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三年后,江城。

蒋昭昭现在布置考究的背景板前摆好最后最后一个pose，随着闪光灯“咔嚓”一闪，摄影师长吁一口气,宣布道：“ok,收工！”

李元提着饮料从外面走进来分给大家,助理小乔赶紧搬过一张软皮转椅放在蒋昭昭身下。

“姐，你刚刚也太帅了吧，这次ELLA绝逼卖爆。”

小乔边说边给她捏肩膀。

蒋昭昭这两年有几部都有口皆碑且家喻户晓的作品在身，《轩辕记》的大爆让她咖位上了两个档次,《风声》收视率实打实的高，后来的医生职业剧,还让她提名了“金百合最佳女主角”。

不过她这些年就光忙着拍戏，曝光度和时尚资源都差了点。

赶上“金九银十”的流量潮，能拍《ELLA》这样的大牌时尚杂志，她还是很忐忑的,也不敢保证销售量会爆。

蒋昭昭瘫在椅子上,身上那点疲惫感更是一点点钝重起来。

旁边收器械的收器械,顾服装的顾服装,李元还在跟《ELLA》的主编翘姐寒暄，这样喧嚣的环境里,蒋昭昭一阖眼，积压的睡意就一点点袭来。

她双目阖着,头后仰靠在椅背上，本就不是优雅舒服的姿势,但双手交叠在胸前,长腿规矩地曲拢着,却有一种沉静又明艳的美。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元来推了推她肩膀，道：“昭昭，别睡了，晚上还有个饭局得过去。”

蒋昭昭睡得很浅，猛然惊醒，一双漆黑的眼眸漫无焦距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

这几天她拍广告，配合品牌宣传，又有新剧宣发路演，还走了L家在江城的秋季秀展，忙得不可开交。

她揉了揉酸痛的后脖颈，点了点头，然后优雅地起身。

保姆车上，化妆师给蒋昭昭卸妆。

李元在旁边滔滔不绝地嘱咐蒋昭昭：“今天就是《小圆满》的主创的局，可能有制片方出品人，不过问题不大，少喝酒少说话多实在不行就跟林泽辰互动。”

她知道蒋昭昭不喜欢社交，也怕她在社交上吃亏，虽然这些年还没有人让她吃亏。

李元顿了顿，又问：“林泽辰来吗？”

蒋昭昭乖巧地坐着，任化妆师给她卸妆再上妆，摇了摇头：“他在南湘录综艺，十点多才能到江城。”

旁边的小乔“嗷呜”一声，颠着脚尖过来眼里放着八卦的帮忙：“圈里除了经纪人，也就昭昭姐最熟悉林泽辰的行程。”

李元嗔她一句：“注意分寸！”

小乔努努嘴，过去打开电视机，不再说话。

电视里，应该是江城本地的财经频道，放的是对企业家的采访，什么融资创收的词汇，蒋昭昭也没兴趣。

突然，小乔惊呼一声，满脸花痴地指着电视机的男人：“啊啊啊，昭昭姐，元姐，你们快看，太帅了吧！”

在娱乐圈里，优秀的皮囊见多了，蒋昭昭对企业家提不上兴趣，可看小乔还在兴头上，只好回头。

瞥到电视机的一刹，蒋昭昭眼睛眯了下，又漫不经心地偏开头。

“帅不帅？”

蒋昭昭扯了扯嘴角：“一般吧。”

七年前会被这张脸迷了神志，七年后要是还不能免疫，岂不是白活？

电视机里，江临舟瘦了些，轮廓更加分明锐利，眉骨上方一道浅浅的疤痕，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斯文更甚，清冷也更甚。

李元“啧”了一声，喃喃道：“他回来了？”

三年里，蒋昭昭从未和他有过任何联系，关于病情和身体状况的最基本寒暄也没有，如今自然也不会知道他回来的消息。

旁边小乔纳罕道：“咦，你们认识？”

李元看了看蒋昭昭，蒋昭昭身子微微前倾，对着化妆镜，用手指推开正红色的丝绒口红。

她肌肤莹润，正红色一涂，美得明艳照人。

“认识啊，”蒋昭昭用纸巾拭掉手指上残留的颜色，悠悠道：“前男友。”

*

车子稳稳停在江庭酒店。

蒋昭昭自己过去，小乔和李元由保姆车送着回家。

蒋昭昭这两年发展不错，公司给的待遇也是最高级别的。

夜风虚虚地吹，蒋昭昭一身疲惫被吹散些，整个人舒服不少。

她到的有些迟，李元打电话问好包厢，她就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四平八稳地走进去。

江庭顶层的豪华包厢，外包金碧辉煌，应侍生推开门。

“抱歉，我来晚了，刚刚在还在拍杂志。”蒋昭昭鞠躬道歉，声音不大，但不卑不亢。

“没关系，坐下吧。”这声音不是从C位传来的。

蒋昭昭有些纳罕地抬头看向中间位置，倏然对上一道灼灼的目光。

江临舟穿了件银灰色西装，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的一颗，又打了温莎结，将结实的身体都藏在西装下。

冷欲又肃穆。

郑导从距离江临舟两人的位置起身，引着蒋昭昭做介绍。

“昭昭，这位是《小圆满》的出品人，温恒宋氏的江总。”

他五十左右的年纪，肚子撑得西装有些鼓，人也和蔼近人，算上这次，蒋昭昭已经和他合作过三次。

这样的引见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蒋昭昭露出八颗牙齿的职业微笑，迎上那道温度烫人的目光，微微点头：“江总，久仰大名。”

于是，那道目光攀着声音，像是穿过悠长的时光，一点点描摹过蒋昭昭细长的眼线，嫣红的嘴唇，以及神色里那点自然而然的疏离。

良久，江临舟也朝着她点了下头。

动作像是在朝圣，端庄又虔诚。

就像很多年前的蒋昭昭。

回身落座的一刹，蒋昭昭嗤笑了一声。

“我们昭昭姐就是忙，江总的局都来晚。”

开口的嘲讽的是孟清璃，从温恒旗下经济公司出道的小爱豆，正在往演员方面转型。

因为长相跟蒋昭昭有些撞，公司买了不少“小昭昭”的通稿。

蒋昭昭没给她放在眼里，她倒是真把自己当蒋昭昭第二，把蒋昭昭当成她的假想敌。

蒋昭昭接着笑：“瞎忙罢了，我人笨，学不会时间管理。”

这话一说，虽然制片人导演出品人听不懂，可席上的一些小明星也跟着笑了。

孟清璃卖敬业人设，声称从不轧戏，但前阵子上午发在A剧组的照片，下午被B剧组的剧透拍到，实际上是在C剧组请的假。

敬业人设崩塌，整整被嘲两周。

孟清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巴张张合合，没说话。

*

饭局上免不了抽烟喝酒，烟雾夹着酒精绕成一团，蒋昭昭坐在一旁，少吃不喝只管笑。

娱乐圈里浸淫多年，这点社交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倒是孟清璃坐不住，举着酒杯挨个儿敬酒。

到了江临舟那里，她甜甜一笑，唤道：“江总。”

一阵甜腻的香水味传来，江临舟皱了下眉头，冷言道：“抱歉，我不喝酒。”

孟清璃被拒绝得有点尴尬，只好接着找话题：“说来江总还是我的老板。”

江临舟神色冷漠，头也不偏一下，刚好看向坐在正对面的蒋昭昭。

三年，足够给人改变很多。

明明是同样的五官，可那份天真可爱隐隐褪去了些，骨子里那份清冷的娇媚感浮上来，倒是更加动人。

包厢里的光线并不算好，暖黄色的光里，江临舟发现蒋昭昭的眼尾收得细长了些，影影绰绰的光芒落在里面，照旧是星河流转。

旁边有个男人举着杯子朝蒋昭昭走过去。

“昭昭，赏脸喝一杯嘛。”

那人年纪不大，一身风流，看着是个公子哥。

空气里静了下。

蒋昭昭最怕这种人，不玩潜规则，不搞床上的游戏，问就是追你，再问就是像初恋要爱一辈子。

难缠。

江临舟藏在金边眼镜下的眸色微敛。

蒋昭昭笑着起身，抛大招：“对不起，最近有些感冒，吃了头孢。”

她微微偏头，柔顺的卷发在真丝衬衫上滑过，垂在空气里荡了荡。

公子哥不知怎么“刷”一下脸红了起来，说话也磕磕巴巴：“那……那……加一下微信吗？”

看着倒是有些害羞。

江临舟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大病一场，他瘦了好多，衬衫下的一节手臂到手背上，青筋隐隐突起。

“哒——哒——”

声音不大，但在众人看热闹的氛围里，有了几分轻蔑的意味。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公子哥更尴尬了。

蒋昭昭不想成为人群焦点，无奈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出二维码让公子哥扫。

有节奏的轻叩桌面声戛然而止，江临舟往后靠在椅背上，望着蒋昭昭，嘴唇抿成一条线。

郑导活到现在这个岁数，人精似的，眼神在江临舟和蒋昭昭之间转了转，道：“昭昭是圈子里有名的难追，不过跟我门交个底儿，有没有男朋友啊？”

蒋昭昭大方回答：“没有。”

旁边的公子哥脸更红了，大家哄笑一堂，似乎是这句话给了公子哥努力的通行证。

只有江临舟绷着线条，冷冷开口：“那蒋小姐谈过恋爱吗？”

声音比三年前低哑了着，像是在砂纸上打磨过。

蒋昭昭对上他的眼睛，沉吟着开口：“谈过啊，不经历几个人渣，怎么能长大。”

她说话时轻飘飘的，云淡风轻。

把过去的故事只归结为经历了人渣，学会长大。

江临舟抬手捏了捏眉心，又说：“不如蒋小姐加个微信，我是您的粉丝。”

蒋昭昭轻抿了下嘴角，红唇娇媚：“行啊。”

她掏出另一部手机，放在江临舟前面，悠悠道：“跟我团队联系，都是大粉和站姐才有的待遇哦。”

她撑着下巴思考了下：“要么我拉你进粉丝群吧？学一学打投控评买代言。”

她一动，藏在衣服里的轮廓明显了些，江临舟照单全收，却将声音催成声声冷冽：“好，谢谢蒋小姐。”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焦灼，互不相让。

空气里安静了几分，谁也不知道江临舟和蒋昭昭之间到底有过什么纠葛，可这气场看着就有几分前尘往事的味道。

都是过去的事，既然江临舟拿出来说事，蒋昭昭没有闭口不提装作没发生的道理。

江临舟扫了她的码，她收回手机，接着和人谈笑风生。

*

宴会结束，蒋昭昭去卫生间补口红。

镜子里，映出一旁影影绰绰的轮廓，身材修长，腰身挺拔。

指间夹着一根烟，蓝红色的光芒隐隐。

蒋昭昭转身，靠着盥洗池，静静地看着他。

“江总，您对我余情未了啊？”

她勾唇笑了下，里面都是嘲讽。

江临舟夹烟的手指一颤，却将声音放到柔和：“宝宝，别生我的气了。”

什么叫生气？

他是把他们之间的种种归根于她发了三年的小脾气？

三年前，蒋昭昭试图让他改变，三年后，他和蒋昭昭早就无甚关系。

蒋昭昭敛了笑容，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声音一下下的，让人心颤。

她一点点逼近，鞋尖碰到了他的皮鞋。

“余情未了好办啊。”

蒋昭昭一手抓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吐气：“你找个替身。”

“那个孟清璃，和我长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