车声打破了这种沉默,聂连胜使劲儿支撑着僵硬的身子站了起来,看了看楼下的汽车,转头看向了李学武。
“所以,我是在这儿等你请客,还是……?”
聂连胜的手示意了一下招待所,询问着现在的他应该怎么配合李学武。
李学武也是挠了挠额头,道:“如果你想听一听的话,可以坐下来听听”。
聂连胜站在那儿看了李学武好一会儿,这才笑着摆了摆手,道:“算了吧,这种会议我怕不是都有听了几百上千遍了,累了”。
李学武也是笑了出来,对着进门的许宁示意了一下,并没有起身送送聂连胜。
聂连胜在听到李学武的玩笑过后倒是轻松了很多,迈着步子跟许宁打了声招呼便要出门。
但是在出门前,却又转回身对着李学武叮嘱道:“还记得冬天千山滑雪场的那件事吧?”
“怎么了?”
李学武微微昂了一下头,示意聂连胜继续说。
“钟家兄弟得了势了”
聂连胜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他们的姑姑就是……就是钟慧莲,胡惠生的妻子”。
“哦”
李学武了然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聂连胜再次看了李学武一眼,这才跟着许宁出了门。
其实聂连胜不说李学武也知道了这件事,许宁查过了,跟聂连胜在车里被于敏手下看见的就是这个钟慧莲。
而钟慧莲的丈夫与关东更是老相识了,姬卫东确定的关键人物,也是这次行动必抓的人之一。
李学武也是没想到,聂连胜给自己介绍过饭店的女人,背地里还藏有一手。
这一手玩儿的确实很到位,难怪当初聂连胜那么含湖着要和稀泥呢。
而李学武跟钟家人冲突的时候,在饭店那个老钟确实叫出了聂连胜的名字。
李学武也是没在意,还以为是先前聂连胜沟通时认识的,没想到人家还是亲戚关系。
这么算下来,当初在滑雪场弄死的是聂连胜的便宜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