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去竹桦堂读书的事儿就这样定了,每日辰时到未时,肖瑾七日里会来四日,剩余三日,便是秦可自己个儿在竹桦堂里温习巩固,她性子静,经常一坐就是一上午,元竹在一旁瞧着,暗暗咋舌。
这表姑娘认真好学的劲儿,都快赶上大公子了。
中秋一过,这眼瞧着也是一日比一日冷了,竹桦堂竹林茂密,夏日瞧着清凉,秋冬却不比暖和的屋子里好。秦可这日读书时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将清莲吓了一跳。
“姑娘,要不奴婢请人给您备个火炉吧?”清莲心疼的说道。
“不可。”秦可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这里是大表哥读书的地方,楼上就是藏书阁,万一有个火星子着了,后果不堪设想。”
清莲:“可是……”
秦可语气放缓:“无碍的,我从前常听爹爹说,读书就是一件清苦的事情,若是环境太好,便会使人失了上进。你若真的心疼我,明日将手炉拿上就是。”
清莲只好诶了一声。
这几日谢曜并不在竹桦堂,自然不知晓此事。如今接近年尾,正是最忙的时候,谢曜虽无需考取功名,但也算接了朝廷的差事,几乎是早出晚归,秦可在竹桦堂学了已有一月,见过他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秦可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是闲下来的时候会偶尔想起前世之事,那时候谢曜也是非常的忙,每日都早出晚归,在几个表哥里,也生出了疏远的距离感。
秋风瑟瑟,这日秦可睁眼,便感觉身上不大对劲了。
身子乏,头也有些疼,秦可摇了摇铃铛,清莲走了进来。
“姑娘,我就说今个儿院子里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三夫人的生辰呢!”
秦可一听,也顾不上自己身子的事儿了,忙问:“今天是三舅母的生辰?怎么没有人提前告诉我?”
清莲也有些奇怪:“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从一个小丫鬟那听说的,说三夫人也不打算办什么寿诞,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听场戏就算结束。”
秦可心里暗暗懊悔,自己这段日子全将精力投入到读书去了,竟然连三舅母的生辰都忘了。她细细回忆上辈子,三舅母的生日的确是在初冬,当日好像也只是请戏班子来唱了一出戏,就算结束。
可无论如何,她这个外甥女,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秦可让清莲去取那对儿羊脂玉佩,清莲应了一声,杏桃在一边伺候着秦可穿衣服,忽然察觉到自家姑娘脸色不大对:“姑娘,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秦可偏头:“很差吗?”
“嗯,有些白,您是不是不舒服?”
秦可皱了皱眉头:“可能着凉了,不打紧。”
杏桃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能行,我去给您请郎中去。”
“杏桃别去!”秦可立马阻止。
清莲这会儿也端着盒子回来,只听见秦可道:“熬碗姜汤来我喝了就是了,今个儿是三舅母的好日子,请郎中也太晦气了。”
杏桃睁大了眼:“姑娘?!”
秦可:“去吧。”
杏桃看向清莲,清莲也有些犹豫,道:“先给姑娘熬姜汤去吧,等中午常大夫若来了,正好请他把把脉,也是个法子。”
杏桃只好先去熬姜汤去了。
清莲把装玉的盒子递到秦可手上,试探的问:“姑娘当真要扛过去吗?万一到晚上厉害了,可能听戏都去不了。”
秦可:“没那么严重,那今日竹桦堂我就不去了,正好肖先生也不在,白日我就在屋里睡一觉,想来晚上就好了。”
清莲也只好应了一声,将盒子拿了下去。
没多会儿杏桃就将姜汤端了过来,秦可一口气喝下,身上果然暖和了一些,接着便重新躺了回去,准备睡上一会儿。
可没想到,今个儿常大夫命人送来了新药却没登门,秦可这一觉昏昏沉沉的,就睡到了申时。
虽然三房那边不准备大办,但毕竟还是喜事,谢澜伊和谢洵他们也早早就放学回来,秦可一觉醒来觉得身子已经好差不多了,便让清莲开始给自己洗漱穿衣。
清莲:“姑娘,奴婢给您用些胭脂吧,您脸色有些白。”
秦可:“好,尽量显得有气色些。”
“奴婢明白。”
“表妹!”
秦可这边刚刚梳洗完,谢澜伊和谢洵就上门来接她了。
“表姐,二表哥。”
谢洵:“你都知道了吧,今天是三婶的生日,也没什么特殊的,就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就行。”
谢澜伊:“是,我也差点儿忘了,还是早上才想起来的。”
秦可点点头:“知道了。”
“那咱们走吧。”
既然是三房过生辰,生辰宴就摆在三房院子,谢澜伊拉着秦可到的时候,院子里除了国公爷和老夫人其余的人都到了,小辈们还是单独的一桌子,秦可慢慢坐下后就听见了谢曜的声音:“表妹今日没去竹桦堂?”
秦可心中一跳,正准备解释,谢澜伊就先开了口:“大哥你真是的!我听说表妹都连续去了一个月了,你就不能让人休息休息?”
谢曜苦笑,他好像也没说什么。
秦可解释:“昨日肖先生留了功课,今日就在屋里温了。”
谢曜嗯了一声,“无碍,若有不懂,可随时来问。”
秦可应下,谢澜伊和谢洵看小表妹的眼神里均有些无奈和同情。
生辰宴还是长辈小辈们各聊各的,只是到最后的时候大家齐向三夫人敬了酒,三夫人笑着一一应下。
生辰宴还好,在屋里用完饭后秦可还没觉得身子有不适之感,可后面在院里看戏的时候,那种头晕目眩感便有些强了。
清莲知道自家姑娘的身子,一直都在暗中观察,这会儿果然凑近问道:“姑娘?”
秦可微微摇头,还想在撑一会儿。可深秋的晚风并不同她开玩笑,即便是披着厚厚的斗篷,秦可还是觉得身上发冷,忍不住缩成一团。
天色已经黑了,戏台上灯火通明,下头光线却是不佳,加上秦可坐在角落里,这会儿瑟缩成一团,也只有身边的丫鬟注意到了。
清莲悄悄去探了探自己姑娘的额头,语气焦急:“姑娘,您有些发热了,咱回吧?”
秦可即便不想给大家扫兴也不得不走,一会儿万一被人瞧了出来,怕是更要添晦气了,于是她偏头对谢澜伊道:“表姐,我方才好像喝了点儿凉的肚子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谢澜伊是姑娘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以为她是癸水来了,便体贴道:“表妹去吧,一会让你身边的人熬红糖鸡蛋喝。”
“嗯,我知道了。”
秦可在清莲的搀扶下从院子里出来后总算是松了口气,清莲又问了一遍要不要请郎中的时候,秦可还是拒绝了。
“明早再请吧,多少把今日给熬过去。”
清莲只好叹了口气,搀扶着自家姑娘朝海棠苑走。
强撑了这么久,秦可身子已经很虚了,刚绕过后院的假山花园时,便虚晃了一下,清莲吓了一跳:“姑娘!”杏桃已经将人扶住。
“表妹?”
三人或许都太紧张了,甚至都没注意到远处那个身影,直到谢曜出声,秦可才认出来这是大表哥的声音,一时之间,竟更慌乱了。
谢曜似乎在原地顿了一下,接着便快步上前。
“出了何事?”谢曜语气带着天生的严厉,清莲心虚的垂下睫毛,杏桃却忍不住道:“我家姑娘病了……”
秦可:“杏桃……”
话音未落,谢曜的手就搭上了秦可的手腕,接着便深深的蹙起了眉毛,“病成这样,为何不请郎中?”
“大表哥……我没事……”
杏桃此刻也豁出去了:“我家姑娘惦记今天是三太太的生辰,不想给府中添病气。”
杏桃说完后,谢曜明显沉默了。
片刻,他抬手抚上了秦可的额头,眉头越蹙越深。
“胡闹。”
活了两世,秦可很少会听见大表哥用这样的语气说她,一时间,往事心绪和生病的委屈感齐齐涌上,秦可没忍住红了眼眶。
她分明感受到谢曜的动作顿了顿,似乎还有一声无奈的轻叹。
然后,秦可便感觉到脚下一轻,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
“烧成这样,再逞能的话,就再也莫想读书了。”
秦可微微惊讶,但大表哥的怀抱实在是太安心了,虽然知道不应该,却忍不住将头微微靠在那个微凉的胸膛,接下来发生的事……秦可便不怎么记得了。
谢曜脚步很快,清莲和杏桃也不敢耽误的跟在后面,很快便将秦可送回了自己的房间,怀里的小姑娘脸色苍白,唇角紧抿,任谁看了都会止不住的心疼,他别过脸去,吩咐:“打盆温热的水来,给你家姑娘擦擦身,我片刻就来。”
清莲立马应下。
谢曜也以最快的速度回了成晖堂,从书案后的抽屉里取出一个药瓶,然后再次折返回了海棠苑。
“服下,两粒。”里头清莲正在给秦可擦身,谢曜不便进去,便将药瓶递给了杏桃,杏桃接过应了一声,便连忙进去了。
谢曜一直站立在屏风外并未离开,想到杏桃刚才的话,原本就蹙着的眉头越拧越深,最后竟皱成一团,久久也未舒展开。