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我佛慈悲。”
语成,那佛珠突然金光大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围在和尚身边的几个杂鱼小虾弹震开来,后又在和尚身边升起一个巨大的结界。
那几人在黄沙中翻滚起身,伤倒是没受多少,嘴里却含了一嘴的沙。
“该死的秃驴!”气急败坏之下,那几人持着刀剑便冲过来。
一见和尚,抬刀落剑便往他身上砍。
却不想所有攻击落在结界之上,都化作无形。
“这少林寺的法宝也能给你这般该死的秃驴!砍,使劲砍,结界在变弱!”
一群人不厌其烦的攻击,那和尚却已经疲惫的和上了双目。
沐朝霞在不远处的无人问津之地,不知怎么便落了泪。
她听见和尚的传音,和尚让她快走。
让她趁着所有人还未曾反应过来之前,快走。
“贫僧亦是正道中人,他们不会将我如何。”
因着这一句沐朝霞才落了悬下来的心,跌跌撞撞的骑上马飞奔而走。
她想,她欠了和尚一个大恩情。
沐朝霞在水涟城中安顿下来,她无心再去欣赏繁华,疲惫至极的软倒在客栈之中。
那日她是被客栈的喧闹声吵醒,一楼到处是喧杂的声音,还有快步的赶路声。
她问店家发生了什么事,那店家却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大肆向沐朝霞宣扬了一番。
“姑娘可是不知道,前两天有几位正道侠士抓了一个妖僧,今天正要杀了他为民除害呢。”
沐朝霞猛然睁大了眼睛,惊惧的仓皇破土而出。
“杀了好,杀了好啊。这妖僧就该被杀啊,不然真害死了人还不是咱老百姓吃闷亏。”那掌柜的还在絮絮叨叨。
“滴答——”滴水激起千层浪。
“在哪里!”
掌柜被她突然抓住了手掌,惊惧的热缩了一下。
“在就在东门菜场口。”
这,这女客人不太正常。
沐朝霞快马疾奔,一路上却不知撞了多少人,引来多少人的咒骂。
她到的时候,菜场口已经聚了不少人。
闹市熙攘,她冷着脸挤在人群中,随着人流费了不少力气才挤到前面。
前面人少,是视野好的地方。沐朝霞一眼便看清那架得高高的木台。木台之上的木桩子上绑着一个人。
俊秀的和尚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已然是晕了过去。
他的僧袍也早已经破烂不堪,整个人宛若一只断线的风筝,虽是都脆弱的会自毁焚尽。
沐朝霞心口的跳动一次快过一次,她脸色涨红而眉目紧蹙,看着这副模样的和尚,她的怒火一截高过一截。
“这妖僧模样还挺俊俏。”
“再俊俏也是妖僧,祸害人的玩意儿,快早些烧死吧!”
“就是就是,这一次多亏了焚天门的少侠们,不然真让这妖僧到了咱们水涟城,我们保不齐都得遭殃!”
菜市口人一团多过一团,议论声也越来越多,冗长的声音砸在沐朝霞的耳朵里。
让她难过的险些又掉了泪。
他不是妖僧,他是世间最良善之人。
他肯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魔教妖女差点丢了性命,你们怎么可以污蔑他是妖僧!
他们,竟要用火烧死他。
她要救他。
此一行水涟城,远不如上一次高家庄的环境恶劣。
这一次烧死和尚的高台,只有一个看守之人。而这附近百姓成群,最是好蒙混而去。
等将和尚带出了这高台,乔装打扮之后混进随便哪一个角落哪一个客栈,又有谁能查的出来?
沐朝霞强平了思绪想对策,可那高台上的人却缓缓的动了。
只见他手持火把面上都是自豪自傲的喜悦感和虚假至极的正义感:“今日我焚天城,便为民除害,烧死妖僧!”
随声落火把一把被丢在浇了油的木堆高台上,火蛇仿佛会在顷刻间将和尚吞噬的一干二净。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眼看着火越烧越大,沐朝霞再也忍不住,她咬牙飞了出去,长剑出鞘,直指看守人。
她像是发了狠一样追着人疯砍,轻功运用到极致后不过一眨眼便掠到了那瘦弱男人的面前。
手起剑落,剑刃横斜过那人的脖颈。
鲜血如注,有一滴恰好溅在了沐朝霞的脸上。
那守人的男人至死都是双目圆睁的惊恐模样。
“杀人啦杀人了啊!快跑!快跑!”
“杀人了啊!大家快跑。”
台下的百姓瞬间乱了套,惊恐的四下奔逃。
沐朝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沉默着在火光中劈开和尚的锁链,背起和尚,飞快的隐在了人群中。
“这告示满街都是,看得人心烦。”
“那可不是,可这悬赏三千金,真是大手笔啊。”
一阵风吹过,将画着和尚和红衣女子的告示吹的满街而落,有人一个不注意便一脚踩了上去,留下一个显眼的鞋印子。
和尚被沐朝霞救走的当天,悬赏妖僧妖女的告示就贴满了长街。
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之下,沐朝霞带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和尚,几乎无以为去。
大雨瓢泼,晚夜凄冷。
冷厉的山风穿过破败的荒庙,庙子外面却是无人敢来的乱坟岗。
沐朝霞此刻半背半扶着个和尚,她浑身湿淋淋的,一脚踩过门槛,便被门槛留下一迹水印。
这庙里好黑,沐朝霞勉强将和尚放在身边后,才哆哆嗦嗦的打燃一个火折子。
幽邃的火光勉强照亮了这三尺地,沐朝霞忍着冷意爬起来给这庙里积了灰的香烛点了一簇火,这样整个地方才亮堂起来。
快速的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沐朝霞才有机会去查探和尚的伤势。
和尚如今昏迷不醒,受了许多刀伤后又淋了雨,如今一整张面色在火光的烛火印照下也惨白如鬼,沐朝霞又轻轻的掀开他的衣襟,遍布纵横的刀痕青紫直直撞入她的眼中,让她几乎喉头一苦。
想她不过下山走一趟,却险些被杀,如今虽然侥幸留下一条命,却差点让这和尚为她送葬。
如今这四处张贴了告示要围剿他们,当真也算是走投无路。
只是索性这处地方是谁都晦气的乱葬岗,才得以让他们有喘息之机。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医治和尚的伤,好保住他一条性命。
沐朝霞往腰间一掏,只掏出两个瓷瓶。
一个是金疮药,一个便是自己出门时爹爹给她的保命药丸。
她将盖子拧开,一颗浑圆乌黑的药丸便出现在了她手中。
她捏开和尚的嘴巴,便将这药塞进了和尚的嘴里。
沐朝霞眼里都是哀伤,看着和尚苍白的面目近乎自语的喃喃:“和尚,保命的东西都给你吃了,你可不许死啊。”
她便将和尚已经破裂的袈裟小心翼翼的撕下来。
“唔……”这些带了血的袈裟已经粘连上了皮肉,绕是再小心,和尚还是意识不清的发出一声闷哼。
沐朝霞当即眉头一皱,却还是狠下心拿出了腰间的短刀。她将和尚的伤口处理了一番之后,才仔仔细细的给和尚上了金疮药。
和尚的袈裟沾了血决计不能做包扎的材料,沐朝霞思来想去不得解法,最后值得撕了自己的衣裳给他做包扎。
撕拉的响声响彻在空寂的雨夜,面对着和尚刀痕交加却棱角分明的肌里,沐朝霞硬着头皮将撕下来的碎布绕了一圈又一圈,等到包扎完的时候,整张脸已经红的快滴出血来。
忙完一切之后,沐朝霞也仿佛累极。她就着和尚身边的破茅草平躺下,几乎是一闭眼便睡了过去,再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
第二天沐朝霞将和尚藏在佛像背后,便出门。
不出半天,便换了一身乡野农妇的衣服。
带回来了些干粮和米,谁也不知道在全城搜捕他们的情形下,她是怎么弄来这些的。
沐朝霞是憋屈了些,无论是乔装打扮还是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言语羞辱。
但和尚仍在昏迷中,总不能滴水不进滴米不沾。
悠悠生起的火苗在加了干柴冒草之后越燃越大,沐朝霞将佛前供香的盆洗干净,用来煮了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菩萨应当不会怪罪于我。况且我要救的……”沐朝霞看了看和尚,咬咬牙:“也是你们佛门中人。”
袅袅青烟在这荒庙缓缓升起,粥熬好后沐朝霞直接对着和尚一顿怼。
只是药丸尚可以放入无意识的人口中等待化开,这粥确实不行。
沐朝霞喂一口粥,便淌了和尚一嘴,偏偏还半点没喂进去。
喂到最后沐朝霞又急又气,一股子甩了勺子。
“早知道你这和尚这般难伺候,当初便不要你舍命相救!”
木勺子可怜的被摔在一旁,沐朝霞气红了眼,直到好半晌才迟疑着捡起勺子,又将和尚扶正躺在自己怀中。
她看了看和尚苍白的脸,又看了看一旁的粥,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哽着一口气喝了一口粥,而后捏住和尚的唇侧两颊,一口气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双唇相贴,这口粥才艰难的渡了进去。
和尚仿佛入了睡,未曾有过半点反应。
这意识清醒的人却心如擂鼓,又羞又急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