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折声音不轻不重,但每个字,都重重砸在沈光耀心上。
沈光耀瞪眼看着眼前这个气势沉稳,说话却极其嚣张的年轻人,“什么意思?你威胁我?”
“我是小虞的父亲,你这么和我说话?”
温折:“我从没把你当成她的父亲。”
他笑了笑,缓声提醒:“你又该以什么态度和我说话?”
听到这话,沈光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商场可不按岁数论资排辈,温折如今炙手可热,而自己这几年的事业一直在走下坡路。若在生意场上见了,他还真得气喊他一声温总。
气氛僵持之下,沈光耀开口:“这件事未下定论之前,我不能让弯弯待在这里。”
温折面无表情地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小虞还躺在医院里?”
“这件事往小了说,是沈家的家事。”见他寸步不让,沈光耀沉声道:“温总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
温折:“所以沈总是执意要保沈弯弯出去?”
沈光耀被他的冷冽的语气逼得脊背冒出一层寒意,但家丑不可外扬。他这些年的名声本就差,若这种事情再闹到警察局,若是沈弯弯因为这件事获罪坐牢,以后他在商场上的脸往哪里放?
几番权衡下来,他咬牙道:“我只是在走正规的法律程序。温总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行。”听完这话,温折轻笑一声:“沈总真是爱女心切。”
他走前,轻飘飘丢下一句:“希望沈总不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
袁朝跟在温折身后,看着男人不善的表情,语气踌躇:“温总,如果采用正规的法律手段确实比较棘手。”
“首先,沈小姐并未受到性命危险,楼梯口又是监控死角,没有拍到行凶过程,其次,人证不足,嫌疑人口供不一致,若是硬走法律程序上诉,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些事实,林警官刚刚已经隐晦和温折透露过。
温折:“知道了。”
但没关系。
法律惩罚不了,他来惩罚。
沈虞一连在医院休养了三天。
期间,温折把工作带到了病房,每天就面对面看着她。
也有民警来走访沈虞,询问她当天发生的细节。
听到嫌疑人“沈弯弯”的名字,原本懒散躺在床上的沈虞,猛地立起来,一字一顿:“沈弯弯?”
温折按住她手背,示意她放松情绪。
“是她那就不奇怪了。”沈虞淡定地说:“是她推我下去的。”
“但沈弯弯的口供是,她意欲上前阻止,混乱间,你被程朗推下了楼梯;而程朗说是沈弯弯从背后蓄意谋害。”
沈虞想也不想,“是沈弯弯推的我。”
“如果我想起诉,她怎么判?”
“视您的伤情而定。”民警按实回答:“但此案证据不足,可能需要走很长的法律程序。”
“并且您的伤情判定为轻伤一级,就算法院受理,最长服刑期也不会超过七个月。”
民警的话已经足够委婉,几乎便是告诉她,沈弯弯很难判刑,如果再加上好的律师和担保,可能连刑也不会判。
沈虞眼睫动了动,轻声和民警道了谢。
民警走后,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突然抬起眼,和温折道:“你说,我雇人把沈弯弯打一顿怎么样。”
温折垂眼,纤长眼睫挡住眸中情绪。
“不要胡闹。”
沈虞握紧手,指尖用力到发白,“可是,我真的,真的很恨她。”
她眼睫颤着,“如果不是她,我们或许就不会…”分开。
后面的话,在触及温折的视线后,沈虞猛地咽了下去。她连忙别开眼,缓解快要突破喉咙的心跳。
吓死了,差点就说漏嘴了。
温折:“或许什么?”
“或许…”沈虞脑中飞速转着找理由,急中生智:“或许我们就不用在医院过520了!”
温折难得愣了下,“520?”
沈虞摸出手机,把后天的日期指给他看。
“520。”她抿唇笑了笑:“我爱你呀。”
温折看了呀半天,突然失笑:“一年两次的情人节还不够?”
“哪来这么多七七八八的日子。”
尤记得,很多年前,沈虞借着认识一百天纪念日,在一起三十天纪念日,千奇百怪的理由缠着他一起出去玩。
而自己…竟也陪着她疯,甚至翘了几次晚自习。
沈虞见他不以为然的态度,本来不生气也生气了,“喂,你有没有点浪漫细胞啊?”
温折俯身凑近她,“那小虞想怎么过?”
沈虞:“哪有问我想要什么的啊。”她别过头,眼中满是骄横:“你自己想,看你心意。”
“但现在…”沈虞拉了拉温折的袖子,满脸哀求:“我真的想洗头。”
“你知道,仙女三天不能洗头该有多痛苦吗?”
温折视线触及到她后脑,默默移开。沈虞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后脑大半头发被剃掉的事实。
他轻咳一声,“医生说,伤口还没结痂,不能洗。”
沈虞:“……”
她苦下脸,伸手想去触碰后脑:“可明明医生也说,是普通撞伤啊。”
前天脑ct结果下来时,沈虞还切身实地地紧张了许久,生怕医生能看出她恢复记忆。
但好在,医生只说明了伤势,并叮嘱伤处七天不要碰水。
“不许。”温折直接否决了她的提议,转身坐回去处理工作。
沈虞懊恼地嗷呜了一声,百无聊赖地躺回去。
“沈!弯!弯!”她盯着天花板,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温折正在和袁朝交接工作,电脑屏幕上是沈氏金融近些年的财报,和这些年投资的几个重点项目。其中,袁朝重点标红了几个项目,说明里面大有名堂可做。
沈氏金融吃了最早的一批红利,天使轮投了几个现今大名鼎鼎的上市公司,狠赚了一笔。但后续的发展一直平平,数次投资入不敷出,年报年年亏空。
可以说,沈光耀没有经商头脑,早年的成功全靠沈虞外祖父的提携和人脉。
就这样资质平平,优柔寡断的一个人,极好面子,最恨外人说他“凤凰男”“攀高枝”,把面子看得比谁都重,可惜干得尽是让人不耻的事。
温折眼中暗芒一闪而过,发消息给袁朝:“继续查。”
安静的病房传来敲门声,沈虞偏头看过去,看见周宪推门进来。
她连忙直起身:“舅舅。”
周宪目光从沈虞面上一扫而过,皱眉:“怎么弄成这样?”
他又病房里的另一个人,“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眼看着周宪一来就是兴师问罪,沈虞连忙解释:“舅舅,和他没关系,是我…”
温折却打断她,站起身,道:“舅舅,是我的错。”
?谁是你舅舅?
周宪径直找椅子坐下,他昨天才从外地出差回来,今天便来了医院。
满肚子吐槽没说出口,便见刚刚还坐在桌前的男人,宣誓主权般走到病床边上,和沈虞同一战线,语气似乎很真挚:“这次是我没保护好小虞,让她出了意外。”
“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也不会让小虞白受了这次的委屈。”
“舅舅工作繁忙,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以后我一定照顾好小虞,势必让你放心。”
周宪:“……”
潜台词就是沈虞他来管,你有多远滚多远去?
他盯着温折看了好一会。想起自己一开始就不愿和这人打交道,果然,能屈能伸,比想象中还难缠。
良久。
周宪冷笑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是马良吗这么会画饼?”
沈虞自是知道周宪这张嘴有多么毒舌,是实实在在地,能把人怼到自闭。
但温折的心理素质显然比她想象的好,非但不恼,还好声好气地做足了姿态:“是不是画饼,时间会证明一切。”
周宪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嘲道:“我看了八年的外甥女,凭什么交给你?”
温折:“因为小虞选择了我作为她的男朋友。”
周宪还欲发作,突然,病房门再次被人敲醒。
看清来人,周宪满肚子的阴阳怪气当即转移了目标,他轻呵一声:“哟,沈总?什么风把日理万机的您给吹来了?”
“保释的手续挺复杂吧?”
沈光耀提着满手的补品,看着屋子里坐着金光闪闪的两个男人,一个嘲讽,一个冷漠。
而沈虞看见他后,一句话没说,当机立断地背过身,借温折挡住了身形。
沈光耀笑容僵在面上,“上次小虞住院,我在外市出差实在抽不出身,不然再忙都要过来的。”
“而且。”沈光耀凑上前,想和沈虞说话:“这次过来,我是真的想和小虞道个歉。”
“上次是爸爸脑子不清醒,失手打了你。”
听到这话,温折心中的猜测被证实,骤然抬眼,沉声:“你打她?”
沈光耀被他语气中的冷戾所摄,“是我不小心…”
温折陡然冷笑出声,把沈虞彻底护在身后,语气凉薄:“你这样的,也配做父亲?”
沈光耀的虚伪让人作呕,沈虞有种乍然被解开遮羞布的羞耻。她扯了扯温折的衣摆,示意他不要生气。
她安静地从温折背后移开,面无表情地看向沈光耀,已经没有了发脾气的力气:“你回去吧。”
“我是真的不想看见你。”
“至于沈弯弯和韩雅,你让她们好自为之,我会亲自去收拾她们。”
“让沈弯弯这些日子好好锻炼身体,我怕她到时候不经打。”
意识到沈虞的语气不是在开玩笑,沈光耀开口:“小虞,你不要冲动行事…”
“冲动?”沈虞歪头,眨眨眼睛:“她想让我死,我揍她一顿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
沈光耀在病房呆了不到半小时,准备了一肚子话,最后尽在沈虞的冷嘲和周宪的讽刺中溃散,最后,面色难看地走出病房。
沈光耀走后,周宪对着温折,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更不想杵在这里当电灯泡,惯例和沈虞说了句“有事情打电话”便转身离开。
温折送他到门口,“舅舅慢走。”
末了,他还加一句:“520快乐。”
“哦,不好意思。”他掩唇轻咳一声:“不知道舅舅有没有人过520呢?”
周宪本来已经要走了,闻言又回过身,看着温折,眯了眯眼,窥见他嘴角的微勾的笑意,怎么看,怎么不爽。
“你是八年前站在小虞门前等的那个男的?”
温折眼中笑意慢慢敛去。
“挺好。”周宪轻啧了啧:“小虞还不知道你是那个初恋吧?”
他眼中兴味渐浓:“你说她要知道了会不会立马跳着要分手?”
温折眼中再无一丝笑意,泛出冷冽的光:“我劝舅舅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无论她想不想得起来,都得是我。”
末了,强调一句:“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