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修寒跟北风交代完了事情,抬头看了一眼夜色,起身去了书房。
陆璃悠还埋在书卷里,她依旧没发现有人进了屋子。
莫修寒只好轻咳两声,引她注意。
“你回来了。”陆璃悠抬头看了他一眼,向他招手,“快来。”
莫修寒刚走了过去,就被抓住了袖口。
陆璃悠指着桌上信中的一句话,又扯了扯他的袖子,扭头看向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莫修寒低头看着她,看了一天的书,她的脸上难掩疲惫,但眼睛却泛着光。
他有点心疼,却对认真求教的陆璃悠没有抵抗力,劝她休息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陆璃悠见他不回答,以为他是没看到,又回头看了眼信,转回来直接问道:“你从未回过北寒吗?”
莫修寒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她正看的东西。
这是一封从北寒送来的密信,是在先帝刚去时,朱新写的,他认为,先帝已去,他当回封地来。
“一次都没?”陆璃悠惊讶地看着他,“六年?”
莫修寒看着她无奈一笑,“回过几次。”
又补充道:“偷偷的。”
陆璃悠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你也太难了些。”
根据她今天看得的信息,莫修寒自从打下北寒封了王,一次也没踏入过北寒封地。之前是先帝以身体不好时日无多为由,将莫修寒留在了奉城,先帝去后,莫修容登基,又以请莫修寒辅政为由,将他留了下来。
六年间,竟无一次可以回去,明明是自己的封地,怎么回去一趟还跟做贼似的。
莫修寒也挺无奈的,“那能怎样呢,人生在世,总有些身不由己的。所以,”他话锋一转,“应当知足常乐。”
他倚着桌子,看着陆璃悠笑道:“我认真又可爱的夫人,能不能先让我满足了口腹之欲?”
陆璃悠这才意识到天已经晚了,她站起身,收拾着桌面,“你不是去春风阁了吗?怎的不吃完了再回来?”
“我想跟你一起用膳。”
陆璃悠回头看了他一眼,“就你嘴甜。”
“当然,”莫修寒对夸奖照单全收,甚至凑过去嘴巴,“不信你尝。”
陆璃悠轻扯了下他的脸,“没正经,吃饭去。”
莫修寒笑了笑,任她牵着自己的手往膳厅走。
吃完了饭,陆璃悠又要回书房,莫修寒拉住了她,“天晚了,别看了,明天再看也是一样。”
陆璃悠道:“东西太多了,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完,只能尽快赶时间。”
莫修寒捏捏她的掌心,“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休息会吧。跟我说说话,有不懂的,我讲给你听。”
谷舭/span陆璃悠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在理,去洗了个澡。
洗澡的时候,她就在想莫修寒一次也没回过北寒的事。
北寒的将士也许当初在莫修寒征战北寒时跟着他出生入死,对他忠心耿耿,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封王的莫修寒却没回过封地,他们心里怎么想?朱新在北寒驻守多年,他的心思是否还存粹?更重要的是,北寒的百姓又怎么想?
莫修寒多年不在封地,这对他太不利了,人心若不在他这儿,变数就太多了。
陆璃悠擦着头发,上了床。
莫修寒已洗完了澡,在床上坐着了,见她来,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为她细细擦着头发。
“莫修寒,你这么多年不回北寒,不怕人心有变吗?”陆璃悠突然问了出来。
莫修寒顿了一下,继续为她擦着头发,浅浅笑着,“阿璃是在担心我吗?”
“你这人。”陆璃悠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在问你正事呢。”
“好好,正事。”
莫修寒笑笑,“阿璃觉得,人心为何会有变?”
“因为你一直不回去啊,北寒是你攻下的不假,但他原本也是一国,被打下后改朝换代,人心散乱,自然需要一个新的统治者。而你被封了王,应当是北寒的主心骨。这主骨心一时不回去也就罢了,连续六年从未回过北寒,人心怎能汇聚。说实话,北寒一直没乱,我都觉得是个奇迹。”
她说完,身后却迟迟没有动静,她扭头一看,发现莫修寒正盯着她,嘴角带笑。
陆璃悠有点惶恐,“我说错了?”
莫修寒轻摇了摇头,“没有。”继续为她擦头发。
“其实,我回不去北寒,也是好事。”
陆璃悠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当年我攻下北寒,用的手段太过血腥,后来有几座城池都降了,我还是下令杀了降军,北寒上下也因此对我怨念颇深。我被封王后,你可知北寒的百姓说什么?”
莫修寒轻笑了一下,“他们说,若我敢来,一人一口吐沫,一人一个拳头,也要把我骂死,打死。”
陆璃悠扭头看着他,想安慰他,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能默默注视着他。
莫修寒见她如此,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转回去,“头发还没擦完呢。”
过了会,他接着说,“北寒是块硬骨头,从上到下普遍如此,当年投降的那几位官员,不是死于我手,而是死于当地百姓之手。北寒人骨气硬,你打仗可以硬着来,但真要治理他们,硬着来只会让他们更反感。”
莫修寒顿了顿,“其实,人心说复杂倒也不复杂,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但不能白给,要有条件,要能有制住他的方法。”
“北寒的士兵我杀了不少,但有能力有骨气有用处的官员我一个没杀。我悄悄回北寒那几次,是为了收服他们为我做事。其实,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他们想让北寒百姓过得好,我也一样。但他们有威望,说的话百姓肯听,我不行。我许他们继续为百姓做事,只是要潜移默化地转变百姓对我的态度。”
莫修寒放下帕子,看了看,手指插入她的发间,这还湿着,遂又拿起帕子擦了起来,“治理北寒的,大部分还是北寒人,只是换了个王,而其他的没什么改变,日子还照样过,越过越好,他们慢慢的也就不再纠结于我在不在北寒。”
“而朱新和李玄,则是制衡他们的关键。北寒最初人心不稳,反叛不少,我让他们别对着百姓下手,只挑前朝蹦的欢的,危害百姓生活的,往死里打。得让百姓知道,这刀不是冲着他们的,但又不能让他们一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