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卷走得慢,还不熟悉体大的路,没多久就被贺朗追上了。以为对方有其他要求忘了提,杨卷本想提醒他,可以直接打电话。但是很快,他就想起来,对方早就把他的号码拉黑。大概是宁愿亲自跑一趟,也不愿意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想到这里,他什么都没说。
贺朗垂眸打量他,见他脸上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心中才微不可查地缓了缓。下一秒,对上杨卷明显带有疑问的目光,他冷不丁也有些卡壳,沉默几秒以后,才语气平平地解释:“天气太热,我不想喝咖啡了。”
杨卷哦了一声,依旧脾气很好地问:“你想喝什么?”
贺朗抬腿越过他往前走,头也不回地撂下话道:“那要看了才知道。”
杨卷回过神来,小跑着从他身后追上去,“你不去看比赛吗?”他低头拿出手机来看时间,“比赛好像已经开始了。”
“不看了。”贺朗神色敷衍地回答。
“你过来不就是为了看比赛吗?”杨卷跟在他身侧,转过脸去看他。
贺朗被他问得微微不耐,回头拽过他的手腕,拖着他快步往前走,“你废话好多,你要是再走这么慢,就真的赶不上了。”
杨卷瞬间紧紧闭上嘴巴,视线不受控制地扫向贺朗抓自己的那只手。
后者反应过来,犹如烫到手般迅速松开,加快步子与他拉开了距离。杨卷也没有在往前赶,始终保持落后他两步的速度,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去了离体育馆最近的那家校园超市。超市里虽然不大,但是东西很多。贺朗随手拿了瓶饮料,然后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开始催促他道:“你快点。”
杨卷愣了一秒,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餐,转头绕到冷柜那边去拿饭团和酸奶。三角饭团被杨卷握在手中,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贺朗漫不经心地垂眸扫过去,“这么点大你能吃饱?”
杨卷说:“能吃饱。”
贺朗视线掠过他两条细细瘦瘦的手臂,不由得拧起眉来。但转念想到,对方吃得多吃得少,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抿紧嘴唇不再发话。
杨卷拿手机出来,给卓澜发消息,询问对方要不要吃零食。卓澜让他帮忙带薯片,杨卷又绕到零食区的那片货架前。
贺朗步调散漫地缀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也没有出声催促他。
他在货架上找卓澜要吃的口味,不巧的是这个口味恰好缺货。站在边上玩手机的贺朗终于看不下去,下巴微微抬高,朝货架顶部点了点,“那不就是吗?”
杨卷顺着他的话仰起头来。货架顶部的货袋里果然堆放了很多包薯片,包装上是卓澜要的口味。袋口面朝他们的方向敞开,大概是店员还没来得及补货。
他左看右看,没有看见店员来回走动的身影,犹豫两秒后,他努力地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去货架顶部拿——
拿不到。
站在后方的贺朗嗤笑出声,上前两步在他背后站定,神情轻松地抬起手去货架顶层拿。他这个高度已经完全足够,只是中间还夹了个杨卷,和货架隔开的距离却有些远。
他皱着眉头往前动了动,胸膛严丝合缝地贴上杨卷的后背。对方卷发蓬松的后脑勺撞上他的下巴,柔软干燥的发丝从他嘴唇前擦来擦去。
轻微的痒意从嘴唇上传来,贺朗手上的动作不自觉顿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眯起眼睛在他发顶嗅了嗅。
察觉到他的忽然贴近,杨卷悄悄挺直背脊,垂着脑袋不敢挪动。身后的人却迟迟不再有任何动作,杨卷等得心中忐忑,忍不住偏了偏头,小声开口问:“拿到了吗?”
贺朗情绪莫测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没有,你别动。”
杨卷乖乖地站着没有再动。
贺朗鼻尖耸动,再次不信邪地对着他的头发嗅了嗅。记忆中熟悉的香味并未出现,他的眼底浮现出几分不满来,“你换洗发水了?”
杨卷茫然地啊了一声,无意识地侧过脸来,似乎是想要将他的话听得更清楚。
贺朗低着头后退不及,嘴唇轻轻撞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僵住。
下一秒,贺朗勾着薯片退到两步以外,语气里透着恼意:“不是让你别动?”
杨卷低眉顺眼地哦了声,垂头盯着地面没说话。
贺朗面上恼色犹在,但见他这副模样,莫名再也发作不起来,走上前去将薯片往他怀里塞。余光瞥见他额头上泛起轻微的红,他面露错愕。
这是什么豌豆公主的娇嫩皮肤,不过是被他的嘴巴轻轻蹭了一下,这就蹭红了?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杨卷额头上那抹淡淡的红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他的眼皮和脸颊往下爬,在他的脸上扩散和蔓延,甚至一路烧上了他那两只白皙的耳朵。
贺朗看得神色微愣,心底甚至毫无预兆地漫起几愉悦来。回过神来以后,他强行压住上扬的嘴角,满脸不以为然地轻啧出声。
这傻子还挺纯情。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蹭吻还是吓到了两人,离开超市回去的路上,他们中间始终保持有两三米的安全距离。
杨卷更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还在想贺朗那句没头没尾的问话。上次去他们宿舍还衣服的时候,他刚刚洗过头发,贺朗是不是闻到了洗发水的味道?
上次向卓澜借洗发水用时,他只记得对方提起过,那是他喜欢的明星代言的产品。他决定回去以后,就问卓澜要洗发水的网购链接。
赶到体育馆的时候,比赛还没有结束。回到观赛席坐下以后,贺朗开始和老四聊比赛的情况,杨卷不懂篮球方面的知识,又和贺朗隔着空位,始终插不上话,也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低头拆饭团吃。
待贺朗察觉左手边的人已经沉默很久,偏过头朝杨卷望去时,就看到他脸上沾了圆圆的饭粒。他心情复杂而微妙地挑起眉来,在杨卷发现以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没有出声提醒他。
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与其说那颗饭粒是黏在杨卷脸上,不如说是梗在了他心里。和老四说话的时候,贺朗心底始终还惦记着饭粒的事。
几分钟以后再瞥向杨卷,那颗饭粒还黏在他脸上,当事人看起来毫无察觉,正垂着眼睛在喝酸奶,喝得腮帮子轻轻鼓起来,衬得脸上的饭粒愈发明显起来。
贺朗盯着他的腮帮子看了片刻,看他的腮帮子鼓起来又扁下去,扁下去又鼓起来。直到杨卷终于有所察觉,眼神不解地朝他望过来。
他语气冷淡地出声提醒:“你脸上有饭粒。”
恰好此时,他们学校的队伍里有人投进了三分球,他们所坐的这片区域瞬间燃烧沸腾起来。欢呼声和尖叫声如海浪般淹没过来,同时盖过了贺朗说的那句话。
杨卷眼也不眨地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贺朗耐着性子,抬高嗓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杨卷还是没有听清楚,身体不由自主地右倾,双手抓在右侧的座位扶手上,眼睛也睁得比刚才更大了点。
瞧见他这副模样,贺朗懒得再多费口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杨卷有点懵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贺朗见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忍着要开口嘲讽的冲动,绷着脸朝他招了招手。
看懂他的动作,杨卷上半身探出座位扶手外,努力往他的方向靠近。
贺朗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没动,眼看着自己的脸即将撞到他的手,杨卷连忙把头往外侧偏了偏。
不料对方的手却紧追了过来,他下意识地顿在原地没动。
贺朗的大拇指落在他脸边,温热粗糙的指腹从他的脸颊上重重抹过,替他抹掉了那颗饭粒。
杨卷身体僵住,贺朗留在他脸上的那抹热度,却以燎原之势,迅速席卷了他整个人。他的脸颊滚烫地烧了起来。
贺朗绷着面容收回手来。短短几秒时间里,他什么都没有想,脑海中仅剩的念头只有——
这傻子的脸好像跟他的腰一样软。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反倒是后面几排A大的学生,忽然尖叫了起来。周边那些低头玩手机的人,犹如收到有效讯号般,误以为自己学校的队伍又进了球,立刻抬头不留余力地高声叫起来。
欢呼声再度淹过了整个体育馆,老四和小学弟懵逼地看看后排,又懵逼地望向贺朗和杨卷。意识到篮球场上无人进球,那些人同样茫然地顺着尖叫女生的目光,看向了坐在前排的贺朗和杨卷。
极快地意识到什么,贺朗低声骂了句脏话,迅速拉开和杨卷的距离,目不斜视地看向篮球场中。
一直到这场比赛结束,两人之间都再无任何交流。
比赛双方离场以后,杨卷收到卓澜发来的消息,带着薯片起身去休息室里找他。等贺朗和老四说完话回头,原本坐在他左侧的杨卷已经不见踪影。
接下来还有其他学校的比赛,贺朗和老四坐在观赛席上没动。大约十分钟以后,校队的成员陆陆续续拎着包回到观众席里。
走在队伍末尾的两个成员,嘻嘻哈哈地在贺朗身后那排坐下,两人谈话的内容清晰地落入他耳中。冷不丁地听他们提起卓澜这个名字,贺朗下意识地集中注意力去听。
“队长呢?”其中一人问。
“队长还在休息室里换衣服。”另一人回答。
“卓澜是不是也还留在休息室没走?”最先说话的人压低嗓音,“他该不会是想守着队长换衣服吧?”
“我他妈现在有点怀疑,卓澜是不是看上我们队长了?”这人也放低声音,“他看起来像个gay。”
“自信点,去掉像。”问话的人啧啧感叹,“我觉得他就是个gay,他肯定想追我们队长。”
两人后面又说了什么,贺朗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带着满身的低气压站起来,丝毫顾不上克制自己的情绪,怒容满面地朝场后休息室走去。
卓澜懒懒散散地搭着二郎腿,坐在休息室里吃薯片。杨卷过来后没待多久,就离开去找洗手间了。篮球队的队长站在桌前收拾自己的包,他盯着对方宽阔的肩线看了两眼,满意地收回目光问:“你不把球服换下来吗?”
校队队长回答:“不换。”
卓澜失望地哦了一声,起身走到他面前,捏了块薯片喂到他嘴边,“吃薯片吗?”
校队队长头也不抬地拒绝:“谢谢,不吃。”
卓澜也不生气,随手将薯片丢进自己嘴巴,咔吧咔吧两下嚼碎,继续用肆无忌惮的视线打量他的脸。
人高腿长的陌生帅哥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帅哥哪里都好,长得比校篮球队的队长还帅,身材和长相都是上等,就是那副脸色,难看得跟吃了炸药包似的,进来就叫他的名字:“卓澜在哪?”
卓澜顿时来了兴致,薯片也不吃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帅哥的脸看,“我就是。”
“你就是?”炸药包帅哥听了他的话,脸色愈发冷得厉害,“你叫卓澜?”
“对,”卓澜神色稀奇又不解地点点头,“我叫卓澜。”
炸药包帅哥臭着脸,一言不发地摔门离开了。
卓澜站在原地,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前忽然模糊掠过几道记忆碎片。
这熟悉的帅哥气质,熟悉的炸药包脸色,他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