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澜打完竞技场出来,转头发现杨卷还魂不守舍地握着手机,没有打开台灯看书,不免诧异地起身走向他,“干嘛呢?不是要看书吗?”
杨卷慌忙抬头,手机没来得及收起,编辑短信的界面被卓澜一览无余。
后者这才面露恍然,“你要给狼行发短信,解释假照片的事?”
杨卷唔了一声,算是承认下来。
“先不说你拿不出真人照片,对方会不会相信你?”卓澜摸着下巴替他分析利弊,“这种情况下,你把照片的事默认下来,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照片上的人是女生,你连性别都不对。”
说不出反驳对方的话来,杨卷陷入了沉默。
不料卓澜又轻轻嘶了声,“但是这样做的风险比较大,对方极有可能在看到照片以后,就立马和你分手。”
“所以,”他最后下结论,“还是先解释吧。”
就这样,杨卷在他的鼓励和督促下,给贺朗发了一条短信。
卓澜连游戏都没有再打,搬过椅子坐到他身边,满脸关注地盯着他的手机看。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杨卷的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的短信。
他看上去有些坐立难安,额前的碎发软趴趴地耷拉,由里到外散发出一股焉巴巴的气息来。
他这副模样,就连卓澜都不忍心再看下去,“可能是在洗澡,没有看到。”
杨卷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挂着难掩的失落。
被他散发出来的情绪感染,眼看着时间渐渐流逝,手机里却仍是毫无动静,卓澜心中也跟着愈发焦灼起来。
最后,他当机立断地拍桌而起,“不等了,直接打电话!”
杨卷满脸茫然地望向他。
“不用你说话,电话接通以后,你就立马挂掉。”卓澜二话不说,就干净利落地抄起桌上的手机,塞进他怀里,“打吧,现在就打。”
顶着卓澜灼灼的目光,杨卷神色紧张地拨通了贺朗的电话。
接电话的却不是本人,起初对方还将他错认成了其他人,杨卷放轻了呼吸,始终没有吭声,但也没有挂断。
直到听见贺朗走过来接电话的动静,他的呼吸终于不受控制地乱了两分,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旁边的卓澜。
卓澜无声地朝他做口型,示意他把电话挂掉。
杨卷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准备挂断的时候,手机里传出了贺朗熟悉的嗓音,带着几分急促,以及些微不确定:“小羊?”
他的手顿在半空中,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舍不得往下按了。
“是小羊吗?”不确定电话那头的人还有没有在听,贺朗又问了一次。
杨卷抵在机身后的食指贴着手机轻轻蜷缩起来,眼睛很缓很慢地眨了一下。
虽然很想开口回答对方,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下一秒,杨卷敛起眼底的情绪,很果决地挂掉了电话。
抬起头来时,卓澜正满脸惊魂未定地盯着他看,
“我还以为你想出声回应。”对方夸张地拍着胸膛,“吓我一跳。”
杨卷没有对他说实话,而是轻声回道:“怎么可能。”
他捏着手机等了片刻,贺朗的短信就回复过来了。
对方只字不提照片的事情,让他先上游戏和YY。
杨卷打开电脑登录账号,卓澜还坐在一旁没走,主动替他分析:“可能是直接叫你去月老那里离婚,也有可能是想看你的真人照片。”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要离婚的话,我会配合的。”
卓澜觉得他这副样子不是个好兆头,似乎对这段网恋有点儿沉浸过头了。
为了避免以后性别暴露,两人关系破裂闹得更加难看,显然现在离婚及时止损,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作为局外人,到底还是没有开这个口。
与其说是不好以旁观人的角度开口,不如说是不忍心开口。甚至于在没有彻底想好前,卓澜对上杨卷那双不懂得遮掩情绪的眼睛,有些话不经大脑就说了出来:“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杨卷看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亮,但当事人显然还对自己的反应毫不知情,“什么办法?”
卓澜默了默,解锁手机进入微博,搜出一套图放大给他看。
一个长相漂亮身材性感的年轻女孩。
杨卷神情讶异地收回目光,“你不是不喜欢女生吗?”
卓澜抬手抵住下巴,一边意味深长地打量他,一边解释道:“这是个男人。”
杨卷愣了愣,随即顿悟过来。
他神色慌张地转开视线,话还未来得及说,脸就先红了起来,“我、我不行。”
“怎么不行?”像是认真考虑过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卓澜对他越看越满意,“我看只有你才行。”
杨卷把头摇得好似拨浪鼓那般,语气更是斩钉截铁:“不行。”
“真的不可以吗?”话说到这个份上,撇开网恋的事不说,卓澜自己也被勾起了不小的兴趣。
“不行。”杨卷拒绝得很干脆。
卓澜略有失望地垮下脸来,起身拖住椅子往后走,“那好吧。”
杨卷上线以后,进入他们经常独处的加密小房间里。
贺朗一直等着他,见状立即出声道:“来了?我在情人坡等你。”
杨卷呼吸轻滞,面上神色微微黯然,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月老就常驻在情人坡的地图。
有卓澜的推测在前,杨卷甚至已经放弃了去思考,他先入为主地以为,贺朗打算跟他离婚。
麦上的贺朗迟迟得不到回复,又问了一遍:“小羊,你听得到吗?”
杨卷心情低落地答:“我现在过来。”
即便是隔着长长的网线,贺朗也明显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他的情绪此时已经跌到了低谷。
不会是已经哭过了吧?贺朗心底咯噔了一声,当即就为哄人的事情烦恼起来。
先不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隔着电脑和网线,他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在情人坡等待的过程中,贺朗闭麦给邵烨打了个电话。
邵烨正在老四房间里打牌,接起电话的第一句话,就是酸酸的抱怨:“不是要哄你老婆吗?你该不会是还想打电话来让我们旁听吧?”
“想得倒挺美。”贺朗嘲讽一句,“我有事问你。”
邵烨双眼盯着自己的牌面,随口道:“你问。”
贺朗轻咳一声道:“你女朋友伤心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哄的?”
邵烨的注意力瞬间从牌面上移开,幸灾乐祸地问:“贺大少爷这是专程来请教我?”
“哪来那么多屁话?”贺朗不耐烦起来,“不说我就挂了。”
“说啊。”邵烨连忙出声留住他,短短的几秒时间内,心思已经转了几个回合。
贺朗刚才在房间里酸他的仇,他还没找机会报回去,眼下这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办法太多了,我就随便说两个吧。”邵烨坏心眼地挑高眉头,“比如把她抱到腿上摸她的头,再比如搂着她的腰亲她的嘴巴——”
耳朵里突如其来的忙音打断他的后文,贺朗直接在那头把电话挂掉了。
邵烨丢开手机,笑得直不起腰来。
杨卷骑着红枣马到了情人坡,贺朗的游戏人物就坐在离月老不远的地方。
他没有开世界频道,所以始终没有发现,有玩家在世界上对他们的情况进行实时播报。
【世界】哥哥妹妹坐船头:草,我亲友刚刚在情人坡看到狼行了,他是去跟羊毛卷离婚的?
【世界】免免想长高:一个人怎么离婚?需要两个人同时到场才行(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世界】银色飞船:报——我刚刚看见羊毛卷在长安上线了。
【世界】园园不是圆圆:不是吧不是吧?这才结婚几天?
【世界】银色飞船:报——我看见羊毛卷往情人坡地图的方向去了。
【世界】总有刁民想害朕:虽然但是,如果你突然发现你老婆长这样,你能忍住不离婚?
【世界】橘里橘气:看了照片就离婚?算什么男人?
【世界】哥哥妹妹坐船头:楼上妹妹,你可能不知道每年盛歌里分手的情侣里,见光死的比例有多大。
【世界】星辰与大海:要我说还是女方不厚道,故意瞒着自己的长相不说。
【世界】橘里橘气:拜托大哥,这又不是三次元相亲结婚,就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网恋而已,人家长什么样子还需要专程报备???
【世界】园园不是圆圆:有人实时跟进吗?羊毛卷到哪里了?
【世界】银色飞船:她到情人坡了,狼行好像在挂机。
【世界】千里迢迢:有没有兄弟姐妹一起组团去前线吃瓜的?滴滴我。
【世界】碎冰冰:本吃瓜爱好者火速赶来!
【世界】桃桃乌龙:还有我还有我!
【世界】声声慢:带上我!!!
全然不知世界频道里的热闹,杨卷走到贺朗的人物身旁。
他不是很想开口说话,所以选择了打字私聊。
【好友】羊毛卷:你还在吗?
对方没有回复他。
杨卷踟蹰了一会儿,自己走到月老边上,点击月老进行对话。
结婚和离婚的选项同时跳了出来。
杨卷神思不属地拖动鼠标,放在了离婚的选项上。
他没有刻意去点击,选项上方自动浮现出了一行字,提示他离婚需要两人同时到场。
杨卷关掉了和月老的对话框。
这个时候,贺朗的声音终于贴着耳朵响起:“来了怎么不叫我?”
没等杨卷回答,他操纵游戏角色起身,走到杨卷身边停下,略有诧异地问:“你在看什么?”
杨卷安静两秒,开口道:“离婚好像需要两个人同时发起对话。”
?“离婚?”贺朗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猝不及防地愣住,反应过来时,声音已经在愠怒的边缘,“你要跟我离婚?”
杨卷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对劲,有些迟疑地道:“我——”
“照片的事不是已经在短信里解释过了吗?”贺朗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下起伏的心情,“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杨卷不太确定地问。
“我信。”对方答得毫不犹豫。
“不需要我拿任何证据出来,也相信吗?”杨卷又问。
“我信。”贺朗还是那句话。
杨卷微微失神,“我以为——”
他才开了个话头,贺朗就猜到了他的内容,不由分说地抢在他前面道:“你以为我看了照片,就会跟你离婚?离婚这两个字是轻易就能挂在嘴边的吗?”
“对不起。”杨卷为自己的先入为主进行反省,心中渐渐被内疚的情绪填。
贺朗非但没有因为他的道歉心软,反而越想越觉得生气,好不容易恢复的情绪,又有要点燃的趋势,“我不会让你发照片,你以后也不要再提离婚的事。”
杨卷声音很乖地答应下来:“好哦。”
贺朗操纵游戏人物往相反的方向走出几步,和杨卷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耳机里依旧能清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但贺朗却迟迟再没有开口说话。
明明只是只是隔着网线,而不是真正地面对面交流,杨卷还是觉得,面前的空气像是骤然凝滞了起来,不再继续流动。
他的心脏也跟着微微缩了起来,不再像往常那样正常跳动。
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陌生的自我感知和情绪。
时间走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煎熬起来。
杨卷小声地主动开口:“你生气了吗?”
贺朗的嗓音很沉,带着隐忍不发的情绪,一字一顿地答:“没错,我现在很生气。”
杨卷手足无措地盯着电脑屏幕看。
耳机内又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他的下文,贺朗在心中暗骂一句,怒意竟然就被消磨得寥寥无几,最后只剩下了无可奈何。
他口吻生硬地抛出引线:“我生气了,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有的。”杨卷说。
“那就快说,说完我要下线了。”贺朗板着脸,语气硬邦邦地道。
杨卷心神不定地犹豫了一会儿。
贺朗不客气地催道:“你再不说,我就真的——”
“你别下线。”杨卷急忙挽留他,“我、”他紧张得开始结巴,处理过的声线听起来软软的,糯糯的,“我给你看我的照片,你别生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